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清念闻言,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一般,眼眶瞬间湿红,泪光在眼底闪动,却强撑着不曾滑落,只哽咽道: “是臣女的错,冲撞了贵妃娘娘,还望皇上和贵妃娘娘恕罪。” 从不惹尘的洁纱沿着那截细白颈子滑落,无力地搭垂在地,更是激起周玹心中无限怜惜与歉疚—— 如常清念这般清净绵善的女子,本不该卷进吃人的深宫当中。 周玹抬步避开岑贵妃,淡淡扫了一眼那卷经文,果然在角落处发现了一点殷红,不知是何人血迹,在素白宣纸上显得格外刺目。 周玹收回目光,却不曾理会岑贵妃,只转头看向那个嬷嬷,声音不辨喜怒: “还剩多少?” 老嬷嬷被周玹一瞥,登时心惊肉跳,忙如实答道: “回陛下,还有七下。” 他到底来晚半步,还是教这女子受了大半刑罚。 周玹拧起眉心,声音沉得发冷: “常女冠还得回凤仪宫中侍疾,今日之事便到此为止。” 见周玹显然十分不悦,岑贵妃忙顺着他的意思道: “皇上说的是,是妾身思虑不周。” 下一刻,周玹竟亲自俯身将常清念扶起,毫不避讳地替她理好凌乱的裙摆。动作轻柔郑重,仿佛在对待一尊薄脆易碎的琉璃盏。 岑贵妃看在眼里,笑容忽然顿住。旋即,又缓缓染上一抹玩味。 今日原是她与常清念串通好的一出戏,原本她还担心常清念自作多情,引不来皇上。 此时一看,方知皇上对常清念的态度确实不同寻常。 莫非常清念早便爬上了龙床? 怪不得有恃无恐。 岑贵妃心里暗生忌惮,却也有些畅快。她已能想见皇后得知此事后,该是何等气血逆乱,急火攻心。 岑贵妃面上多了几分真切笑意,命人给常清念递上一杯热茶,柔声安抚道: “常女冠,方才是本宫气糊涂了,你别往心里去。” 常清念低眉顺眼地应了一声,接过茶盏,目光短暂与岑贵妃相接,示意她按计划行事。 岑贵妃此刻心情大好,乐得顺水推舟,又说了几句场面话,便好似大度地朝周玹福身道: “皇后娘娘跟前离不得常女冠侍奉,不如皇上替妾身送她回去?” 常清念被两名宫女搀扶着,脚步虚浮,似乎连站都站不稳。整个人都半靠在宫女身上借力,愈发显得柔弱不堪。 听罢岑贵妃此言,常清念顿时泪眼盈盈地望向周玹,颤声推辞道: “不敢劳烦陛下,臣女自己回去就是。” 周玹却不容常清念拒绝,只道: “无妨,朕正好也要回凤仪宫探望皇后。” 说罢,周玹率先走出了咸宜宫。 面上看似风平浪静,实则玉扳指已将指节硌得生疼。 若非知道此刻流露出格外的疼惜,于常清念而言并不是什么好事,周玹绝不会避嫌遮掩,多半会直接抱她出去才是。 常清念见状无法,只得垂首跟上,在宫女的搀扶下,随周玹一同上了轿辇。 龙舆缓缓前行,常清念坐在周玹身侧,低垂着眉眼,一副柔怯恭顺的模样。 常清念轻咬丹唇,闷闷地说道: “长姐这时候应是在歇晌,还请陛下不要声张,免得惊扰长姐养病。” 周玹瞧出常清念是强忍疼痛,在外面却也不点破,只体贴颔首道: “朕已命人取了药膏来,待会儿让承琴替你上药。” 锦帕下唇角微挑,露在外面的杏眸却是惶惶潮润,常清念低声道: “多谢陛下。” - 为避人耳目,周玹特意命人停在角门外,而后挥止身后宫人,亲自将常清念送回偏殿。 直到发觉偏殿中寻不到人,周玹才想起承琴应是传膳未归。 周玹略一思量,抬眼望向常清念,淡然道: “朕替你上药。” “陛下不可——” 猝然慌乱之中,常清念顾不得礼仪尊卑,竟将周玹关在门外,声音里染着哭腔: “万一被人瞧见可如何使得?” “你再不让朕进去,可就真要被人瞧见了。” 周玹蓦然打断,竟是难得的不容置喙。 午后的凤仪宫中恰是慵困静穆,因着常清念要替皇后祈福,偏殿这边也少有人过来打扰。 可凡事都有个万一。 常清念拗不过周玹,也不敢和他僵持,终是半推半就地由着周玹推门进来。 须臾,面颊绯红的美人便被安放在榻上,轻缓褪去纱衣。 只见心衣系带紧贴着玉背,绕到颈后和腰际,结成一双槿紫蝴蝶。 “朕好似还送了你一身紫锦衣裳,怎地没见你穿过,是不喜吗?” 周玹语调平平,未沾染分毫欲念,目光寸寸梭巡,仿佛只是在看她的伤势。 用竹篾子抽打在人身上,刺痛虽深入骨髓,过后却只会留下红肿而已。 个中折磨,唯有受刑之人才知。 “那衣裳珠玉间错,太华贵了,臣女不敢穿。” 常清念花颊低垂,深映娅红,掌心中沁出几点香雾,晕湿薄衾边缘。 周玹深深看了常清念一眼,薄唇微微抿起。只觉这女子实在可怜,一番话听得他心里直发涩。 鬼使神差般,周玹默默探出手去。 刚要触上那副肌骨,却又忽地顿住。 