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群贵女中,李达看中了容貌出挑的程娆,哪怕听说她曾经悔婚,也没有迟疑。 没想到大婚在即,一个选秀,让她又一次毁了婚约。 悔婚无论对谁家都是奇耻大辱,李达如今年轻,背景又单薄,自然只能吃这个哑巴亏,日后若是他有了权力,该怎么对待如此羞辱过他的程家? 程姝不敢想,心中更加确信程娆根本不可能在宫里受宠,所以劝了几句。 没想到当初多嘴劝的那几句,成了日后这副尴尬局面的源头。 程娆听了母亲说话,淡淡看了一眼程姝开口道:“倒也不怪妹妹,嫁去小门小户的住惯了,看谁家男子都觉得好,自然是不敢想进宫是什么光景。” 程娆蹙了蹙眉:“你!……” 可她的确无话可说,她夫君霍戚如今也只是一个小小的五品官,五品官在京城实在是太不起眼了,根本没办法跟其他非富即贵数百年的大家族有什么来往。 可她婚后夫妻二人琴瑟和鸣,岁月静好,家中婆母和公公待她也极为敬重信任。吃穿用度的确比程家差上一些,可是心却舒坦。 那里没有人拿她跟姐姐比,霍戚总说他夫人是天下最美的女子。 她原本是不想回来的,奈何母亲执意要唤她回来陪程娆看榜。 她暗自苦笑一声,自已的确是有些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她是小人,不过这个君子可不是程娆,而是白幼荷。 她没想到哪怕三年前发生了那么见不得人的事,白幼荷仍然能不计前嫌将程娆选入宫去。她对这次选秀也有所了解,这一次选秀的第一轮全权由白幼荷负责,她定然已经看到了程娆的名字。 程家主母道:“我儿这次要入宫,什么都不能输了人去,无论是头面、衣裳都要是最好的,都说这选秀选才,我看最后还是选貌!你看许家那位,选秀前多少人看好,如今还不是榜上无名!” 在一旁的程大人听不下去了,咳了一声:“莫要胡说!榜上无名未必就是没有资格入宫。” 他昨日下朝时还听翰林院的几位大人聊天时夸赞许家大小姐的策论写得质朴而实际,颇受皇后赞许。 至于为什么榜上无名,皇后定也是有她的安排的。 程娆能入选,程大人既高兴又忧虑,高兴她这一次退婚好歹没有落得两头空,忧虑的是他总觉得有些不对。 程娆的文章,他看过,都是这三个月里跟着几位学土硬学的,哪有什么自已的看法,无非就是记忆力不错,又实在用功,写出来的东西乍一看都像那么一回事,实际上都是拾人牙慧。 不过他也有些欣慰,自已的姑娘作了三年,如今好歹上进了些。 只是,程娆已经将她自已逼到了绝路上,这一次若是不能留在宫里,再出宫,便极难再有人家敢怕给她下聘了。 两次悔婚,早彻底败光了她的名声。 *** 时间匆匆,皇榜一下,不过三日,入选的女子各家便收到了入宫的诏书。 三日之后,便入宫殿选。 听闻这一轮,皇帝和皇后是要亲自遴选的,入殿以后要问上几个问题,若是对答得好,这才能正式进宫。 各家听闻这消息,立刻都十二分警觉起来,开始举全家之力为自家的女子添置行头。 这可是新帝第一次选秀,现如今朝野内外都有小道消息,此次选秀之所以与从前不同,主要是因为皇后如今摄政,这选秀一是扩充后宫,二是皇后要培养女官。 只有女官多了,日后她在朝中才能越来越名正言顺。 无论是入宫为妃,还是在皇后身边为女官,都是一顶一好的前途。如今皇帝年轻,后宫无人,一旦进去,日后慢慢熬,只要有个一儿半女,迟早都能争个妃位。 若是等皇帝不惑之年以后再入宫,后宫中早就势力林立,便很难再分一杯羹了。 许国公府中,楼姨娘正拉着女儿的手,细细将手腕上的金镯子推到许白鹭手上。 不远处隔壁的小筑中,许碧晴正摔东西,声音乒乒乓乓的响。 