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这钻空子的诡辩之语,周玹禁不住咬牙忍笑,掐她脸蛋儿道: “常清念,从前朕只当你很乖,不会对朕说谎。如今看来却不尽然,你胆子其实大得很。” 初时是被叫全名的恐慌,随后又是被拆穿伪装的恼羞成怒。 常清念没仔细听周玹话音,只当他是在怪自己害死岑妃。心里直堵得慌,泪水便忽而汹涌起来。 一闪身蜷缩去榻里,常清念细瘦肩膀微微颤抖,呜咽道: “那您要做什么?要妾身给岑妃偿命吗?” 常清念的声调陡然拔高不少,虽还不至到吼周玹的地步,却也端的是质问。 “放肆!” 周玹忍不住低斥,可这呵斥没什么砭骨冷意,多的是无可奈何: “朕都还没怪你,你倒要跟朕使小性子?” 早被周玹宠得受不了屈儿,常清念顾不上失不失礼,猛地用袖子抹了把眼泪,色厉内荏道: “陛下嫌妾身作小性儿,那您就杀了我罢,趁着你那爱妃尸骨未寒,再用我的血给她暖暖!” 说着说着,常清念连敬称都抛去脑后,对着周玹你来我去。 周玹听罢,只觉耳边嗡嗡作响,全是被这小白眼狼气的! 好半晌,见常清念终于肯住嘴罢休,周玹掐着手臂将她拽来身前,沉声道: “火儿撒够了?” 常清念怨怼一通,此时才知道后怕。觉出自己今日脾气是有些大,动静便立马小了不少,可常清念心里还是憋屈得难受,不由呜呜哭诉道: “妾身就是讨厌岑妃,她当初还用竹篾子笞妾身,当时您还给妾身上了药的……现在您是不是新鲜劲儿过去,不愿意再疼妾身了……” 杀岑妃明明是为了灭口,常清念却借着抱怨,冷不丁地说起她曾与岑妃有过节。教人乍一听,便以为这是她杀人的缘由。 常清念的眼泪都快将屋子淹了,周玹闻言果然没深想,赶忙搂着她哄道: “好了好了,别再说什么死不死的胡话。天上地下就属你这刁狐儿最金贵,你想给谁偿命去?” 见常清念哭得鼻尖通红,周玹无奈,只好用女子最喜欢的吻法儿取悦她。 轻缓挨碰着那双稠红唇瓣,周玹温柔厮磨,直将那簌簌往下掉的泪珠子全吻了去,尝透苦涩咸湿。 “还行,至少知道记仇,不是个傻的。” 周玹微微退开些,忍不住轻叹一声,真是半句重话都不敢说。 常清念闻言顿时不忿,跟凑上去咬了周玹一口,心里这才彻底舒坦起来。 明明周玹才是憋了一肚子气的那个,可此刻他竟觉得,能好好儿哄住常清念就行了。 至于他自个儿生气?那就忍着罢,左右他命大,一时半会儿也气不死,不像这小祖宗娇贵得要命。 生怕常清念要哭背过气儿去,周玹只好又耐心夸道: “朕才教你几个月,你就敢杀人了,还是挺有天分的。” 常清念听罢倒的确不再掉眼泪,只忍不住瞪周玹,腹诽道: 这话是夸人的吗? 未免常清念要翘尾巴,周玹又点她脑门儿道: “只是你也不打听打听朕今夜在哪?干坏事也不避人。” “从前教你读的东西都读到——” 周玹越说越来气,差点将后头的话脱口而出,赶忙及时打住,换了个温和问法: “读到哪儿去了?” 常清念在御前待得久,便也听过周玹惯常是怎么训臣工的,便默默接道: “狗肚子里。” 见常清念跋扈地扭过脸儿去,说的话却是在认怂,周玹这下是真没绷住,彻底被逗笑出声。 觑见周玹脸色缓和,常清念心里有疑惑,便小声问道: “妾身怎么就不避人了?您不是说今晚在处理政务吗?” 周玹笑意敛起,想了想,还是如实相告道: “朕去了远香堂,便正巧路过玲珑馆与太清湖。” 原来今日是被周玹无意撞见,常清念顿觉这通训挨得实在冤枉,忍不住抻头去看窗外,是不是六月飘雪了? 下一刻,常清念忽然反应过来远香堂是谁住着,不禁扭过头,幽幽问道: “您去见悫妃做什么?” 周玹非但不见心虚,反倒冷哼一声,意味深长地瞥了眼常清念,这才道: “悫妃派人来传信儿,说有些事想单独禀与朕。” 而悫妃所言,才是周玹今日生闷气的全部来由。 被周玹一睨,常清念不由微蹙眉心,顿时便想通:悫妃还能说什么?左不过是她与礼王那些破事! 从前悫妃便将此事告密给太后,害得她被要挟。如今又想挑拨周玹厌恶她,好教自己借机复起? “陛下,从前是礼王非要纠缠妾身,您早便知道的。妾身上回都同您讲了,当真没有半分隐瞒……” 常清念跪坐起来,半偎在周玹肩上,止不住地喊冤叫屈: “去岁在泰安殿为长姐守灵,礼王仗着自己是宗亲能进宫祭拜,便挑无人时堵住妾身的去路。哪知ῳ*Ɩ正巧被躲在暗处的悫妃瞧了去,她便总借此要挟妾身。” 周玹淡淡颔首,让常清念不必紧张。