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忽然道:“你可知道,这世上最难活的孩子,便是皇家的孩子?母家越是身在高位,越是容易轻易夭折……” 韩擎静静垂眸,他感受到皇帝的目光看着自已。 “朕忍了整整三日,只怕打草惊蛇。整个京城之中,不知道还有多少人盯着朕,盯着朕的孩子……” 韩擎终于开口:“陛下召臣回来若是为了今日,为何此前从不向臣透露?” 皇帝看着他:“浊水未散尽,朕不知你是何人。” 韩擎抬起头:“陛下不信臣?” 皇帝一笑:“朕没有说,你不是也猜出一二?否则为何朕为了引出魏家削弱白家,你立刻娶了白家大小姐?” 韩擎蹙眉:“臣心悦她多年。” 皇帝哈哈一笑,摇了摇头:“好,好一个心悦多年。” 韩擎看着他,他知道皇帝不信,可皇帝眼里带着一种淡淡的欣赏,他以为自已娶白幼荷是因为看清了局势,因为知道白家不过是个假象,白大人早晚会回到丞相之位上,皇帝以为他高瞻远瞩,精于算计。 白幼荷会不会也这么想?若是他日白相复位,白幼荷会不会也认为自已并非救她于危难,而是趁火打劫? 皇帝似乎有些累了,他缓缓闭上眼睛:“你先去吧,这京城,你要多住些时日了。” 韩擎起身行礼,神情有些阴沉地走了出去。 第42章 狭路 夜已经深了。 白幼荷仍旧跪在佛堂前,蹙眉盯着面前的蒲团。沈嚣抱着手臂,靠在一侧的阴影里安静地看着她。 今晚的事,皇帝没有叫锦衣卫插手,这件事的功绩,是皇帝要送到韩擎手里,此事虽险,对于一个久经沙场的人来说也并不严峻。 可凡事都有万一,万一呢,万一韩擎偏偏被歹人重伤…… 沈嚣不动声色地揉了揉手腕,白幼荷背影清瘦却肩背笔挺,她突然弯下腰去,伸手往点满了莲花烛的烛池里一探,沈嚣眼神一凛:“幼荷!……” 他大步上前伸手要拦下,却看见白幼荷已经用被滴了几滴红烛的手从里面捞出了一块东西。 沈嚣看着她的手,手动了动,又收了回去。 白幼荷抬头,对着光线看了一眼那块沾满了蜡的木牌。 那是一块禁军的出入令牌,禁军出入令牌是有数的,发出多少,回收多少,每日都要按时点查。若有遗漏,一定会上报。 白幼荷将那令牌递给沈嚣:“大人。” 沈嚣接了过去:“我知道。” 两人慢慢从佛堂之中走出去,刚才还十分寂静的宫中此刻热闹起来,几个太监匆匆低着头往养心殿的方向而去,沈嚣叫住其中一个:“皇后没了?” 那太监显然一惊,哆哆嗦嗦地点点头:“是,是!听说那萧氏大逆不道,竟敢刺杀陛下!幸亏侯爷及时赶到,将其一箭射死了……” 白幼荷一惊,抬头看着沈嚣:“……怎么会这样?” 几个太监看这小宫女如此大胆地直接同沈嚣询问,也都一怔,眼神有些质疑地看着白幼荷。 沈嚣淡淡道:“你先随我走。” 她忙低了头,跟着沈嚣往外走去,绕着侧边的小路从西南门带白幼荷离开。 沈嚣在门口对她道:“等我一下。”x 不过片刻,从一旁巷子里带出来一辆有些小的马车。 锦衣卫平日里也用不上这种东西,这是以前办事送人私下进宫时候用的一顶小轿马,有些旧了,没想到今日还能派上用场。 白幼荷看着那马车,微微有些迟疑,若是坐沈嚣的马车回去,被韩擎瞧见了,定然没什么好下场。 沈嚣似乎知道她在犹豫什么,开口道:“韩将军这会儿估计还在殿里,马上四更天了,宫里出了这么大的事儿,明日还有得忙,他未必能有空回去。” 白幼荷开口道:“可……我家掌事在北直门等着呢。” 沈嚣淡淡勾唇:“这里到北直门,比回一趟侯府还远,幼荷回去以后叫人去一趟,叫他们回来便是。” *** 韩擎一出北门,远远地看见一堆车马之中混着自家顶轿子。 他脚步微顿,便看见刘掌事站在下面正东张西望,表情十分焦急,似乎在寻什么人。 韩擎心里隐约有个不好的猜想,立刻大步走上去。 刘掌事一转身,差点撞到一个人身上,他“哎呦”一声,往后撤了一步,抬头一看对方模样,眼神立刻颤了颤:“哎呦……侯爷!” “你带轿子来这里做什么,夫人呢?” 刘掌事开口:“夫人说来给侯爷送衣裳,这会儿进去许久了也不曾出来,侯爷没瞧见夫人?” 韩擎表情有些阴沉:“这么蠢的瞎话你也会信?这是皇城,不是什么酒楼,她说进就进?” 刘掌事缩了缩脖子:“夫人,夫人好像有个什么牌子……反正门口的官爷一看,就放夫人进去了。” 韩擎抿了抿唇,这才想起白幼荷从前的确说过,公主给过她挂了名的令牌,她还当真出入无阻。 韩擎低声问:“她什么时候进去的?” “两个多时辰了,老奴一直在这紧紧盯着,生怕看走了眼错过夫人。” 韩擎叫了身边的两个卫兵:“:现在就回宫里问有没有人瞧见夫人。” 他转身要往宫里走,忽然看见不远处两个一身红衣的锦衣卫三阶校尉,表情微微变了一瞬,走了过去。 *** 韩府门口,巷子外。 沈嚣将马车停在巷口,开口对轿子里的人说:“你回去吧,我看着你进去。” 