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清念居高临下地看着赵嬷嬷,脸色白得骇人,双颊上却又浮着抹酡红。 赵嬷嬷惊恐地望着常清念,忽然觉得她很陌生,却又莫名像什么似的。 到底像什么呢? 就像是……就像是艳鬼。 赵嬷嬷被自己的念头吓住,不由狠狠打了个哆嗦。 常清念垂眸打量着赵嬷嬷,忽而丹唇翕合,模仿道: “念姐儿,您睡了吗?” 赵嬷嬷闻声,也顾不得挣扎,登时愣在原地。 待终于将兰姨娘被杖杀那夜的情形,从记忆中翻找出来,赵嬷嬷已惊惧地瞪大双眼,嗓子眼却像被泥水堵住,连声救命都叫不出。 “这可是上好的安神药,嬷嬷可莫要辜负了本宫一番好意。” 看着那碗黑乎乎的药汁越挨越近,赵嬷嬷只觉得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哪里敢喝半口? “娘娘饶命,老奴真的喝不下……”赵嬷嬷语无伦次地求饶道。 “喝不下?”常清念脸上的笑意更甚,仿佛终于愉悦起来,“那可由不得嬷嬷了。” 说罢,常清念一把捏住赵嬷嬷的下巴,另一只手端起药碗,毫不犹豫地猛灌下去。 承琴见状,连忙上前替常清念按住赵嬷嬷。 锦音还是头一回见到这样的常清念,顿时吓得呆在原地。 直到见承琴上去帮忙,锦音这才如梦初醒,忙与承琴一左一右,用力钳制住赵嬷嬷。 “咳咳咳……”赵嬷嬷被呛得直咳嗽,拼命想要挣脱,却终究双拳难敌四手。 转瞬间,常清念松开手,空了的瓷碗顿时砸碎在地面。见赵嬷嬷要叫喊,常清念抽出手帕,塞进赵嬷嬷口中,死死堵住她的嘴。 却见这毒发作极快,赵嬷嬷起初还有力气捂着肚子,在地上痛得打滚。过了一会儿,便七窍流血,仰躺在地上再无动静。 常清念收回脚,理了理衣裙,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只是身子已经开始有些摇晃。 伸手扶住桌角借力后,常清念忽然瞧向锦音问道: “告诉本宫,你都瞧见什么了?” 锦音抖颤着嘴唇,立马屈膝跪在地上,几息后,只听她惊魂未定地说道: “赵嬷嬷素日便照顾娘娘起居,今夜也同往常一般,亲自替娘娘尝药。不料汤药里被秋霜那丫头掺了毒,赵嬷嬷误打误撞,正好替娘娘挡下这一劫。如今剧毒发作,转眼间便已然去了。” 在常清念投来的目光中,锦音言之凿凿地补上最后一句,道: “宫中竟有人胆敢谋害娘娘,奴婢这便命人捆了那秋霜,即刻去御前禀告皇上。” 这样的回答,常清念心下十分满意。她一面阖眸抵御阵阵袭来的晕眩,一面牙齿打颤地说道: “打今儿起,你便是永乐宫一等宫女。” “奴婢谢娘娘隆恩。”锦音重重磕头道。 还未听得常清念再开口,便先有一声闷响传入耳中。 锦音惶惶抬头,却见常清念撑在案边,双眸紧闭,竟已然昏厥过去。 承琴惊叫着去扶常清念,却被她额间的温度烫灼了双手。 自昨夜起便强压着的寒症,终于在此刻轰然席卷,承琴流着泪,朝殿外大喊道: “来人,快传太医!”
第24章 赔礼 承琴和锦音合力将常清念扶去榻上,忙又将殿内痕迹收拾干净。 却不曾想,比御医更先到永乐宫的,竟是周玹。 承琴刚将断裂的羊脂玉扇坠拾进帕子里包起来,便听外头传来太监尖细的嗓音: “皇上驾到——” 闻声,承琴惊得浑身一颤,险些又将那两截碎玉从掌心摔落。与锦音对视一眼后,承琴慌忙拉着她跪下,趁机将裹着锦帕的扇坠塞进袖子里藏好,心中不由暗叹: 倘若皇上早来小半个时辰,娘娘兴许也不会赌气摔了这扇坠子。 来不及再多想,周玹已然掀袍跨过门槛,疾步匆匆地走了进来。 却说周玹刚到永乐宫门口,便迎面碰见匆忙去请御医的小太监。 从小太监口中闻知常清念高热昏厥,周玹心中初是一惊,旋觉五内焦煎如焚,急不可耐地奔进永乐宫。 “奴婢叩见陛下。”眼前闪过银纹龙袍的影子,承琴与锦音忙伏首道。 周玹置若罔闻,只满心惦念着常清念,三步并作两步走到榻边。 不知可是来得惶急的缘故,周玹挑开帷幔时,指尖竟微不可察地轻颤。 长垂及地的纱幔后,常清念正烧得迷糊,此刻脸颊上浮着两团病态的潮红。只见她蜷着身子,青丝散乱黏在弯折的玉颈,随着清浅呼吸起伏蜿蜒。 想起自己身上犹带秋夜寒凉,周玹立马解了外袍,这才在榻边落座。根本不理会什么过不过病气,周玹忙倾身搂住常清念,将她连带着锦衾一同拥进怀中。 似乎是认得周玹身上熟悉的龙涎香气息,常清念忽然依赖地窝蹭进他怀中,像倦鸟泊在她唯一的沙洲渚。 感到热软身躯缩躲在自己怀里,仿佛眷恋无比,周玹不由自主地想起昨夜,常清念最后望向他的那个眼神,简直是玉碎连城般的痛楚。 周玹心疼得无以复加,俯身将常清念抱得更紧了些,仿佛要将她揉进骨血里。