他相信错不在常清念,可总被人当面说这些话来恶心,真是别提多怄得慌。 “朕给悫妃灌了点朱砂,教她永远闭嘴了。” 周玹说的轻巧,可朱砂入药乃是宁神之用,能将人毒死怎么可能是“一点朱砂”? 被周玹这直截了当的做法震住,常清念不由打了个哆嗦。 本还以为今日一石二鸟之计没成,谁知周玹出手替她料理了悫妃,倒也算意外之喜? 见常清念又出神,周玹早没了脾气,仍好声好气地指点道: “你想嫁祸悫妃,好歹将她引去湖边罢?再不济你也得派人盯着远香堂。悫妃个把时辰前便已动弹不得,又怎能再去湖边害岑妃?” 将那红翡戒指塞进常清念掌心,周玹俯身同她低语: “戒指便莫往湖里扔了,会露馅的。” 所以周玹把戒指捡回来,其实是善后之举,他打一开始就是要包庇她的。 常清念想通此处,登时暗自雀跃起来,心里有了底气,便更敢同周玹抱怨: “还不是您骗妾身在先?谁能料到您不安生批折子,而是去什么远香堂?” 尚没听见半句谢恩,反倒先落了通数落,周玹气不打一处来,不由挑眉撂话儿道: “朕做什么事都要知会你?” 见常清念还理直气壮地点头,周玹忍无可忍,单手将她摁倒在榻上,扬巴掌便朝她身后掴去,冷声施惩道: “明早去把兵书取来,给朕将前三篇罚抄十遍。抄书再不认真,朕就当众发落你,让旁人都瞧瞧你是什么坏东西。” 几下巴掌倒没多疼,只是常清念何曾受过这屈辱,不由得羞臊满面,挣扎着想要起身逃走。可她哪里扭得过周玹,只能做鱼肉任人宰割。 “陛下最坏了,妾身还不是跟您学的?” 反正脸皮都教人扔地上踩了,常清念毫无惭色地顶嘴,将自己学坏全都怪在周玹头上。 惦记着女子面皮薄,周玹原本都想放过,闻言又忍不住补了她两下。 彻底明白识时务者为俊杰的道理,常清念终于肯乖乖闭嘴,不再喋喋不休地激怒周玹。 “妾身真不是想躲懒——” 常清念回身趴去周玹怀里,伸出粉莹莹的指尖,在他眼皮子底下晃: “只是妾身明儿还要染蔻丹呢,难道陛下不想看吗?” 一把攥住常清念乱摆的手,周玹似笑非笑地说道: “不愿抄那就背,明晚背给朕听,差一个字儿便罚一板子,你自己掂量清楚。” - 次日,锦音早早去园子里,采来些新鲜的红凤仙花。将花瓣放在瓷碗里捣碎后,便替常清念敷在十指葱甲上,挨个儿用湿布包起来。 之前染过一遭,指甲上已有了层淡淡颜色,常清念眯眼瞧着,心气儿便顺得不行。加之除去岑妃这个心腹大患,她总算能有几日高枕无忧。 见常清念闲适地朝窗外张望,承琴捧着兵书过来,虽然略有不忍,却也只得硬着头皮,搅扰常清念的好心情。 “娘娘,这眼看都快晌午,您要不要多少瞧两页?若不然今晚皇上过来时,您够呛能背完呢。”承琴低声劝道。 提到周玹便不禁羞恼,常清念小脸一垮,顿时觉得外面的山水景儿都碍眼起来,赌气道: “就不背,他还能打死本宫不成?” “娘娘,这人有骨气是好事儿,却也不能太有种了。俗话说胳膊拧不过大腿,您还是别跟皇上叫板……” 见常清念仍旧不为所动,承琴眼珠子一转,轻咳道: “就当是给皇上个台阶下?” “行罢。” 常清念挑眼瞧向承琴,大度地摆摆手,让她把兵书册子呈上来。 周玹下不下台阶,常清念不清楚,反正她先下了。方才不过是嘴上痛快,当真犟着不背,她倒也不敢。 还没等翻开书页,常清念忽然轻“嘶”了一声,黛眉痛蹙起来。 “娘娘您怎地了?” 锦音离得近,闻声连忙抬头问道。 常清念指尖不方便动弹,便用掌根抵了抵小腹,低声道: “好像是癸水来了。” 锦音忙替常清念瞧了瞧衣裙,颔首道: “果真是。” 承琴立马去殿外招呼小宫女,将干净衣物和热水端进殿中,与锦音一起,替常清念收拾停当。 “娘娘这月都迟了快十日,今儿个总算是来了。” 承琴一面在银盆中净手,一面轻声说道。 常清念似乎陡然蔫了许多,蜷在软榻里,怔怔道: “谁说不是?本宫还以为自个儿能遇喜呢……” 承琴耳尖听到此言,不由惊讶地转过身来: “娘娘不是还吃着那药吗?” 见承琴追问,常清念烦闷地抿抿唇,解释道: “上月有一回忘吃了。” 但她是故意忘吃的。 其实当日她也没怎么想清楚,只是一时冲动,想着若真有了,便当送个生辰礼给周玹。 “幸好来了月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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