白幼荷提着裙子下了车,抬头看了沈嚣一眼:“沈大人,多谢你。” 沈嚣没什么表情:“不必,方才你说帮了这次,我便不欠你,我不认,这次不算,我仍欠着。” 白幼荷有些无奈:“当年帮大人最多的是公主,若非打着公主的旗号,我的话在禁军里也没什么作用,沈大人能够还公主一个真相,便是不欠公主了。” 她说起公主二字,仍旧是眼圈骤然一红,尽力咬牙忍着让声音没有发颤。 沈嚣无声地叹口气:“我记着公主恩情。” 白幼荷抿了抿唇,一阵夜风吹过去,这小巷子里十分昏暗,只有马车上一盏灯笼盈盈地亮着,照在二人的脚面上,把白幼荷雪白的裙裾染上一层淡黄色。 沈嚣忽然心里一动,他很想问出自他回来以后藏了很久的那个问题。 当年他没有一丝一毫举动,因为他觉得白幼荷喜欢方雁迟,就算他用了计策强取豪夺,她心也不再他这里,得等她自已看透了方雁迟嘴脸,心灰意冷,他才能表露心意。 可偏偏有韩擎这样的莽夫,不分青红皂白,在这时候横插一脚,打乱了他全部计划。 白幼荷转身要走,沈嚣忽然咬了咬牙,在她身后唤了一句:“幼荷!” 白幼荷转过头来,沈嚣继续道:“倘若……” 他话未出口,拐角处忽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紧接着,两三个人骑着马从拐角处绕出来,为首马上到正是韩擎,他勒了缰绳,停在路口,马儿骤然急停,在原地踱步半圈,韩擎翻身下了马。 白幼荷一瞬间看清了马上人身影,心中略有些慌,下意识往沈嚣身后躲了躲,对面传来一声熟悉的声音:“躲什么?” 第43章 敷衍 白幼荷心中咯噔一声,完了。 韩擎带着人走过来:“沈大人。” 沈嚣转头,伸手挡在白幼荷身前,不过这一瞬间的动作,顷刻间刺痛了韩擎的眼睛,他蹙着眉看向白幼荷:“过来。” 白幼荷抿了抿嘴唇,看了看周围,西南门也是偏门,平日里晚上都要落钥,顾无人出入,不知道韩擎怎么会偏偏知道她要在这边出来,又在这边等着。 白幼荷慢慢走过去,站在韩擎身边,刚要开口解释:“夫君……” 韩擎刚准备质问沈嚣,却被他身边这一小声夫君叫得一愣,旋即低头:“嗯?” 白幼荷拉了拉他衣袖:“是我自已要过来,恰好碰上沈大人,沈大人怕人瞧见我擅入宫门,这才带我走了这条路。” 韩擎周身的戾气被那一句话叫软了一半,可仍留着一半盯着沈嚣:“大人夜里不巡执宫门,倒有空送本侯夫人出宫。” 沈嚣微微勾了勾唇:“侯爷要务在身,自然无暇顾及这些小事。” 韩擎咬了咬后槽牙,这小子一句话四两拨千斤,倒显得他根本不在乎自已夫人的死活了。他方才听那两个锦衣卫说说好像看见他们指挥使带着个宫女从西南门绕出去了,便觉得有些不对劲。 这西南门就是平日里锦衣卫私下离宫时专门走的小门,不必报备给宫内值夜之人,算是他沈嚣的私权范围之内。他不过想了两秒,便立刻往回走找人。 没想到还真叫他堵住了。 他伸手揽过白幼荷,开口道:“多谢沈大人,我二人便不打扰了。” 二人刚一转身,沈嚣忽然在后面叫了一句:“幼荷。” 白幼荷转过头去, 沈嚣开口道:“东西我会替你查明,给你一个交代。” 说罢,淡淡看了韩擎一眼,转身上了马车向巷子外而去。 *** 尚未等白幼荷有半分解释的功夫,她脚下骤然悬空,立刻天旋地转地被人扛在了背上,往府里走去。 白幼荷立刻脸色一红:“侯爷!……” 韩擎仿佛没听到一般扛着人边走边问: “东西?什么东西?你进宫是为了公主的事?为什么不找我,偏要找他?嗯?白幼荷?” 一边问一边越凑越近,语气里分明带着压抑了十分的怒意。 韩擎身上有些血腥味,凑近了才觉得清晰,她微微蹙着眉:“侯爷,你听妾解释……” “侯爷?” 白幼荷咬着牙:“夫君,是,是为了公主,我只怕陛下出事,公主的事无人伸冤,当真是碰巧遇上了沈大人,我,我想着侯爷定然有大事要忙……” 她的手忽然被韩擎捞起来,朦胧灯火中,韩擎看清了白幼荷手上的一大片红肿,似乎是被什么东西烫伤了,他沉声问:“……这是怎么回事?” “不碍事,只是蜡烛而已……” “他给你弄的?” “侯爷!”白幼荷脸色一变:“沈大人怎么可能伤我?” 韩擎高大的身形僵硬在卧房门口,忽然顿了顿脚步。 他今晚的确有些险,魏西王余党在京中训练了不少好手,处理起来有些困难,可他始终清楚地知道一切都在掌控之内,今晚见刀见血,连夜亲手杀了皇后,这骤然的宫变没有丝毫乱他心神。可此刻他忽然前所未有地慌了起来。 如果他日白幼荷的父亲重回相位,聪明如白幼荷,定然能从这一切里慢慢明白过来白家原本的倒台也只是一场皇帝的一步虚棋,到那时,她会不会恨自已趁火打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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