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常清念跪坐在案前,面前正摊着那本兵书册子。 常清念也不敢偷看,只绞尽脑汁地回想背诵,紧张得几欲口干舌燥。 周玹随意倚在紫檀木懒架儿上,手里握着支朱笔晃荡,看似漫不经心,实则字字句句皆听得仔细清楚。 却见周玹也不用垂眼瞧着,便知晓常清念背得对不对。只当听到有错漏之处,才会信手翻到那页上,用朱笔圈画出来。 余光瞥见周玹微微坐起身来,似乎又要去翻书页。常清念心尖一颤,话到嘴边,不禁打了个磕绊: “……雷,雷动风举,后发而先至……” 周玹闻声撂笔,抬眼瞟了下常清念,吓得她小腹更是酸疼。 常清念抿抿唇,腰背也软塌塌地佝偻下去,终于如释重负般吐出最后一句: “离合背乡,变化无常,以轻疾制敌者也。*” 周玹听罢,屈指叩了叩桌案,发出“笃笃”两声,示意常清念抬头。 见常清念直往后缩,恨不得离自己八丈远,周玹终于没绷住,偏头轻笑出声,随后又温柔夸奖道: “背得不错。” 说着,周玹将兵书递给常清念。常清念仔细翻来看了一遍,不过是有几字错漏而已。 “没成想念念竟真能背下来,这般聪慧的姑娘,打着灯笼也没处找去。” 周玹悄然靠近,一把拥住常清念,低低笑道。 心弦不再紧绷着,更能觉出身上的不舒坦。常清念疼得直委屈,不由蹭进周玹怀里,攥拳轻捶他肩膀。 眼窝一浅,泪水便跟断线珠子似的滚落下来。 “陛下都没料想妾身能背下来,您这是承认在故意刁难妾身吗?” 常清念趴去周玹肩上,哭哭啼啼地告饶道: “今日可罚不得,妾身晌午便来了月信。” 见常清念忽然开始抽噎,周玹着实骇了一大跳,听到这终于明白过来,连忙替她拭泪道: “又难受了?怎么不派人知会朕?” 掌心贴着女子小腹轻轻按揉,周玹温声抚慰半天,又无奈叹道: “平素朕说东,你就非得往西。偏这时候,你又要听话起来。” “陛下还要数落妾身!”常清念忿忿打断。 “岂敢岂敢。贤妃娘娘雅量,还请恕罪则个。” 周玹拿她没法子,只好做小伏低地哄着。心知这女子入月就是喜怒无常,她也没什么可难过的,就是借引子撒火,非要宣泄一通才好。 不多时,常清念听够了甜言蜜语,果然就破愁见笑。 将染过凤仙花的指尖伸去周玹眼前,常清念娇声问道: “妾身新染的蔻丹,好不好看?” 见这小姑奶奶的委屈劲儿过去,周玹忙捉来她手指,垂眸轻吻道: “极美。” 忽而想起崔福讲的乐子,周玹低声顽笑: “念念不是说什么……要在护甲上镶铃铛吵朕?怎地今儿个没见?” 常清念心虚扭头,哼道: “这话谁说的?妾身可不知道。” 生怕惹急常清念,周玹思量再三,还是没敢往深里打趣。 将那张小脸捧回来,周玹在女子唇上轻轻啄了一下,柔声问道: “念念今岁打算在哪里过生辰?” 见那双杏眸里透着茫然,周玹解释道: “虽惯常是七月初动身回宫,但念念想多留半月也无妨。” 常清念略一沉吟,“妾身想回宫里去。” 说罢这话,常清念又伏回周玹身前,捋他袍襟道: “妾身生辰将近,不知陛下可否恩准妾身,将嫡母请进宫来叙叙话?” 常清念问得随意,毕竟这又不是什么大事,根本不曾想周玹有拒绝的可能。 “这可奇了。” 周玹却忽然微勾唇角,撑肘靠在案边,墨眸盯着常清念,慢条斯理地问道: “念念不是不喜欢常家人吗?” 常清念眼神闪烁,轻咳掩饰道: “好歹……好歹也是亲人,许久不见又有些想他们了。” 周玹眸中笑意更浓,拖长尾音“哦”了一声,这才说道: “念念随意便是。” 男人嗓音温淡低醇,明明隔着些距离,偏生跟响在耳边似的。 常清念莫名脸颊发烫,心跳不止。只觉得自己无所遁形,仿佛被周玹一眼看穿。 “这小娘子长大了,心思就是多。” 周玹得了趣儿,更加装模作样起来,摇首轻叹道: “到时朕就不过去了,免得耽搁你跟娘家人说小秘密。” 听见周玹着重咬了咬“小秘密”三个字,常清念像被人踩着尾巴,立马扬声道: “没有!” 见周玹笑得几乎握拳难抵,常清念心如擂鼓,不由凑上来咬他嘴唇,羞嗔道: “陛下愈发不体贴,真是坏透了。” 常清念就像骄矜的雪白猫儿,平常将柔软肚腹藏得严实,碰一下就要弓背炸毛。 周玹却总想趁小猫打滚时,抽冷子去摸上一把。为着掌下那团软绵绵的绒毛,即便挨挠也乐此不疲。 - 眼见回宫的日子愈近,常清念还没好生逛逛抱山行宫。趁着周玹不在时,便常要宫女们陪她出来转悠。 “娘娘,奴婢听闻这浮光池里,还养着一条龙凤锦鲤。