末了又怕常清念难受,周玹忙松开些,替她捋顺散落在颊侧青丝,动作间满满透着珍重与呵护。 指腹轻轻贴蹭着女子滚烫面颊,周玹分心瞥了眼跟来榻前的宫女,这才顾得上发问,声音低哑得几乎听不见: “你们娘娘怎么病成这样了?” 听得周玹问话,锦音忙跪下来,将方才编好的今夜经由,又在周玹面前说了一遭: “……娘娘昨夜便有些着凉,方才又亲眼见着赵嬷嬷七窍流血而亡,顿时蒙受惊吓,这才病得这般厉害。” “陛下,还望您替娘娘做主啊。”锦音泪涟涟地磕头道。 听闻此事,周玹顿时眸中盛怒,冷声命道: “崔福,着命宫正司三日之内,将此番下毒之事查个水落石出。” “该审的审,该问的问。各宫胆敢有推诿阻挠者,不论何人,一律杖责五十,不必往御前回禀。” 崔福闻言大骇,忙以头抢地,高声应道:“奴才遵旨。” 且说寻常奴才怎敢阻挠宫正司办案?皇上这话,分明是说给各宫嫔妃听的。嫔妃主子们个个身娇体贵,五十杖下去几乎无异于杖毙。 为了替常淑仪出气,皇上竟都不惜在后宫开杀戒了吗? 崔福连滚带爬地出了主殿,这才敢站直起来拍去身上的灰,心里直道这常家女真是一个比一个了不得。常相大人心心念念的后族荣光,说不准还真要教常二小姐保住了。 “陛下。” 待崔福离去,承琴忽然俯身磕头,悲咽着开口道: “奴婢还有一事想禀。” “说。”周玹疏沉命道,目光始终没有离开怀中女子。 “启禀陛下,娘娘早年曾在道观中落下旧疾,每逢阴雨天时,双膝便会疼痛难忍。” 承琴说到此处,已是哽咽得声音都变了调子,勉力稳着声线禀道: “此事娘娘不愿让您知晓,可奴婢实在心疼娘娘……” 周玹闻言,心头仿佛被人狠狠揪住,伴着脑海中有一幕赫然浮现,疼得他肝胆欲碎。 常清念为皇后守灵的那阵子,他曾无意间瞧见常清念腿上绑着护膝。 当时常清念只是轻描淡写地说没事,他居然也就信了,过后竟没有多问一句,更没有多疼惜她一分。 “陛下,如若您愿意垂怜娘娘,奴婢恳求您,便不要再教娘娘罚跪了,娘娘受不住这样的责罚。”承琴泣不成声地哀求道。 周玹喉结滚动,艰涩得他几欲呼吸不畅。 伸手搭向锦被边缘,周玹却忽然有些不敢去看常清念的伤势,生怕瞧见了那上头的青紫淤伤,又该是好一番痛心切骨。 承琴无法抬头瞧清周玹的神色,不知这些能否打动皇帝,便又夸大其辞地说道: “今儿还是娘娘生辰,娘娘可是一整日都在等您。望陛下开恩,就莫要生娘娘的气了。” 周玹抚着常清念后背的手微微一僵,不由转头看向承琴。 今日是常清念的生辰?他竟浑然不知。 听承琴接着说起常清念连长寿面都没吃,周玹再难忍住酸楚,连忙沉痛敛目。 他本以为给她纵容,许她高位,便已然是无上恩赐,如今才恍然惊觉亏欠良多。是他高傲惯了,为何就不能俯下身来认真看看她呢? 周玹垂首轻吻在常清念濡热的额间,明知常清念病得糊涂,多半听不见什么,仍扯着沙哑嗓子,固执地低声重复道: “是朕不好。” 直到御医总算提着药箱匆匆赶来,周玹也仍不松手,将常清念搂在怀里便让御医把脉。 御医哪敢劝周玹,只好跪在地上替常清念诊脉。又被周玹在上首凝盯着,御医紧张得快要手抖,满背大汗淋漓,连头都不敢抬。 常清念紧闭着双眸,耳尖却缓缓染绯。幸好她正发着高热,即便难为情起来,倒也教人看不出。 方才悲喜起落得太快,常清念病中之躯受不得刺激,便一时厥了过去。早在周玹搂起她的时候,常清念便已然清醒过来。 只是她尚未思虑好要以何种姿态面对周玹,就索性装晕不起,没成想周玹也太过火了。 待御医下去开方子后,常清念终于忍不住想“苏醒”过来。 周玹忽而感到怀中女子似有反应,不由垂眼看去。 只见常清念微微抖动着羽睫,迷离徐缓地睁开双眸,恰似悠然转醒。 周玹心中顿时一喜,而后又不禁浮起隐忧。 “卿卿。”周玹温柔缱绻地轻唤。 常清念却像是没有听见一般,在看到周玹后便立马落寞地垂下眼睫,一言不发。 周玹见状暗叹,将常清念扶坐起来,正面圈住她腰肢,低哑道: “朕对不住你。” 常清念闻声又是沉默,暗自思忖着华阳长公主所言,心想左右周玹眼下正愧疚,便倔强地想要推开周玹的怀抱。 “妾身才不是您的卿卿。”常清念别扭地哝道,开口时还带着浓重鼻音。 周玹知道常清念心中有气,立马挥手示意殿内伺候的宫人退下。 待殿门被宫人轻轻合上,周玹这才压低声音,不住地同常清念赔礼,而后认真解释道: “朕昨夜动怒,是因为……朕不想见你同太后有所勾连。” 周玹眸中神色晦暗,终究没瞒常清念,徐徐说道: “朕怀疑母后之死,和太后脱不了干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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