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珩也不知说些什么,他今日也是昏头了,说出的话不成条理。 只希望她能消气。 江锦书看着齐珩的样子,哪里还有天子威严的半分模样?就如同毛头小子一般。 她没忍住地“噗嗤”一下笑了,齐珩见她展开笑颜,顿时松了一口气。 “你别怕,我不走。” “我去软榻上睡,你也早些歇息吧,明日我们一起去谒见祖母。” 齐明之才理清了条理,将话说明白。他等着她的回应。 听到江式微低声回了一句:“好。” 他才走向下面的软榻,床榻上留江式微一人,她伸手抚了抚齐珩方才给她戴上的那只金钗。 随后拔了下来,拆了发髻,躺在床榻上入眠。 软榻上的齐珩困意全无,只是瞧着床榻的方向,见那边没了动静,齐珩锤了锤自己头,惩罚他方才说话的没章法,又不敢动作大些,怕惊了那边的人。 他暗自叹了口气。 外面,月圆,与星辰低语缠绵。 --第一卷·记得画屏初会遇·完--
第018章 画眉深浅 第二卷·画眉深浅入时无 晨光透过纱帐总是有些刺目的。 江式微醒时, 齐珩已经穿戴好了衣服坐在桌案前看书,倒是江式微想起昨晚便不禁红了红脸。 昨夜便已如此尴尬,眼下甘棠还不早早唤她起, 偏叫齐珩看了笑话。 她见甘棠带着调笑的神情入内, 忍不住和她咬起了耳朵, 式微窥了窥桌案那边的动静, 见并无反应, 便低声嗔怪道: “你为何不早些叫我?” 今日是要谒见太皇太后的, 若是迟了可坏了事。 甘棠一脸无辜,咬着唇道:“姑娘,这可怪不得我,我本想唤你的,可是陛下不让。” 天可怜见, 她当真是无辜的, 齐珩免了礼,而且还嘱咐他们,皇后还在睡着, 不许她们去吵。 甘棠又笑了笑,道:“姑娘和陛下感情真好。” 江式微正欲说些什么, 只听男子带着淡淡含笑的声音入来。 “醒了?” 齐珩穿着绯色衣袍,为殿内增添了几分鲜亮。 年轻人笑得意气且风流,江式微想别开眼, 忽视眼前的春意盎然。 江式微垂着头低声说了句:“妾失礼了。” “没有,昨日礼节繁琐, 想你必定是累了, 是我没让他们叫醒你的。”齐珩落座在榻沿,也就是她的身旁。 “那妾, 先去更衣梳妆。” 江式微脸颊有些微红,自觉再无法呆下去,便起身而走。 江式微洗漱更衣后坐在梳妆台前,又想到了什么转过身,微拽着甘棠的袖子,嘱咐道:“以后一定要早些叫我。” 宫中如履薄冰,她作为皇后,更要以身作则,若还如家中一般随性,怕是会落人话柄。 甘棠道:“是”,后又抬头瞧见江式微的脸,低笑道:“我瞧姑娘这脸,倒也不必上胭脂了。” 江式微听了她这调笑,用手背贴着脸,想用手上的温度冷一冷面上的潮红。 瞧了瞧铜镜中的自己,确是胭脂未施而赤,不必再施粉,描眉便可。 江式微正欲拿起螺黛,却不料另一只手先她一步,式微转过头。 拿着螺黛的,可不就是齐珩么? 难不成他要给她描眉? “陛下是要学张敞【1】么?”江式微丹唇轻启,笑问。 前朝张敞,怜惜妻子眉间有疤,便日日为妻描眉,后来引为美谈,以描眉为夫妇琴瑟和谐的象征。 只是当初群臣弹劾,张敞回以:“闺房之内,夫妇之私,有过于画眉者。”【2】 想到此,江式微有些心惊。 她与齐珩,虽名为夫妻,但委实不算太熟。这三句话,说不羞人那都是假的。 何况,若是齐珩画的不好,她还要擦去又是一番周折,怕是会误了时辰。 江式微拢着宽大的袖子,想接过齐珩手中的螺黛,但齐珩并未给她。 “你信我,我会画的。” 江式微无言,齐珩话已至此,她也不能再说些什么。 天色清明,日光透过窗棂,增了许多亮色,铜镜中两人相对而坐。 绯袍男子轻托着女子的下巴,用螺黛在女子的眉间缓缓勾勒出形。 远望去,柔情于岁月静好中缱绻。 虽未言语,却寄眉语。 齐珩描眉的动作十分熟稔,仿佛研习过一般。江式微的下巴被他轻捻着,他十分地认真,仿佛在完成一幅绝美的画作,她亦不好直视他的双眼,只好目光落在他的下巴上。 她想,若是没有身份之别,有这么一个男子,愿每日为自己描眉,天长日久,怕也是会动心的。 只可惜,没有如果。 齐珩是君,她可以敬畏,但唯独,不可动心。 齐珩描完眉,停下了动作。 他道:“宝髻偏宜宫样,莲脸嫩,体红香。眉黛不须张敞画,天教入鬓长。 莫倚倾国貌,嫁取个,有情郎。彼此当年少,莫负好时光。”【5】 “陛下在说什么?”齐珩念得很快,江式微还没缓过神,齐珩便已念完,江式微疑惑地问道。 