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急雨骤,尽管从客栈门口上马车撑了伞,骆心词的裙摆依然被雨水打湿。 在车厢中坐稳,她拿帕子细致地擦拭着裙摆,直到感知到有一道目光落在自己脸上,抬起头,看见明于鹤眸若深潭,动也不动地注视着她。 如今骆颐舟与明念笙来到京城,王凌浩那边进展顺利,骆心词心中惦记的事情已经基本归于稳定,她现在只有一个难题,就是找到一个合适的机会,将身份与明于鹤坦白。 从根本上来说,她与明念笙互换身份,是双方你情我愿的事情,旁人没有权利指点。 可惜明念笙做不得主。 “明念笙”这个身份不属于她,而是属于侯府的。 将身份与明于鹤坦白,只要能顺利过了他与韶安郡主这一关,所谓的欺君之罪,或许可以用别的理由搪塞。 ——要说欺君,明于鹤杀了武陵侯,还让人假扮做他去上朝、赴宴等等,这才是真正的欺君。 骆心词得知了明于鹤色厉内荏的真面目,又经历了山崖下那一宿的相互照应,心底的波澜晃来晃去,再没停下来过。 她原本想反过来捉弄一下明于鹤,被明念笙撞见那一幕后,百口莫辩。 想了想,骆心词决定还是将那些凌乱的小心思藏起来,老老实实地与明于鹤打好关系吧。 “哥哥。”她喊了一声,问,“你怎么了?” 天色已暗,车帘放下后,车厢中燃起一盏小灯,就在骆心词身边。 她的眼睛黑多白少,在烛光下泛着盈盈水光,仿若是在上马车时不慎落进了雨水。 明于鹤喜欢她的眼睛。 他道:“不准睁眼。” 骆心词:“啊?” 她诧异地看着明于鹤,见他神色肃然,不像是在玩笑。 离开客栈后,骆心词没了那么多顾虑,觉得这要求太怪异,又见明于鹤眉头紧皱,像是陷入了沉思,便当自己听错了,兀自拿帕子继续擦着裙摆。 裙摆上的水迹容易擦去,不慎被溅上的泥印就没那么好清洗了。 骆心词穿的是鹅黄纱裙,瞧着那点乌黑印记很碍眼,看了会儿,换了张干净帕子,凑到窗口旁,捏着帕子将手腕伸出了小窗口。 很快,她收回被雨水打湿的帕子,弯腰继续清理起裙角。 未免袖口被打湿,骆心词特意将衣袖卷了一下,露出的手腕与手背上湿淋淋的,柔滑白嫩,映射着温暖的烛光。 明于鹤喜欢她身上沾了水的模样,也不喜欢,因为这会让他做一些癫狂的梦。 “不许擦了。”明于鹤命令道,“把手收到袖子里去。” 这是他第二条稀奇古怪的要求。 骆心词又瞅他一眼,觉得他莫名其妙。 但是经过骆颐舟那一顿教训,她更加清晰地认清了自己与明于鹤的身份,是她利用了武陵侯府的权势,理应卑微地弯下脊梁骨,顺从他所有的无理要求。 她理亏,是该这么与人赔礼的。 这个认知让骆心词心中酸涩,霎时间,她眼中所有事物都变得黯淡,裙角上乌黑的污印,也没什么存在感了。 骆心词搁下帕子,将两手收到了衣袖里,然后脸一转,朝向车壁,闭上了眼。 马车在静默中驶出一段距离,明于鹤忽然喊道:“小妹。” 沉浸在酸楚情绪中的骆心词眼皮一颤,差点直接应声。 就像她与明于鹤说的,在她降世后的很长时间里,她都是家中最小的孩子,家里人都习惯了喊她“小妹”,就算后来有了表妹,这个喊法依然没有改变,连明念笙也习惯了这么喊她。 明于鹤怎么忽然这样喊? “原来别的兄妹都是这么称呼的。”明于鹤似自言自语。 骆心词动了动耳尖,没吱声。 等了会儿,明于鹤问:“骆心词是怎么喊骆颐舟的?” 骆心词觉得他会问出这种问题,八成是脑袋被驴踢了,装作没听见,不加理睬。 明于鹤等了会儿,没等到回话,道:“不与我说,那我只好让人暗中盯着那兄妹……” “哥!”骆心词浑身一震,瞬间转回身,睁着诚挚的双眸道,“她平常就喊骆颐舟‘哥’。哥哥,你不要让人去打扰他们。” 明于鹤听罢,容色倏沉,手肘支在两人之间的矮桌上,撑着额头静静思索了起来。 “哥”,比“哥哥”少了一个字,没那么多亲昵与依赖感。 但是换个角度来说,随口吐出的单字称呼,更能凸显二人的熟稔与不客气。 明于鹤为这两个称呼陷入沉思。 而骆心词瞧他突然进入研精极虑的深思状态,以为他在思索什么生死存亡的大事,口中想劝说他不要在骆颐舟身旁安插人手的请求,不敢在这时出声了。 她悄悄打量着明于鹤,见他剑眉时而紧皱,时而舒缓,好久都没恢复正常。 “轰——”的一声,雷鸣声如无边起伏着的江涛扩散开,惊醒了明于鹤。 他眼眸微抬,瞧见了骆心词狐疑的目光,道:“让你闭眼,忘了?” 骆心词根本没将这古怪的命令放在心上,两手搭在矮桌上,问:“哥哥,你在想什么?” 明于鹤目光往下,落在骆心词的手背上。 她手上的水迹已经消失,白嫩嫩地搭着,细指莹润,指尖微红,如同白玉精心雕琢而成。 可惜手腕看不见了。 明于鹤道:“以后每日午时之前喊我哥哥,午时之后只准喊哥。” 