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温云心脏跳得很快。 她原在路上就想好了说辞,可目标人物就在眼前,却忽然紧张心虚了起来,只先屈膝垂首请了个安,踟蹰着怎么开口,男人倒先说话了。 “姑娘所求之事,镖队中可胜任者众多, 何须我越俎代庖?夜深露重,请回吧。” ! 不是? 这人怎得回事?压根不给她任何发挥空间?张嘴就撵人打道回府?! 犹如巨雷由头顶劈下。 徐温云彻底着了急,惊慌之下,将心中所思所想脱口而出, “可唯你让我最满意! 我只要你!” ? 那张冷若冰霜的脸上,终于生了些变化,他剑眉微挑,望向她的眸光带了几分锐利的探究。 徐温云惊觉失言,神色闪过些懊恼,终究还是不够圆滑,若她真是那等扯起谎来面不改色之人,哪会儿有那么失措的时候。好在她并不蠢笨,立马往回周旋。 “……壮士有所不知,我那夫家鹰犬爪牙众多,若察觉到我偷跑出来,必会遣人来追,那是奔着要我性命来的!而壮士无疑是这一众镖师中武功最好的,所以我只敢将自己的安全交给壮士……其实真真不必壮士做些什么,只需时时在五步之内贴身护佑我便可,只要能保住我这条性命,酬金方面绝不会亏待!” 瞧她这幅模样,倒不像是别有用心的样子。 男人身周冷意稍减,却依旧不为所动。 “马镖头既接下这趟人镖,必不会让你有任何闪失。若真出事,我自不会修手旁观,至于贴身护卫,便免了吧。” 动之以情。 晓之以理。 诱之以利。 按理说旁人听了她这番话,早就点头答应了,可这人怎得还是副油盐不进的样子? 蓦然,徐温云似是想到什么,她将心提到嗓子眼,小心翼翼,略带几分试探问道。 “壮士这般推却,莫不是已经成亲?已有未婚妻或者心上人了?不好与其他女子过从甚密?……若真如此,那…我也是能够理解的,毕竟若是成家有口了,自是要与旁的女子划清界限,否则瓜田李下的,难免遭人误解……” 。。。在祁朝男子十七八岁就可娶妻,而眼前的男人瞧着二十出头,指不定就是个有妇之夫呢?若真如此,那无论他如何千好万好,哪怕再适合做她孩子的生父,那也只能忍痛舍弃,在镖队中另择其他人选。 正在她犹疑之际,却见他冷傲孤绝,薄唇轻启,回答了句。 “孤乃世间至寡之人,没得那些红尘烦忧。” 分明只是个行走江湖的独侠。 可这话说出来,倒像是端坐庙宇,身处云端,清心寡欲的谪仙。 徐温云抿不出此言中的深意,她只兀自松了口气,非得就要孤家寡人才好呢,她虽借种求子心切,却做不出来那等横刀夺爱,鸠占鹊巢之事。 徐温云睁圆了眼睛,颇有底气堂堂道, “那壮士为何不应? 我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寡妇,莫非还能吃了你不成?”
第七章 自被侍者请出来,直至此刻入住房间沐浴更衣后,徐温云心中都还有些忿忿。 她坐在梳妆台前,对锃亮铜镜自照,有些怀疑人生,不禁扭头问身后打理行装的阿燕, “我容颜黯淡,不忍直视了么?” “岂会? 夫人若不貌美,哪儿有那么多人盯着看?” 此言有理。 徐温云放下手中铜镜,又腾然转过身, “那是我性子不好?惹人讨厌了?” “哪有? 夫人若不讨喜,马镖头岂会费劲周折,在客栈满房的情况下,给夫人腾换来这间上房?” 徐温云深以为然点了点,然后契而不舍问道, “那就是我脸上写着借种怀胎,舍夫求子八个大字?” 阿燕对着她如玉的面庞仔细端详一番,煞有其事道, “没有,丝毫看不出居心不良。 端得就是副仰不愧天,身正影也正的良妇脸。” 徐温云面上的神色愈发疑惑,“那他为何将我视如蛇蝎?唯恐避之不及?” 她不再怀疑自己,而是干脆将铜镜朝下啪嗒一扣,眯着眼睛, “他该不会不喜欢女人?是个有龙*阳之好的断*袖吧?所以才长这么大还没成亲,混在了尽是男人的镖队中?” 阿燕终是忍不住,笑得前俯后仰, “夫人这是越说越不像话了。” 徐温云绝不是玩笑,而是极其认真地在揣摩,可在脑中转念想了想,又觉得不像。 毕竟有断袖之癖的男子,气质大多阴柔,可瞧他生得那般英武模样,犹如丛林猛兽,有种原始又野性的气息,更像是个令女子匍匐拜倒在身下的英勇虎贲。 阿燕笑过之后,终究不忍主子这么费心劳力,也在旁冥思苦想,出起主意来。 “也不怪夫人这般落拓,奴婢方才在旁瞧着,总觉得那少侠虽好,却不像是能轻易拿下的,若回京这一路都没有进展,岂不是错失了其他良机?其实照奴婢说,咱们还有一条路可走。” 感受到主子疑惑的眸光,阿燕顿了顿,硬着头皮说出了口, “……许公子。” 听见这三个字的瞬间,徐温云微微怔愣,脸上神色复杂了几分。 许复洲是母家隔壁许县令家的长子,与徐温云自小一起长大,二人总角相识,青梅竹马,感情甚笃,当时虽未订亲,可两家尊长早有默契,只待许复洲去京城考完会试,二人就能交换庚贴,共结连理。 