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幼荷微微抿唇,脸色有些发红。 这东西是前日送回京城的,八百里加急,又随带了韩擎的书信。这人自打走了以后,三五天就要一封信送回来,也不知哪里有那么多话要说。 头一回送信回来,白幼荷想着他军务繁忙,没空多看这些,只是草草回了两三行,报了平安便罢。 结果三日以后便收到韩擎的信,信里带着十足的委屈,把她说了一通,只说她对自已毫不关心,笔墨都用得这般少。 可她又不知该写什么,她日子过得平淡如水,也没什么要紧事需要同韩擎说。 最后便将每日吃了什么,见了谁,说了什么话,流水账般事无巨细地写下来,硬填满两页纸,这才得了韩擎一个满意。 前日听闻南疆大捷,韩擎率军势如破竹,战事快得要过半了,众人都说忠勇侯神勇无双。只有白幼荷在信里读到他发牢骚,只说想赶快结束这些劳什子琐碎事,早些回去同夫人好生亲近一番。 白幼荷看得心惊肉跳,只担心这信在送到她手里之前,已经给皇帝看过了。也不知皇帝瞧见他这番言论,会是什么反应。反正无论如何,这信,她看了,便烧了。 她最近逐渐开始觉得身子沉,也有些容易累起来。想着日后更加不好出门,不如趁着如今胎稳下来,好好动一动。 这么想着,二人已经到了二楼,二楼多是些头面钗环,各个样式精致,每一套都各有心意,价格也十分不菲。 白幼荷瞧着倒觉得好看,可一想到这些沉甸甸地插上一头,便觉得有些惫懒。于是指了几套她瞧着端庄的,买了打算送各家的小辈姑娘。 她这随手几指,黄金便是化作金水流进了流云斋,忙着将她选的几套头面拿出收进锦盒里的小厮们忙得不亦乐乎。 果然还得是这种有爵位的夫人,在这斋里走上不过半柱香的时间,花出去的金子抵得过这整个流云斋今日上午半日的流水了。 而另一边,萧锦麟也是瞧着什么有趣便大手一挥直接要了,白幼荷看着她买的那些样式华丽的头面,忍不住问了一句:“昭瑜最近怎么开始喜爱这般样式了?” 萧锦麟指了指自已:“我?这东西叮叮当当的,我可不要戴,我买回去送我宫里的穗儿和珠珠!” 第104章 花瓶 此刻二楼的寥寥几人一听,皆是一怔。这才知道眼前这个一身鹅黄色衣裙,面上戴着半个眼罩的少女竟是公主! 昭瑜自从受伤以后,已经有大半年时间没有再露过面示人,况且平日里也不常见外女。是以即使是京中贵女,也没有几个近距离看过昭瑜模样,如今一听,立刻纷纷要下跪行礼。 整个二楼,顷刻间跪了一片,一时间听取一片:“见过公主殿下。” 萧锦麟这才意识到自已说漏嘴了,连忙叫众人起来:“快快都起来,本公主今日是出来玩的,不必如此拘礼。” 白幼荷一笑,也在一旁打圆场:“诸位姐妹都起来吧,公主性子直爽,不拘这些礼数。” 众人这才小心翼翼地起身,而二楼的角落之中,程姝也慢慢随着众人站了起来,抬头看着不远处的白幼荷,手指轻轻捏了捏手里的帕子。 她在角落里默默看着,一直等到众人都散了,白幼荷也跟萧锦麟分开,慢慢走到人少处单独闲逛,这才下定了决心要上前说话。 脚下刚动了半步,衣袖忽然被身后的人狠狠拽了一下,程姝一怔,回头一看,对上一双熟悉的眸子。 “……姐姐?”程姝瞳孔一颤。 程娆抱着手臂,身后跟着两个小丫鬟,挑眉看了她一眼,冷笑一声:“母亲叫你在家闭门思过,你怎么思到这里来了?” 程娆蹙眉,小声道:“我……” 程娆慢条斯理道:“难不成今日又是出来会男人的?” 程姝咬了咬唇:“我没有……” 程娆挑眉四处看了一圈,一眼瞧见了不远处栏杆一身雪色衣裳的白幼荷,神色忽然沉了沉:“……她为何在这里?” 程姝心中隐隐觉得有些不对,蹙眉道:“姐姐,你要做什么?” 程娆看向白幼荷,一眼瞧见了她小腹的起伏,眼神暗了暗。 若是这一胎幸运些,是个男孩儿,她日后在韩府的地位,又会提升不少。 可若是韩擎日后有继承皇位的意思,那却是另一番光景。白幼荷这人聪明,根基却不够稳,背后母家不强势,全凭着夫君宠爱才硬撑着。 在韩府,倒还勉强够看,日后登堂入殿。如今新相程大人家也有未嫁嫡女,各家封疆大吏,异姓亲王,定然都想将女儿往宫里送,以近圣心。 到时候,就算韩擎再念她的情,也没办法不向朝堂低头,否则如何制衡朝臣? 她就算坐上后位,日后也未必能抬头,可若是走了运气,头胎便是个男孩,那便不一样起来。 头一个孩子总是格外受疼惜,韩擎定然是要宝贝着的,她有这一胎护着,日后定然要母凭子贵的。 不能让她留着这孩子。 程娆想,她哥哥日后平步青云,她未必进不了宫。 就算她进不了宫,她也不想看着这个当初羞辱过她的女人春风得意,占尽好处。 程娆侧眉,开口对程姝道:“倒是巧了,表嫂嫂今日也在此呢。” 程姝皱眉,当下从姐姐的眼神里猜出了她几分心思,警示性地冲程娆摇摇头。 