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阮下了山,坐在马车中还有些心绪不宁,掌心里的平安符怕教汗水弄脏,便教画春从屉子里拿出准备好的荷包装上了。 一共六个,原本多出来那个是给霍修求的。 但现在阮阮觉得用不上了,索性在回城途中,绕路去了趟去程家,送了一个给表哥赔罪。 程明棠胳膊上打了板子躺在床上养伤,见她头上没带簪子,一时狐疑问:“你和那人断了?” 阮阮不愿多说,也压根儿不承认,“表哥你好好养伤吧,若是还为我的名节想过半分,这些胡话休要再说了。” “我……” 程明棠拿她没办法,她嘴硬的时候是真嘴硬,半点儿都不肯多透露,只是面上稍有些闷闷的,想来是断了吧。 他看着心照不宣,又还想要娶她,顾忌若是她的名节坏了,将来后悔的还是他自己,便不再咄咄逼问了。 *** 自先头上霍府闹了一场,秋水巷的“凤鸾春恩车”再没有上过门。 城中百花盛会愈来愈近,到了日子,城里四处都张罗起来,花灯挂满城,街上游人摩肩接踵。 今日城中薛园有大宴,方葶蕴不愿与柳氏方青禾一道,便早早先乘了小轿来阮家,与阮阮同车而行,跟在阮夫人车驾后去了薛园。 宴席前,城中权贵尽都聚集一处赏乐游玩,阮夫人带着乐天前去妇人们喝茶歇息的地方会友,阮阮与方葶蕴玩心大发,便带着帷帽,跑去了绿茵场那边看公子们打马球。 去了一瞧,围观的小姐们还真不少,娇声喝彩的声音此起彼伏。 那场上公子们个个鲜衣怒马,闻声更是神采飞扬,但凡有张五彩斑斓的屏,保准儿当场能开给你看。 “你看那个穿紫衣服的,看见了吗?”方葶蕴兴冲冲给阮阮指,“那个是运城城守赵大人的三公子,他是不是特别好看?” 阮阮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但一眼没关注到赵公子,倒是全被一个纵马闯入视线的红衣骑装的公子吸引了,点点头喃喃了声,“嗯,是好看……” 方葶蕴以为她是说自己的赵公子呢,脸上羞涩一笑,滔滔说起那赵公子的事迹来。 她说的兴致勃勃,阮阮听得心不在焉。 不料二人均在出神时,场中突然有人将马球一杆打偏,直愣愣便冲着场外围观的阮阮和方葶蕴来了。 阮阮当即惊呼一声,赶忙去拉方葶蕴躲开,方葶蕴却也正使劲儿拉她躲开,这一拉一拽间,直教两个人一时都僵在了当场! 眼见那颗球就要正中美人俏脸,千钧一发之际,阮阮只觉得眼前一道红色衣袖携风划过,月杆击打在马球上砰的一声,顿时改变了方向又飞回了场中。 “你们怎么回事?半点儿准头都没有还好意思打什么球!” 那红衣公子月杆搭在肩上,调转马头冲着场中,扬声便是不悦喝道。 赵三公子忙出来打圆场,“行了二郎,大家也不是有意的,无心之举,便也不要太过苛责了。” 他说着又策马到场边来,冲阮阮与方葶蕴抱了抱拳,十分有礼,“方才不慎惊扰了两位小姐,还望见谅。” 此等和梦中君子说话的机会,阮阮可不会同方葶蕴抢。 她只隔着帷帽歪了歪脑袋,仔细将后头马上的红衣公子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 那红衣公子似是察觉了帷帽后的目光,英气的剑眉微微一挑,颇为不好惹地冲阮阮投过来了一眼。 性子好凶啊,瞧着像只……大狼狗? 阮阮暗暗吐了吐舌尖,也后知后觉自己冒犯了人家,忙收回了目光。 正巧身后有阮夫人派石玉前来唤她,便拉了拉方葶蕴的衣袖,示意她向赵三公子告辞了。 阮夫人同一众城中贵妇人此时都在玉汀池旁游玩赏花,三三两两结伴而行,身旁侍女撑着一把把遮阳小伞,打眼望去,自是精致秀美。 阮阮还隔着一段儿,便见阮夫人身边已有两位夫人相陪,一位是先前上门说媒的李夫人,另一位同李夫人熟络,想必就是徽州的卫夫人了。 她至近前去,取下帷帽,施施然给三人都见了礼。 卫夫人自打阮阮取下帷帽,目光便再没有从她身上挪开过,原先对自家儿子光一面之缘便不撞南墙心不死的一点不解,也随之烟消云散了。 那身段儿,那模样,当真是能教人见之忘俗。 姑娘家美到极致,要么仙要么妖,但她不是,她像是蜜罐子泡出来的水蜜桃,玲珑剔透,光看着就知道是甜的。 这样的儿媳妇娶回家是注定要宠着的,十指不沾阳春水。 做当家主母可能勉强,但也没事,她卫家已有了一个大郎的媳妇能顶事,小儿媳偷些懒也没什么,要是嘴也甜会哄人开心那就最好不过了。 卫夫人这厢才见了第一面,已经想得十分长远了,一时没说话,旁边李夫人瞧着打趣道:“看你,再不错眼儿,我们阮阮都要教你看得不好意思了!” 阮夫人一向为自己女儿自豪,矜持笑一笑,“嗐,这都是长辈们的怜爱,我们阮阮高兴都来不及呢。” 卫夫人面上也含笑,复又看了看阮阮,问了问她芳龄,寻常在家喜欢做什么,喜欢吃什么……末了,还说了许多徽州有趣的事,说往后若有机会,要带她去瞧瞧。 人和人之间合不合得来,往往第一眼很重要。 李夫人说这一趟媒,听了这一番话便知至少卫家对亲事已没有异议了,遂殷切招呼卫夫人,“你们奕之不是今儿也到了吗,早早跑了来却不来见见我这个姨母,回头我可要生气了啊。” 