温双双却觉得那高秀才瘦成个竹竿儿似的,反而她很喜欢家后街上那个满身腱子肉的铁匠。 尤其每回路过那打铁铺的时候,见到铁匠光着上半身大汗淋漓认真打铁的模样,她就会情不自禁地脸红心跳。 可惜姚氏是绝不会同意叫她嫁给一个铁匠的。 姐妹两个说了半天私房话,小憩片刻,午睡起后姚氏叫两人去上房吃茶。 …… 上房中。 温济淮两杯黄酒下肚,嘴巴就开始关不住门了,一个时辰了还在喋喋不休地和谢瞻炫耀着他那些无关紧要的东西。 谢瞻面上不动声色,实际心里早已厌烦,如果不是为了沈棠宁,此刻他立即就会拂袖离去。 温济淮逢人就喜欢吹嘘自己儿子读书多用功努力,尤其是当着谢瞻的面,他自然看得出来谢瞻瞧不上他温家,心里面憋着一口气,想给外甥女争脸,两人的话题只能回到温珧的身上。 但温珧又受不了谢瞻打量他的那种目光,犀利,时而似笑非笑,又夹着一种不加掩饰的轻蔑,叫他如坐针毡、如芒在背。 “阿珧,你夫子前两天不是还卖给你一套题册吗,说这次府试出的考题都是从这上面挑着出的,你快把题册拿过来给你表姐夫瞧瞧,你表姐夫从小就饱读诗书,让他给你参谋参谋。” 温珧紧张时说话就容易结巴,“这题册就是ῳ*……没,没什么好看……夫子他,他就那么一说罢了!” 先前温珧考的叫做县试,主考官是知县,一般在各县举行,县试通过发榜后,通过县试的学子将会在五月份继续参加府里举行的府试,县试与府试都通过了的学子被称为“童生”。 只有成为童生才有资格参加下一级的由朝廷正式负责主持的考试院试,成为秀才,获得进入府学与县学学习的机会。 府试的主考官与出题人是顺天府尹,而书院售卖的题册一本就要十两银子,书院的夫子们都说府试的考题从这上面出,其实多半为揣摩之言。 毕竟当今顺天府尹是由朝中的三品大员礼部尚书兼任,他们哪里真能弄到考题,学子们都心知肚明。 只是夫子们都这么说,学子们却不敢真不买,因为谁就能担保那题册里面就当真没有蒙对的考题呢? 除了温珧的书院,其它书院的考题他们亦会一并买来,不过只为求个心安罢了。 温珧不善言辞,也懒得和谢瞻解释这些事,偏温济淮又吃多了酒,难免就有夸大其词的嫌疑。 沈棠宁随着舅母一起来到上房,刚掀开帘子,就听屋内一人冷笑道:“心术不正之人,就算拿到考题又如何,考生舞弊一经查实,将终生不得再参加科举考试,为了区区一次府试便铤而走险,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去参加会试。” “这般求胜心切,我看你便是去考了也榜上无名,榜上有名,亦早晚有一日被革职查办!” 温双双走至中途一摸耳铛掉在床上了,又回去拿,一来一回故落下两人许多。 等她来到上房时见沈棠宁与姚氏两人杵在门口不进去,不由上前拍了拍姚氏道:“娘,表姐,你俩怎么站这儿不进去呀!” 屋里的人一惊,这才扭头朝门口看去。 却是姚氏正立在门口,她的脸色又青又白,十分难看。 “小庙难敬大佛,我姓姚的眼皮子浅,天生不会谄媚逢迎说好话,伺候不了这等贵人!” 说罢竟是撇下一众人,怒气冲冲地拂袖离去。 “娘,娘您去哪儿!” 温双双看了一眼沈棠宁,给她使个眼色,急忙追了出去。 “舅母!” 沈棠宁忙也想追过去,却听那厢屋内温珧又大声叫道:“你,你血口喷人!姓谢的,你什么意思,有,有话说清楚,我,我何时便是那心术不正之人了!” “我什么意思,你自己心里不清楚?”谢瞻反问。 “你——” “好了!” 沈棠宁赶紧掀帘进了屋,只见本就不算大的明间里,谢瞻横眉冷对,沉着张脸坐哪儿一动不动,隐有怒容。 温济淮低头闷声不响地喝茶,实则一脸尬色。 温珧刚要顶回去,看见沈棠宁进来,扬着下巴扭过了头去。 “这是怎么了,刚吃饭的时候不是还好好儿的吗?” 沈棠宁勉强从脸上扯出一丝笑,走到谢瞻身边,拉了他的衣袖,低声乞求道:“别这样……” 谢瞻没说话,也没搭理她,只是脸色很僵。 沈棠宁又柔声对温珧道:“阿珧,大家以往没有来往过,不熟悉各自的脾气为人,说话有磕绊很正常,但咱们不要伤了亲戚的和气。” 温珧冷笑道:“宁姐姐,我们拿他做亲戚,好生招待伺候,你可知我们在他眼中是什么?说不定他以为我们不过是在摇尾乞怜,想从他手里获取好处罢了!我们温家人在他眼里就是个跳梁小丑!那我告诉你姓谢的,你们谢家的阿堵物,我们这些下贱的商户也半点不稀罕!” “混账,给你脸了,你算个什么东西!” 谢瞻原本就看不上温济淮一家,尤其是温珧,他很讨厌温珧看沈棠宁的眼神,好似原本是属于她的人,被旁的男人惦记上了一般。 他适才虽说了几句讥讽的话,不过是在忍怒,不想把事情闹得太难看罢了。 