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日后,清江那边没再传出任何消息,县令派去打探消息的人皆无功而返。没有消息才是最可怕的,消息都传不出,很难想象如今是什么局面。 东洛、枫河两岸的百姓跑的跑,逃的逃,富商皆是举家搬迁,不过短短几日光景,整个街道便空荡荡的、萧条不已,只有县令依旧忙着每日不断派人打探消息。 可明明夏日已经到来。 这几日,酒肆里已经没什么人来,连跑堂的堂倌和厨娘也都离开酒肆说要避难去,人命关天,云梨自不会挽留,干脆闭门谢客,等风头过了再说。 但无论如何,她是不会走的。 这日午后,云梨正在和吕兰英擦洗桌椅板凳,不料有人来访。 正蹲在地上拧布巾子的云梨,听见门口的脚步声后,扭头望去。 正对上魏夫人忐忑且带着讨好意味的双眸。 魏夫人身后还跟着一名丫鬟一名妈妈。 见云梨看过来,魏夫人浅浅笑道,“阿梨,这东洛离清江那么近,保不准就是下一个清江,你随我们回上京吧,等风头过了再回来也不迟。” 云梨迟疑问,“您不是早就回上京了吗!” 一旁的丫鬟萍香道,“姑娘有所不知,夫人为了多看你几眼,这段日子在东洛租下一座宅院,一有空便乘轿路过酒肆门口……” 魏夫人脸色冷下来,“苹香!” 苹香不敢再说什么,只低着头望着脚尖。 看向云梨时,魏夫人脸色又才好了些,“你别听她的,我只是想多逛逛东洛,看看与上京有什么不同。” 云梨无奈,只得道,“您不是想知晓为何我不愿随您回府吗!” 魏夫人哑然地望向她。 云梨道,“还请您随我进屋细说。”
第100章 屋内,菱花窗半开,初春的风吹进屋内,带着一丝料峭的冷,窗外没了往日的喧嚷热闹,偶有一两只鸟雀啾鸣,更显冷清。 云梨给魏夫人倒上一杯热茶,见魏夫人进屋后一直眼巴巴、欲言又止地望着她,云梨心中微微触动,冷淡的语调变得温和不少。 “夫人,喝杯茶暖暖身子。” 魏夫人回过神坐在桌旁,边看着云梨边捧起云梨沏的茶,嘴里连声应着,“好,好,我用茶。” 魏夫人端起茶杯,低头就要啜饮,云梨低声提醒她,“夫人慢些用,茶有些烫。” 魏夫人心中一暖,放下茶杯,双手紧紧握起云梨的一只手,目光满是慈爱地看向云梨,“阿梨,这东洛怕是会生乱子,不宜久留,你随我先回上京,待这阵子风头过了,阿娘也不会再拦着你,你随时可以回东洛,想做什么都行。” 握住她的那只手,是真的温暖又柔软。 在云梨很小的时候,有次上街时看着别人家的母亲牢牢拉着孩子的手,她也试探性地将手往黄氏手掌心伸去,却没想到被黄氏一巴掌拍开,从此她再也不敢奢求黄氏能像别人家的母亲那样牵她的手。 如今,一切都已经过去了,她好像也不再需要了。 云梨垂眸不语,一点点将手从魏夫人手里抽出来,沉默半晌后。 云梨才望向窗外冒出绿芽的嫩柳,她缓缓开口道,“魏夫人可曾记得当初我上贵府酿酒一事。” 一听云梨说到这个,魏夫人就后悔得肠子都青了。 魏夫人满含心疼地看着云梨,“我记得的。”她那时怎么就没认出云梨是她的女儿呢,若那个时候她就认出,阿梨也不会受这么多的苦了。 云梨又道,“其实当初我在魏府看见夫人的第一眼,就很是喜欢,有种说不上来的亲切感,我想或许那便是世人常说的血浓于水。” 话到这儿,魏夫人忙道,“你说的对,血浓于水,我初初见到你时也有这种感觉,难怪书上常说母女连心。” 云梨无奈又遗憾地摇摇头,“可是夫人,那你可还记得,贵府的荣管事当初对我所做的一切,您不知,那时看见您朝我走来,我像是看见了希望,觉得您会出手帮我主持公道。” “可您什么也没做,只轻描淡写地责罚了贵府管事几句。” 听云梨这样一提,魏夫人才蓦地想起,紧接着脸上满是愧色,她伸手想再去拉云梨的手,可这次,云梨轻轻地避开了,魏夫人捞了个空。 只见魏夫人落下泪来,“阿梨,你原谅娘好不好娘当时并不知你是我女儿,所以才……” 云梨淡淡打断魏夫人的话,“夫人,我并不曾怨过您,难道您还不明白我所在意的是什么吗!” 魏夫人茫然地望向云梨,忐忑地问,“阿梨能告诉娘吗!” 云梨叹了口气,委婉道,“我自幼过惯了平头老百姓的日子,不习惯高门大院的富贵窝,夫人您还是早些回上京吧,莫要再等我了。” 魏夫人做了那么多年的尚书夫人,并不是傻子,云梨这么一说,她很快明白过来云梨话里的深意,忙道,“阿梨,随我回府,你便是府里的大小姐,谁都不能再欺负你,至于荣管事,我会狠狠罚他。” 魏夫人本想说将荣管事赶出魏府,并将荣管事所作所为派人暗地里通知上京其他勋贵,永远断去荣管事的谋生。 可魏夫人又想起,这荣管事似乎是魏璇一手提拔起来地,魏璇在她身边这么多年,无论是对老爷,还是对她,都可以说是尽心尽力,十分孝顺。 人心都是人长的,这么多年的母女情不是说有就有、说没就没的。