可程娆已经轻轻一笑,对妹妹道:“你我与嫂嫂家中有亲,既然碰上了,不去请个安也不合适。” 程姝抿唇:“姐姐,莫要生事,我同你回去便是。” 程娆回头狠狠剜了程姝一眼:“我生事?你骗我做出那等事,还敢教育起我了?” 程姝咬了咬唇,只得慢慢把手缩回去。程娆向前走了几步,回头一看妹妹没有跟上,咬了咬牙转了回去,开口道:“阿姝,过来。” 程娆轻声道:“岂能我一人去请安?你同我一起。” 程姝刚想说话,便被程娆顶回去:“你若懂事些,今日你私自出事情,我便不同母亲说了。” 程娆低声问:“你到底想做什么?” 程娆看着白幼荷:“自然是带你去同嫂嫂道个歉陪个礼,还我一个清白。” 程娆低声道:“你若将上次的事情认下来,跟她说清楚是你挑拨的,那你那桩婚事,我再替你求求父亲便是,再去同霍家姑母说说,我那日是看走了眼,你二人并非有什么不当之举。” 程姝咬牙,家中无论是父亲还是母亲,都更偏宠程娆一些。她的婚事如今闹得这般僵,有一半是程娆不依不饶,执意要闹大的。 若她不好过,谁也别想好过。 程姝不可置信地看着她:“你……” 你难道还有日后进韩家的念想?上次的事情已经闹成那般样子,白幼荷又不蠢,怎么可能再容她? 程娆神色淡淡的:“嫂嫂大度,若是将事情说清楚,没准会帮我一把。你陪我将事情说清楚,我便承认了我当的确有意,嫂嫂若念我诚恳,未必就不能原谅我。” 程姝恍然, 她当真吃了教训,学聪明了? 上次的事情,程姝心里多多少少有些心虚,她的确不算始作俑者,但是也有意无意地推了程娆一把。 程姝看着程娆,她承认她有些厌恶这个姐姐,可到底是血亲骨肉,她当真不希望两个人的关系就这样彻底碎掉,她姐妹二人一脉连枝,若是不互相帮衬着,日后也不会有多好过。 程姝咬了咬牙道:“好……你若想说清,我定然也将错担过来一些,不会叫你一人承担。” 程娆眼中晃过几分感激,拉过她的手,像二楼长廊处正在同掌柜刘锦说话的白幼荷走过去。 白幼荷听见后面冲她而来的脚步声,缓缓回头,见到两张有些相似的面孔。 程娆率先屈膝行礼:“见过表嫂。” 白幼荷神色淡淡的,面上没什么表情,微微点了点头:“程家两位妹妹?请起。” 刘锦抬头看着这两个姑娘,其中一个更漂亮的,他倒是熟悉,常常带着丫鬟来此看料子,购置头面。倒是那个素净些的,今日还是头一次见。 白幼荷对掌柜的道:“两位妹妹都是家中表亲,自幼与侯爷熟识的。” 刘锦连忙识趣地道:“原来是两位表小姐,几位慢慢说,小的先不叨扰!” 说罢便低头哈腰地退远了。白幼荷轻轻抚着肚子,侧头看向程姝:“姝儿近日倒是瘦了些。” 被点名的程姝微微一怔,连忙低头道:“多谢嫂嫂挂念。” 程娆眼神暗了暗,抿唇没有说话。只听着白幼荷问程娆程家老夫人的安,两人就这么寒暄起来,仿佛她不存在一样。 程娆不动声色地捏了捏手中的帕子,微微侧头看了一眼不远处自已的丫鬟小婵。 小婵看到自家小姐的眼神,立刻心领神会。 程姝这边仍一边思忖着一边与白幼荷寒暄。说了一会儿才想起身边的姐姐,开口对白幼荷道:“上一次闹得有些不好看,我姐姐因着得罪了嫂嫂,在家难受了好些时日,这两个月茶不思饭不想,只想着如何给嫂嫂赔礼。” 白幼荷微微抬眸:“如此么?” 程姝继续道:“正是,今日听说嫂嫂出门,这才叫了我一起来拜见,只是想私下给嫂嫂赔……” 她话尚未说完,近处忽然听到齐齐一声女子的尖叫声!几人立刻抬头闻声看去,只见一只巨大的花瓶以极快的速度轰然倒在地面上,重重一声闷响,青瓷花瓶的细长瓶口顿时断裂开! 可因着地面上铺了厚重的地毯,那瓷瓶没有彻底粉身碎骨,仍旧完整的巨大瓶身此刻飞快地往这边滚过来,顿时引起一片混乱,所有人都向两侧躲逃散开! 程姝立刻伸手便要去拉站在栏杆旁的白幼荷,刚走了一步,脚下忽然被什么东西狠狠绊了一下,顷刻间,她整个向白幼的方向摔了过去! 白幼荷背后便是栏杆,若是从这里摔下去,会直接从二楼摔到一楼大堂中间,就算是死不了人,也定要伤筋断骨!若是将白幼荷也扑到下去,那后果…… 几乎是电光火石之间,程姝拼尽了全力调整中心,向白幼荷右侧摔了过去,半个人擦过她的衣袖,整个人向栏杆外面扑了过去! 生生咬着牙忍住了抓住白幼荷衣袖的本能,咬着牙摔了下去! 重重一声闷响,一个女子从二楼摔下了一楼,正好摔在了一个没来得及躲闪的小二身上,小二哎呦一声大叫,两个人叠着倒在了地上,惹得周围的人一阵尖叫。 而楼上,白幼荷已经被迅速赶过来的小杏拉到一边,裙摆擦过了那只速度越来越快的花瓶,只见花瓶重重撞在栏杆柱子上,一声闷响! 栏杆颤了颤,索性还算结实,将这花瓶挡在了二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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