什么有情郎,好时光? “没什么。” “好了。”齐珩展开一笑,道。 齐珩拿起台上的铜镜,对着式微。 铜镜中佳人,眉黛如山,眼眸如波。 眼波流转间倒映出手执螺黛男子的样貌。 是蛾眉,算是最平常的样式,眉形如蛾触。齐珩画的算是精妙的了。 江式微莞尔一笑:“妾谢过陛下了。” 江式微想,这算,相敬如宾吧? “我们走罢。” 齐珩放下了螺黛与铜镜,江式微还未反应过来,齐珩便已自然而然地牵住了江式微的手,带着她向殿外走去。 高季一直在殿外等候,见齐珩牵着江式微出了门,便向江式微行礼问好祝福道: “皇后殿下安,愿皇后殿下长乐无极。” 不落痕迹地看了眼二人牵着的手,心想:六郎算是长大了,知道疼人了。 江式微是不知高季与齐珩的渊源,只知晓高季是齐珩信任之人,便颔首回礼,并未说些什么。 路上,齐珩牵着她的手,道:“高翁是陪我长大的,是我亲近之人。” 他方才注意到了,江式微看高季时有几分茫然,便解释道。 高翁?原是如此亲近。 江式微听到齐珩对高季的称呼,心里多少有了底。 “原来如此。” 太皇太后杨氏,自先帝亲政后便退隐别宫,所居之地偏僻,少有人往。 江式微对这位外祖母极是生疏,阿娘对这位外祖母闭口不提,她亦无从得知。 一路上黄门内人叩拜,齐呼: “愿皇帝陛下与皇后殿下长乐未央。” 江式微对此有些不自然,齐珩有意无意地转移她的注意,齐珩笑着问道:“我有一事较为好奇,你为什么叫式微啊?” 原来齐珩也不知道她名字的渊源么? 她笑了笑,道:“曾听阿娘说,我还在阿娘腹中时,相卜师袁隐看了她的面相,说了四字。” 齐珩问:“哪四字?” “弄瓦之喜。”【3】 江式微继续说了下去。 “阿娘问袁隐,可算得我命格为何?” “袁隐答:命格虽贵,但可惜有薄命之嫌,因此名便不可为贵。” “袁隐便取了两个字,式微。” “阿娘起初是极为生气的,原因无他,式微这两字,有天黑倾颓之意。且二字又是与《诗经》中《式微》一篇相同,有讽君之意。” 不仅是字本身意不好,更重要的是,有讽刺君王的意思,这才是东昌公主忌讳的。 那时东昌公主与郑后关系不睦,连带着东昌公主与先帝生了嫌隙,东昌公主怕因此名招来祸事。 “袁隐数年来所算之事皆无疏漏,深得先帝信重,袁隐口口声声说,此名与我甚合,阿娘犹豫不决,后来还是先帝得知后笑说没什么,名字罢了,阿娘便为我取了这个名字。” 不过算来,袁隐说的也不错,式微式微,胡不归? 不知是该叹命运之巧,还是袁隐所算之准。 江式微确实十余年未回长安。 江式微想此,眼底有些落寞。 江式微落寞的样子落入齐珩眼中,他有些不知所措。 他好像又在揭人伤疤。 齐珩匆忙转了话题,道:“我们快到了。” 二人于殿门前留步。 江式微看着面前的宫宇,建筑虽恢宏大气,但现在瞧着有些寥落。 门可罗雀。 只有一个黄门和一个女官,两个内人侍奉,这不合太皇太后的规制。 式微看了看齐珩,齐珩与她点了点头,便牵着她入殿内。 堂上端坐的妇人,面颊上有些沧桑的褶皱,鬓边半白,但发髻梳得一丝不苟,戴着华贵耀眼的冠子,神情严肃。 看面相,她的这位外祖母可能不太好相处。 “珩携新妇为祖母敬茶,望祖母长乐未央。” 齐珩行揖礼,太皇太后身边的女官已端好红漆盘,上面放着茶盏。 式微接过,行至太皇太后面前,不似齐珩站着,收了裙摆,低首跪下敬茶,举止皆合礼数。 “好,好,快免礼吧。” 太皇太后冲着齐珩摆摆手道。 又拿起式微奉上的茶,浅啜了一口。太皇太后看着垂首的式微,目光落在她今日的衣着上。 江式微今日着正红色的大袖衫,霞帔坠是南窈姝曾赠与她的,杨舟蘅看了眼那霞帔坠,若有所思道: “好孩子,你也起来吧。” 江式微听此,便起身。 太皇太后又道:“你走近些,我好细瞧瞧。” 太皇太后说话时带着许久不见的慈和。 “你是东昌的女儿。” 她说话时带了些微不可察的叹息。 式微略不解,并未表露,应了一声:“是的,祖母。” 这声祖母算是随了齐珩。 “长的真像……”太皇太后杨舟蘅抚了抚式微的头发,喃喃道。 只可惜,不是东昌。 杨舟蘅发觉自己有些失态,便又恢复了正色【4】,与方才截然相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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