黄氏做的事,又与她们小辈有什么干系,若此时她二话不说将荣管事赶出了府,那璇儿心里肯定也不好受。 是以,魏夫人觉得只要狠狠打那荣管事一顿板子,不让荣管事在阿梨面前晃悠,也不会有什么事。 云梨听见魏夫人口里的“狠狠罚他”几字时,内心悲苦一笑,幸亏她没心软答应魏夫人回魏府。 话至此,云梨杏眸兀定定地望向魏夫人,“夫人,我若随您回府,成了府上的大小姐,那璇姑娘又以何种身份留在府里呢!” 魏夫人一愣,想了想,而后嘟囔道,“璇儿已经嫁人了,不会在府中常住,她不常回府,这没什么的。” 说这话时,魏夫人其实有些心虚,实则自魏璇成亲后,常回府小住,那时云梨还不在,魏璇常回府看望她们,她与老爷都乐见其成,并不会说些什么,反而觉得欣慰。 云梨明白了魏夫人的意思,云梨微笑着朝魏夫人摇了摇头,“夫人,东洛不平,您还是早些回上京吧,我还有事忙,夫人自便。” 说完,云梨转身出了屋子,留下魏夫人一人在她的屋里发呆。 * 待下楼后,吕兰英忙来到云梨身边,在她身边轻声问,“你与魏夫人都说了些什么!” 云梨忧愁的眉紧紧拧着,“她让我随她回魏府。” 吕兰英声音扬起来,“哎,那你可不能答应,你说过要在东洛一辈子,还有,你们这么多年没见,又哪里来的感情,高门大户规矩又多,指不定回府后会给你委屈受,还不如就留在东洛,整日酿酿酒、绣绣花,多惬意自在啊。” 云梨道,“我自然不可能随她回府,再说了……” 话到着,云梨又停下,没再说。 吕兰英追问,“再说什么!” 云梨淡笑不语,再说了,方才魏夫人的那番话,已经让她看清了,这魏府她断然回不得。 日后不论是她,亦或是魏夫人,若实在思念彼此,大可上门拜访慰问便是,不住同一屋檐下,也没什么。 该断的自会断,不该断的无论如何都断不了。 魏夫人这时也从楼上下来,听到云梨与吕兰的话后,魏夫人脸上的哀色更明显了。 魏夫人最后一次问道,“阿梨,你真的不愿随我回府吗!” 云梨似是看不见魏夫人脸上的哀凄之色,只不咸不淡道,“夫人慢走。” 魏夫人心凉了个透彻,在苹香的搀扶下,一步三回头,云梨却始终没在看魏夫人一眼。 吕兰英扭头去看云梨,心疼道,“阿梨,你没事吧,若实在难受,想哭的话就哭出来,店里已经没有其他人了,不会有人笑你的。” 云梨伸手捏捏吕兰英的手,“放心,我没事,我早就已经习惯了没有母亲的日子。” 就这样又过了半月有余,这半月里,几乎日日都在落雨,且雨势不小,东洛县好几处村庄的屋舍倒塌许多,县令忙着派人救人出来。 江岸的水涨了一尺又一尺,地势低一些的商铺也被淹了,只是如今那些商铺早已人去楼空。 云梨开的人酒肆地势相对高些,如今江水还未淹至酒肆。 只是,云梨担忧地看着一波又一波上涌的江水,她很担心再过两三日就会淹到酒肆来,但她还是心存侥幸,希望后面不会再落雨。 只是终究敌不过天意,三日后,雨势不但未停,反而越下越大,连日的潮湿阴雨,窗框上都生了绿茵茵的青苔。 这日,水已淹至酒肆门槛,吕兰英气喘吁吁浑身湿淋淋跑上楼,“阿梨,我们得暂时收拾东西离开,这酒肆住不得人了,幸亏前几日咱们事先将酿的酒都运走了,否则这些酒就可惜了。” “最东边的村里高地那里还住着许多人家,那些没离开东洛的人也都在那些人家住下,咱们只能去那里了。” 云梨也不再犹豫,“那我们快些收拾东西离开。” 两人也没什么好收拾的,将常穿的衣裳,以及一些碎银拾掇好,两人便背着包裹下了楼。 云梨感叹道,“还好如今是春日,若是冬日,光是那些袄裙就够我们折腾的。” 吕兰英道,“谁说不是呢,若是在冬日,洗好的衣裳都干不了,那才是受罪,咱们快走吧。” 江水蔓延至酒肆门槛,两人出去时,都得高高提起裙裾蹚过门前的浑水,至于鞋袜什么的,已经顾不上了。 将酒肆锁好后,两人才深一脚浅一脚往县东的村子里走去。 虽说县东村子里住的地方早已人满为患,有些人实在没法,甚至就直接在牲畜的棚屋里住下。 云梨和吕兰英问了许多户农户,好在虽说有些人家说人已经住满了,但只要银子够盾,总能有农户有空余的屋子。 两人好说歹说,嘴皮子都快磨破了,总算寻到一家农户住下。 这户人家是个寡居的女人,家中没有男人,只有一儿一女和一个老婆子,老婆子眼还因为儿子过早离世哭瞎了。 寡妇让二人进了屋,让屋里的两个小萝卜头给两人抱来小杌凳。 这寡妇的嗓门儿有些大,但不难看出为人敞亮,直言道,“看二位也不像是穷苦人家,只是来了我这破屋子,就不要再挑三拣四嫌弃这嫌弃那的,否则出门不送。” 之前有人也来过寡妇家里,说要借住,但看过一圈后,眼神嫌弃得不行,捏着鼻子说这臭那臭的,气得寡妇抡起扫帚将其哄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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