恰好又一道雷鸣声响起,骆心词以为自己听错了,“啊?”了一声,问:“哥哥,你说什么?” “你喊错了。”明于鹤说着,手臂朝着骆心词搭在矮桌上的手腕伸去。 骆心词还没反应过来,腕上倏地一热,一股大力袭来,她仿若被丝线牵引着的风筝,被拽着跌向明于鹤。 等她的身形重新稳住,人已坐到了明于鹤怀中。 骆心词的腰被明于鹤的手臂勒着,后背紧密地贴在他胸膛上,除了火热的躯体温度,依稀能感受到陌生的、强有力的心跳。 明于鹤突如其来的袭击让骆心词彻底呆住,她愣愣地抓着明于鹤的衣裳稳住身子,呆了会儿,认清两人的姿势,她一声尖叫,挣扎着想要逃离这种处境。 骆心词与明于鹤亲密的接触不算少,只是前几日落崖,她就先后被明于鹤背起、抱起过。 但那是情势所迫,或是她主动要求的,明于鹤也没有做出过分亲密的举动,与此时她的被动承受不同。 骆心词奋力起身想要摆脱现状,然而刚离了明于鹤的大腿,腰间一紧,骤然被拽了回去,重新跌在明于鹤怀中。 “你、你……”她逃不了,惊恐扭头,结结巴巴道,“你疯了!” 回应她的是明于鹤从她颈侧探来的手,那只手臂宛若坚不可摧的铁索,环在她颈下,将骆心词困住后,在她脸颊上掐了一把。 力气不算很大,但骆心词的脸先前被骆颐舟掐过一回,还红着,再来一次,没用多少力气也让她感到了疼痛。 说不出是因为疼痛还是别的原因,骆心词眼眶一红,含泪瞪着明于鹤。 “让你闭眼你不听,让你把手藏起来,你偏要露着,称呼也喊错了。”明于鹤慢吞吞道,“犯了这么多错,哥哥简单教训你一下,怎么不行了?” 骆颐舟不就是这么教训她的?凭什么那个“哥”可以,他这个“哥哥”不可以? 他还比骆颐舟更温柔呢,都没有弄痛她。 明于鹤的手松开骆心词的脸颊,在掐过的地方轻轻抚摸,低声道:“小妹。”
第50章 比较 “小妹。” 明于鹤的吐息扑到骆心词耳后,气息贴着肌肤涌动,掀起的酥麻痒意顺着脊柱往下爬,激得骆心词腰肢挺起,想往前躲。 可明于鹤的手扣在她腰间,将她紧紧按住。 明于鹤的行为超出了骆心词对他的认知。 这很不对,他不是应该很抗拒与她的亲近吗? 骆心词心悸地佝偻着肩膀,两手用力掰着明于鹤的手指,道:“你快放开我!” 明于鹤问:“知道错了吗?” “知道了!”骆心词扭头,正对着近在咫尺的明于鹤那张俊脸。 她深吸气,冲着明于鹤的耳朵大声道:“知道你被狗咬过,又要发疯病了!” 明于鹤的两只手分别放在她腰间和颈间,一个困住她,一个随时可以掐下,一用力就能取了她性命,这让骆心词感受到巨大的危险,可她并不担心明于鹤真的会这么做。 他若是想对她行凶,有无数的机会,此时此刻,行驶在暴雨中的狭窄马车,绝非最佳地点。 他也不会动手,否则他曾经的忍让就没了意义。 明于鹤突然发生改变,一定有什么诱因,会是什么呢? 骆心词思绪转动很快,想起在山崖下时明于鹤还很正常,背着她、抱着她、照顾她,没有任何出格的行为。 所以一定是回城之后发生了什么事情刺激到了明于鹤。 不是在他入宫时见到了什么,就是在客栈里与骆颐舟见面引发的。 骆心词只来得及想到这里,马车倏地一颠,她差点从明于鹤大腿上跌下去,被腰间的手臂一勒,又一次被迫靠进明于鹤怀中。 “你骂我?”明于鹤话音里带着浓浓的不满。 都被人这样对待了,骆心词哪还有心情与人赔礼道歉? 因为认清彼此身份而产生的愧疚、失落感全部烟消云散,她道:“骂你怎么了?难道还要先征得你的首肯吗?” 明于鹤思量了下,竟端正地回答了这个问题,“这倒是不用。” 因为骆心词毫不客气的责骂,他记起上回骆心词也是这样说骆颐舟的,无需思量,脱口而出就揪出一大堆遭人嫌的坏毛病。 “长得丑、说话难听、满口谎言、爱欺凌弱小妹妹、花银子大手大脚、没耐心、不体贴、粗鲁、嘴巴挑剔、睡觉时候会说梦话、头发粗硬……” 骆心词还在使劲掰他的手,明于鹤主动松了劲儿,在她的手指探入自己掌心后,将其裹住,问:“哥哥长得丑吗?” 坦白说,骆颐舟五官端正,身体健硕,一眼就能看出是身手矫健的习武之人。 俊不俊,明于鹤不予评价,但至少,他不能算丑。 骆心词说骆颐舟丑,是因为凭二人的关系,她完全不需要见外,她能够没有任何忌讳、不怕被误会地夸大他的不足,表达自己的不满。 明于鹤也想骆心词与他这么不见外,想她说他丑。
言情小说网:www.bgnovel.com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98 首页 上一页 53 54 55 56 57 58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