哪曾想温珧看着文弱,实则也是个血气方刚藏不住事儿的,眼下温珧这番话,算是彻底点燃了谢瞻心头积压的怒火。 一直一言不发的谢瞻勃然大怒,猛地起身掀翻了眼前的案几,案几上的茶水茶盏洒了遍地,掉在地上稀里哗啦碎成了一片,拳头直冲着温珧面门挥去。 温济淮大惊失色,儿子怎么可能打得过谢瞻那一身腱子肉,连忙扑过去拦在两人中间。 “温珧,你疯了!别让你表姐难做,赶紧给我滚出去!” 温珧却毫不示弱,撸起袖子冲上前。 谢瞻气得额上青筋乱跳,抬手就要去掀温珧瘦弱的膀子 突然从一旁冲出个人拦在温珧的面前,谢瞻将欲收手时为时已晚。 沈棠宁感觉肩膀剧痛,忍不住痛呼出声,谢瞻立即松手,既心疼她受无妄之灾,心内又因温珧愤怒至极,硬声道:“你别拦着,我今日不教训他他不知天高地厚!” 沈棠宁抓着他的手,“不要!他们都是我最亲的亲人,你不要和他们计较,他们对你没有恶意,求你别这样,别……” 她的目光已近哀求,温软的掌心紧紧地握着他的手掌,似是安抚,又似在颤抖。 谢瞻两肋邪火熊熊,仿佛存着口恶气般上不去下不来,还从未有人敢这样指着他的鼻子说话!他能容忍沈棠宁,是因为她是沈棠宁,别人敢这么和他说话——尤其还是个粗鄙市侩的商户之子,他剁了他的手! 谢瞻指着温珧。 “别让我再看见你。” 说罢摔门而去。 沈棠宁呆呆地看着满地的狼藉。 耳旁传来温珧与温济淮的争执声,“你这混账,你这样冲动让你表姐以后怎么在婆家做人!” 温珧余怒未消,张口结舌,半天从嘴里憋出一句话,“他敢欺负宁姐姐,我和他拼命!” “混蛋,你有几条命拼!” …… 给舅舅舅母亲自去赔完了不是,沈棠宁才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出温家的大门。 谢瞻早已不在。 锦书和韶音看着她,似乎有话说。 沈棠宁疲倦地道:“先回去吧。” 马车停到镇国公府,沈棠宁掀开帏帘,看见了谢瞻。 谢瞻脸色依旧不好看,见她过来,立即扭过了头去。 然而等到她要下车的时候,却又快走几步上前,朝她伸出了手。 沈棠宁扶着锦书的手,径自跳了下去。 谢瞻像是被人当众在脸上打了一巴掌,呈现出羞怒之色,丢下沈棠宁率先进去了。 进了屋里,沈棠宁头越来越重,实在心力交瘁,便闭着眼靠在床上休息了一会儿。 片刻,听到外间传来声音很重的开门与脚步声,先是一惊,继而就猜到是谢瞻,她左肩仍在隐隐作痛,浑身有气无力,所幸有帘子挡着,也就懒得没动。 谁知谢瞻竟直奔床榻,一句话不说,过来就掀了她的帘子。 “我给你请了大夫。”他说道。 沈棠宁心中自然是存了委屈的,她不愿去理会他,只想一个人裹在被子里静静地舔舐伤口,偏他上来问也不问就蛮横地侵犯了她的领地。 沈棠宁拧了眉。 “我没事,我不用看大夫。”她抬手去拉帘子。 谢瞻丝毫没意识到她现在并不想理他,拽住帘子说道:“大夫已经过来了。”口气很是强硬。 沈棠宁无奈,只得坐了起来。 两人沉默了片刻,谢瞻问道:“你的肩,怎么样了?” “没有,我没事。”沈棠宁回道。 “阿珧对你没有恶意,他也不可能会是那等钻营之人……” 见他脸色又要变,沈棠宁只好把嘴边解释的话暂时咽了下去。 “以后,你不想去,我们就不去温家了,”顿了顿,她苦笑着喃喃道:“是,都是我的错……” 舅父的寿宴被她毁了,所有的人都因此闹得不愉快。 她不该把谢瞻带回温家,她明知道谢瞻的脾气性格,以及他很讨厌她家的这些亲戚。 “不是你的错,以后,你少和温家来往,这样鄙贱的亲戚不要也罢!” 谢瞻突然冷冷道。 沈棠宁难以置信地看向他。 他竟然,说她的亲人下贱…… “你是谢家的少夫人,你腹中的孩子姓谢,温家不过是个低贱的商户,孩子生下来,你莫非还要让孩子喊那些人表哥表姐,学他们唯唯诺诺,一身市侩之气?” 沈棠宁死死地抓着身下的被子,半响道:“可我姓沈,我不姓谢,我也并不是你们谢家人……” “你嫁进谢家,从今往后便是谢家人!”谢瞻打断她。 他的话有多么强硬多么掷地有声,这一刻,他的面庞就有多么地冷酷陌生。 沈棠宁浑身冰凉,如堕冰窟。 她终于明白,她与谢瞻之间不仅是身份地位的鸿沟。 尽管她曾经无数次地提醒自己,她配不上他,如果不是那场机缘巧合阴差阳错,她与谢瞻这辈子就像两根并行的琴弦,永远不可能有重合交集的那一日。 是她太天真,错把他施舍给她的那一点怜悯当成了,以为她真的有和他做朋友的资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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