谁曾想郑明存先一步上门求娶? 县令之子,自是比不得荣国公府的门楣高阔,以至于徐兴平心花怒放之下,压根未问过徐温云自己的意思,就点头应下,将女儿嫁了过去。 “听闻许公子如今在岳州当差,按理说难得回衡州一次,可那日却随地方官一同上门到访,想来必是将公务推了特意赶回来的,这不就是旧情未了,还想要再见夫人一面么?说来也是造化弄人,若当初嫁去的许家,夫人哪里会受这么多罪?那日奴婢在旁瞧得真真的,他隔着人群望向您的眼神,一如以往般深情……” “……提那些陈年旧事做什么。” 阿燕抿了抿唇, “奴婢的意思是,若要给您的孩子挑个生父,许公子不就是现成的人选么? 他实则是个知根知底,又对夫人念念不忘的,待途径岳州时,夫人只需上门诉诉衷肠,再道道在荣国公府中的艰难,何愁不能成事?且若真论起来,当初本就是郎主夺人所爱在先,今后给您和许公子养孩子,也勉强算得上偿债。” 这么做,她确是能达到目的,可对许复洲就公平么? 千帆过尽时隔三年后,又这么乍然出现,处心积虑与他勾缠上,花前月下温存几日复又抽身离开,岂不造成了再次伤害? 徐温云躺在榻上,神色无悲无喜,缓缓阖上眼, “与其重走旧路,与许复洲再生勾连。 我宁愿与个素未蒙面的陌生人,宕开一笔。” 脑中又浮现出了个高深莫测,油盐不进的男人身影。 她虽有些许沮丧,却并不觉得气馁,其实真论起来,这不过就是二人初初相识的第一日,难道就指望人家对她有多热络不成? 徐温云其实很能体谅这种出门在外的防备心,可于此同时,也燃起了些不拿下他誓不罢休的莫名胜负欲。 偏就不信了,那男人还能当真能严防死守到底? 绝不可能! * 翌日。 扬威镖局纪律严明,若无特殊情况,押镖队伍都必须在清晨卯时四刻出发。 作为总扛把子,马镖头需在此之前纠集镖队,清点人数及镖品,待所有事物检验完毕后,再由大掌柜的去寻客栈管事办理退房事宜,而后才能出发。 马镖头照例早早就起了,又想起那小寡妇天光微亮时特意前来的嘱托,念着待会儿应是没功夫顾及其他,于是洗了把脸,站在了那位客卿的房门外。 抬手扣了三下,紧闭着的大门由内而开。 眼前的后生早已穿戴整齐,好似随时随地就能整装待发,且经过连日的奔波,他脸上丝毫不见任何疲色,瞧着依旧英姿勃发,神采奕奕。 果然还是年轻,身体恢复得快啊! “马镖头此时来访,所为何事?” 同路了七八天,二人早就已熟稔,马镖头顾不得寒暄其他,只开门见山,将手中物件递送上前。 “元白,这是那位小寡妇,特托我转送给你的东西。 她道昨日茶寮你为她解围,实该好好感谢,原想直接以金银酬谢,又觉得有些落俗,后见你脚上鞋履缝合处有些脱线,行走间多有不便,于是估摸着你的鞋码,掌灯点烛,漏夜赶制了双出来。” 那是双再寻常不过黑色皂靴。 或是因着赶工的原因,上头没有任何华丽的装饰,只靴筒处绣了团简单的祥云花样,纳着厚厚的千层底,靴筒内亦加了薄棉,正正适合秋时穿,甚至都不用上脚,光看着便知穿着舒适极了。 “小寡妇面皮薄,昨夜被你撵出了门,不好意思自己来送,便央告到我身前来,你是没瞧见,小娘子估摸是熬了整夜,眼底青黑一片,整个人都憔悴了一圈,真真是怪可怜见儿的,到底是人家一片报恩之心,你便收下吧。” 眼见他无动于衷,马镖头唬着脸,将那皂靴不管不顾直直塞入了他怀中。 “杵着不接做甚?你那鞋底磨损得都快掉跟了,不穿这双,莫非想打赤脚不成?我甚至替你里外都检查过,安心穿便是!” 。 马镖头来也匆匆,去也匆匆,背影很快消失在楼梯转角处,只剩下李秉稹抱着那双皂靴静立当场。 他身在行伍,在外头行军打仗多年,并不是个在意吃穿住行的,军粮补给不到位时,野菜树皮也啃过,可吃上尚能将就,落在穿上,就实属有些束手无策。 毕竟不能时时带个会针线擅缝补的女人在身侧,衣裤鞋帽若是破了,能换就直接换,换不了就糊弄着穿。 那小寡妇确是细心。 这皂靴送的也正是时候。 可他清冽的眸光垂下,落在那团祥云花样上,剑眉不由还是微微蹙起,扭身将那双黑色皂靴置在桌上,对旁垂首静立的侍者冷声吩咐, “处置掉。” 话音刚落,就在他转身准备取行囊下楼,与镖队汇合的瞬间…… 许是走得太急,只听得撕拉一声,右脚略微开裂的鞋底,竟摧枯拉朽般整个崩裂开来,青石板的地面上,那只彻底掉落的千层底,安然躺列宣誓着它的罢工。 此时城中商铺必然还未开门。 身侧再无多余更换的鞋靴。 若再耽搁下去,很有可能耽误出队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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