卫夫人自然听得懂,笑说:“先头一进这里就被人拉着去了绿茵场,已经派人去寻了,等他来了,你只管教他吃挂落,我绝不心疼。” 阮阮方一听那绿茵场,脑海里不知怎么,突然就想起了那红衣公子的样子,心道:若那卫二是他,倒是有趣了。 这厢几位夫人相谈甚欢,在花间小道上走得累了,阮夫人便邀着其他两位去了一旁观廊中歇息。 进了里头,放下细竹垂帘遮挡住外头耀目的光线,伴着清茶花香约待了半柱香左右,便见几十步外,一朗眉星目的公子正阔步朝这边而来,日光下一身红衣灼似烈火。 还真的是他! 那只凶巴巴地大狼狗!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11-22 13:26:29~2020-11-23 11:57:5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41199711 4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鱼鱼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二十三章 阮阮几不可闻地轻呼一声,忙下意识执起手中团扇,遮住了自己下半张脸,只露出一双黑亮的眼睛,定定看着外头的公子。 但其实里外光线一强一弱,里头能看见外头,外头的人却根本看不见里头分毫。 卫霁到垂帘外,谨守礼节,眼神儿都未曾胡乱瞥一眼,上前躬身朝里头见了礼,“奕之拜见母亲、姨母,见过阮夫人,问三位安好。” 他嗓音清越,说话时总有种意气风发的少年感,真诚而明朗。 这便轮到阮夫人相看了。 但女方为示矜持,不好殷切说太多,简单过问两句,瞧瞧人品、样貌、谈吐也就是了,总归真到了定下来的时候,还有阮老爷给把关呢。 话问了几个来回,阮夫人心下还觉满意,转头不经意似得瞧了瞧阮阮,见她团扇遮面,也未有悄悄递动作过来说不行,便想是这第一眼应该还不错。 大人间先过了目,未见多余挑剔,想来亲事也算有谱了。 李夫人适时开口,相邀两位夫人出去走走散步。 卫夫人自然十分愿意。 阮夫人呢,她是自己相看的阮老爷,知道姑娘家嫁个真心实意喜欢的人不容易,眼下众目睽睽也不怕卫公子逾矩,便也随着去了。 临走前怕阮阮一个人对着卫霁会紧张,又附耳嘱咐了她一句:“你慢慢看,也不必着急。” 这下便都走了,只剩下阮阮同卫霁隔着一方垂帘相对。 卫霁忽地就不似绿茵场上那般张扬了,瞧着似是有些踌躇,不知怎么和她开第一句口。 无人说话,气氛一时显得有些寂静。 阮阮在里头好奇地瞧着他,过了半会儿,才听他斟酌着开口,“阮小姐,你在里面吧?” 这话问得有些呆,和方才绿茵场张扬肆意的公子颇为反差。 她在里头没忍住,轻轻“噗嗤”一声笑了,卫霁站在原地,一下子有些不好意思。 阮阮忍了笑意,隔着团扇回道:“我在呢。” 她想了想,又问:“先前听李夫人所言,你从前可是见过我?” 卫霁说是,“但听你目下这般说,想必是已经不记得我了,是吧?” “也或许是你认错了人呢?”阮阮坦诚道:“我若真的同你相识过,岂会完全忘得一干二净了。” 卫霁沉吟片刻,却说:“其实准确来讲,我们还并不相识。” 他说着又稍稍提醒了下阮阮,“但你可以回想下,去岁夏天,青桐书院,你是来看望你表哥的,可能想到什么特别的事?” 阮阮闻言也在脑海中搜索。 去年夏天程明棠前往青桐书院进学,她的确去过,而后发生了什么特别的事呢……特别的事…… 啊! 她忽地讶然出声:“原来那浪荡子是你!” 这起因经过说来实在有些草率。 那日自青桐书院临走前,恰逢程明棠功课未完没有出来送她,上马车之际,不知哪里一阵邪风吹落了阮阮的帷帽,正巧落到了一路过士子跟前。 那士子转头看她一眼,眸中惊艳顿时掩藏不住。 他捡了帷帽送还给阮阮,她去接,对方却一时没松手,反而不知天高地厚地问她:“在下唐突,敢问小姐芳名为何?” “既知唐突,还问做什么?” 阮阮那时候一心装着程明棠,拐弯抹角都不屑,直直噎了他一嘴,又骄矜道:“何况我已经同我家表哥有了婚约,你一个陌生人知道我的芳名有何用?” 士子瞧她凶巴巴地,愈发笑了,“男子求姑娘芳名自然是为心仪,你与你表哥有婚约又如何,现下不也还没有过门,我为何问不得?” 阮阮趾高气昂哼一声,从他手中夺过了帷帽,“我才不告诉你,有本事自己打听去。” “你心仪我?等你赢过了我表哥再说吧!” 她说罢钻进了马车中,将那浪荡士子一阵烟似得抛在了脑后。 却不想过了这一年,人家不仅真的念念不忘,打听到了阮阮的名字上门提了亲,还实打实在考场上赢过了程明棠。 这就…… “想起来了?”卫霁轻咳了声,“那时确是我孟浪了,今日在此郑重给你赔不是,你可千万莫要因为那事便对我心怀偏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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