迟迟未能等来周玹的触碰,常清念心如擂鼓,偷偷朝后瞄去,竟瞧见周玹已将扳指摘下,正要放去一旁。 前日在宫道上相遇之时,她被玉扳指冰得一颤,原来周玹留意到了吗? 趁着常清念还在出神的功夫,周玹已然重新坐回榻边。 指腹慢慢抚过鼓起的红痕,鲜嫩颜色上尚还翻滚着温热。六识相通,周玹忽觉喉中燥意难消,心口陡然沸烫得厉害。 正在这时,常清念余光瞥向窗前,只见外边似乎晃过一道人影。 常清念埋首在鸳鸯玉枕上,唇齿间忽然溢出细微破碎的泣音,故意引那听墙角之人想入非非: “姐夫,好疼。” 周玹背对着窗外,未曾察觉有人接近。闻言暗抽一口凉气,不禁半垂眼睑,无奈笑道: “既不在人前,就别唤姐夫了罢。” 景朝臣民大多崇道,周玹虽不痴信修仙长生之说,却也觉那些养身法子有一二可取之处。 是以周玹向来秉持清净安神,寡欲保身之道,从不曾有此为欲念所诱之扰。 可这女子仿若巫山神女在世,轻而易举便能引他沉堕高唐。 周玹承认与常清念的相处令他舒心,可他仍不解那日为何会在躲雨时意乱情迷,与妻妹有了不合时宜的瓜葛。 他也怀疑过那只被无意间打碎的香炉,可后来又未曾查出任何不妥。 似乎里面只是盛着女子惯用的熏香,恰如她此刻暗芳盈体,便是仍用着与那日一般无二的玉髓香。 周玹手指沾了药膏,柔缓地替常清念涂抹在伤痕上,竟分辨不清自己对她究竟怀着怎样一种情愫。 是怜惜?是愧疚?还是…… “陛下,这膏子怪凉的。” 常清念背脊轻抖,似乎难忍惊疼,音调婉转泣颤。 周玹手指一顿,嗓音微哑地哄道: “凉些你不也舒坦?” 常清念没应声,只娇柔断续地哭喘,非但不惹人厌烦,倒像是只温软的小钩子撩挑着男人心缝。 一墙之隔的殿外,本该安然午睡的皇后,此刻却扶着宫女的手立在廊下。 听着里面传出暧昧不清的响动,皇后霎觉浑身血液淬冷地奔涌,在心口凝结成锋利冰锥。疼痛如附骨之疽,流淌进四肢百骸。 屋内两人都着意压低了嗓子,可那些话仍是一字不落地传入皇后耳中。 皇后听见里面衣料窸窣,随后又是周玹分外温柔的声音: “朕迟早是要给你名分的,不如早些册封,省得旁人寻你麻烦。” “多谢陛下恩典,只是长姐仍在病中,臣女怕她知道了会多心,还是再缓缓罢。” 常清念拢起衣衫,小心翼翼地贴近周玹。见男人悦纳,这才用秀气小巧的鼻尖轻轻蹭了蹭他脖颈,呢喃道: “左右这些时日都等过来了,也不急于一时。” 周玹正是顾虑此事会刺激到皇后,才迟迟未给常清念名分,此时见常清念乖巧懂事,不由叹道: “委屈你了。” 屋外,皇后脸色霎白如纸,捂着嘴踉跄后退,几乎要栽下台阶,委倒在地。 字字句句皆是分明,皇后如何听不出,二人绝非一朝一夕的情动。或许是三两月前,又或许是一年半载,他们早便已经暗通款曲。 只有她蒙在鼓里,自恃高贵。 事到如今,究竟谁才是那个跳梁小丑? 常清念垂眸掩去眸中精光,暗自摩挲了下湿润的指尖。 方才伏在枕上时,常清念伸指蹭过檀唇,悄悄揩下些微口脂。 此刻她手指微蜷,好似不经意般搭在周玹袖口,轻轻抵搓了一下。 殷红唇脂沾染帝袖内缘,偏又无声无息,教周玹自己也察觉不出。 可若拂袖抬手间,那抹红便会落在对面之人眼中,端的是殊艳入里,风月昭彰。 瞥见承琴的身影出现在门外,常清念了然皇后已经离去,便轻轻退出周玹的怀抱,婉声道: “陛下,长姐许是快醒了,您先过去瞧瞧罢。” 光听到声响算什么,总得教皇后亲眼看清她与周玹有染,方才不算辜负这番心血。
第4章 输家 “小姐,奴婢特意备了些清淡好克化的吃食,您便多少用些罢。” 待周玹离去,承琴端着托案,轻手蹑足地进了偏殿,将一碗清粥、几碟精致小菜摆放在常清念面前。 常清念揉了揉额角,似乎有些疲惫,漫不经心地扫了眼热过好几遍的午膳,却仍是没什么胃口。 承琴见常清念兴致缺缺,心中满是心疼,忍不住劝道: “您这大半日都未进食水,便是寻常人也架不住这样折腾。您瞧瞧您,如今都消瘦成什么样了……” 常清念扯了扯唇角,很想抬手安慰承琴,却蓦然牵动了身上笞伤,疼得她只好缄默不言。 知晓常清念是个极要尊重的,定然不愿教人瞧见狼狈。可承琴放心不下,只好低声哀求道: “小姐,您便让奴婢瞧瞧罢,身上伤得可还严重?” 常清念暗叹一声,到底没有阻拦,任由承琴轻轻褪下自己刚拢上的外衣。 只见雪白玉肌上,赫然印着数道触目惊心的红痕。 “这岑贵妃也忒狠毒了些!” 瞧着那些肿胀淤痕,承琴顿时心痛欲死,恨不能以身相替。 “分明只是做戏而已,何必命人下如此重手。”承琴愤慨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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