浑身金灿灿的,最是好看。” 锦音一面说着,一面剥些莲子献给常清念,好让她投去池子里喂锦鲤。 涟涟清波里,一尾尾锦鲤游动嬉戏,知道有人过来,便又扎堆儿凑来此处。 只见它们皆张着嘴,不停发出啵啵的吐泡声,仿佛只等莲子一落下,便要抢先吞吃入腹。 “欸!” 承琴眼尖最先瞧见,忙凑过来兴奋指道: “娘娘快看那边,当真有只鱼儿是金色的。” 常清念眯眼打量,只见一众红白锦鲤中,果然有只鳞光泛金的龙凤锦鲤。忽而从池水里跳出来,又“啪”地一声跌回去。 常清念刚想将莲子抛给它,却见它摆动着身子朝西面游去。 “它要做什么去?” 见龙凤锦鲤游走,承琴急急忙忙地往那边张望,忽而拉了下常清念,低声禀道: “娘娘,德妃好像在那边。” 德妃住的水云居离此地不远,撞见她倒也不稀奇。 常清念笑容微敛,顿时也没了逗鱼的兴致,只将手中莲子一股脑扔下去,回身道: “走罢,过去瞧瞧。” - 抬指拂开挡在眼前的柳条儿,常清念走近笑道: “宋姐姐也来喂鱼?” 德妃闻声回身,见是常清念,便也浅笑颔首: “我每日都来,今儿倒是头一回见着常妹妹。” “听宫女说池子里有龙凤锦鲤,特地来瞧瞧。” 常清念行至德妃身侧,随意同她寒暄两句。 只见德妃随身带着碟糕点,正掰碎了投给锦鲤,果真是出来喂鱼的。 命宫女将食盒送到常清念身前,德妃忽而轻声说道: “今早岑妃的灵柩已送去皇陵,生前伺候她的那些宫人,我也料理干净了。” 从碟子里拈来半块芙蓉糕,常清念微微颔首,客套道: “有劳姐姐善后。” 既是打着为宓贵仪报仇的旗号,总得她二人皆经手此事,彼此才能心安。 可常清念杀人只是为了自己,岑妃已死,蒋昭容如何她也懒得掺和,便故作为难地说道: “只是皇上已经有些盯着我了,回宫对付蒋昭容一事,恐怕得靠姐姐多出面。” 凝视着囿于方塘中的游鱼,德妃不曾起疑,只点头应下: “这是自然,我也恰有此意。” - 七月初三,皇帝率众人回銮。 较之来时,队伍中已少了一架妃车鸾辇。岑妃连同她身边宫人,皆魂断于这抱山行宫。 常清念眸光幽远,刚在马车中坐稳,却见有人掀帘进来。 来人取下头顶黑纱斗笠,正是聂一白。 难得还能见个熟面孔,常清念款恰地说道: “似乎许久都不见聂大人了。” 没成想常清念会主动搭话,聂一白连忙拱手笑道: “属下前一阵出京办差,没能护送娘娘来行宫,幸好回宫时赶上了。” 见聂一白说起“出京办差”时,仿佛格外高兴,常清念想着左右路途漫长无聊,便拉着她攀谈: “聂大人不喜欢在京中?那你可想过以后要做什么?” 聂一白被问得一愣,连忙绷紧脊背,表忠心道: “属下好不容易做到正指挥使,自然是惦记着为主子多效力几年。” “大人莫紧张,本宫又不是你那皇主子。” 常清念失笑道,“本宫只是不太了解你们龙虎卫,心里好奇,这才随口问问而已。” 聂一白了然常清念所问,想了想,这才回答道: “待日后从这位子上退下来,领罢宫中给的赏银,属下应该会走南闯北,四处逍遥去了。” 见聂一白果真是个不喜拘束的,常清念忍不住问道: “那大人从前待在宫里,岂不是闷得厉害?” 聂一白听罢,顿觉何为“解语花”,不禁朝常清念吐苦水道: “不瞒娘娘说,这大内宫禁,属下来去自如。除却有时要盯梢太后外,属下很少在宫里待着……” “后来奉命要保护娘娘,属下一连数月,寸步都不敢离宫。在宫里住的时日,竟比从前两年加起来都多,这才觉得自己真跟笼中鸟似的。” 提起那段郁闷日子,聂一白便不由得哀叹连连。 见常清念垂睫轻笑,聂一白陡然意识到不对劲,她怎么能说宫里是樊笼? “属下失言。” 聂一白慌忙找补,又赶紧恳求道: “娘娘就当耳旁风吹过,听了就忘了,千万别放在心上。” 若教皇上知道,她撺掇贤妃娘娘寻什么自由,皇上还不得把她剥皮抽骨了去。 看出聂一白忧心之事,常清念笑着安慰: “大人放心,本宫不会想着离开皇宫的。” 这是她自愿赌命才闯进来的围城,怎会舍得抽身离开? “正是,正是。”聂一白忙应声道,“属下是个享不了清福的劳碌命,不像娘娘,您可是千尊万贵的大家闺秀。” “所求不同罢了,哪里分什么高低贵贱?” 常清念淡笑纠正,眼含钦佩地望向聂一白,轻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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