楼姨娘在这声音中脸上带着一抹笑,伸手摸了摸女儿的眉眼。 她就知道,她女儿眉眼似皇后,定然前途也与旁人不同。 许白鹭看着手上的金镯子,神色并不怎样喜悦,开口道:“娘,我想要只玉镯,金色太俗,陛下看了未必喜欢。” 楼晴一怔,她的确有几只玉镯,但都不是什么金贵的玉种。她们这些做姨娘的,有了钱还是用金子打钗镯傍身更实用,玉镯的贵贱,平日里不仔细看也是看不出的。 许白鹭垂着眼:“大姐姐就有一只羊脂白玉,若是大姐姐不去选秀,莫不如叫爹爹给了我。” 楼晴咬了咬唇角,那是大夫人陪嫁带过来的白玉镯子,如今都给了碧君,怎的还能到她女儿手上? 饶是她在许国公面前极为受宠,也知道许国公不可能答应这样的事。 许白鹭看出母亲脸上的为难,开口道:“大姐姐又不喜欢,未必不能给我。” 楼晴忽然听懂了她的话, 主母不同意,李碧君未必,那位可是出了名的贱看金玉,平日里什么好东西都不争不抢的,甚至未必懂玉,就算是将她手上的东西换了,她都未必知道…… 第135章 君子以自强不息 白幼荷端坐在殿上,喝着宫女送过来的葡萄渴水,微微皱了皱眉。 太甜腻,不如茶来得清爽,但这东西是宫里夏季常做的饮品,专门为宫中贵人们解暑甜嘴的。 她一皱眉眉,一旁的荔儿立刻将那饮子换了去,轻吻梨子整理换上一盏清茶。 殿中两侧端坐的秀女都在饮着那皇后赐的葡萄渴水,每个人动作都十分端庄有礼,白幼荷一一看过去,瞧见了几个熟脸。 程娆赫然在其中,此刻垂着眸子没有抬头。 白幼荷莞尔一笑,开口道:“诸位无需紧张,本宫今日不过随口问几句,大家随意答一答,无有大错,都不会落选。” 许白樱坐在许白鹭身边,小心翼翼地抬头看着上座的女人,她简直比传说那般更端方清艳许多,她衣着极素淡,连头上发饰都不见金色,通身的饰品不过一只玉镯,一只玉钗,还有耳上两颗圆润东珠,可端坐其间,却有一种夺目又逼人的贵气。 许白樱这才意识到,这世上的美并非只是骨相皮相,更有权利与学识的加持。 众女闻言,都起身行礼,整整齐齐地应了一声是。 白幼荷垂眸:“诸位多长在官宦之家,又久居京中,对京中政事相比也有所耳闻。我大景百年以来,朝中最大的隐患便是结党营私四个字,师徒相私、亲姻相私,盘根错节,致使政令传于天子,而下处处为碍,左右掣肘,监察若想抓一人,便有十人在其间阻拦。诸位若为督查御史,如何整肃朝纲?” 这话音刚落,殿中一片寂静。 殿中二十四人神色各异,多是一脸难色。 皇后娘娘说随便问问,怎便问了个这么复杂的题目? 许白鹭坐在其间,微瞪着眼睛瞧着白幼荷,手腕上冰凉又名贵的传家白玉镯子此刻看起来像个笑话。 一瞬间,她忽然意识到自已的镯子跟白幼荷的差在哪里。 白幼荷根本不在乎她自已手腕上戴了个什么东西,她只在乎她想拥有的权利和正确,于是她戴什么,什么就贵。 程娆则死死盯着白幼荷背后的那一抹纱帐,她看到后面似有人在坐着,却不知是谁。 难道是韩擎? 白幼荷问完,莫约十几秒的时间,无一人应答。 片刻后,一女子有些凌厉的声音响起:“若为御史,当秉持公正,不畏权势。详查官员结党之实,访察其相互攻讦之缘由。对于结党营私者,不论其官阶高低,皆收集证据,如实奏报。对有能之土,不因党争而受牵连,仍可委以重任;对奸佞之徒,严加惩处,以儆效尤。且建立监督之长效机制,使官员不敢轻易结党,确保政令畅行。” 这话说得流利而漂亮,众人闻言,皆惊叹地看向那女子,只见女子着一身墨绿衣裙,打扮利落,瞧着莫约三十岁上下,竟是宣国公府的三奶奶陈琳辅。 所有人都十分惊愕,她不是已经成婚了么? 片刻后,众人才缓缓意识到,那张贴的选秀之文书上,并没有提及只要未嫁之女。 白幼荷露出几分欣赏之色:“说得不错,可若结党营私之人又是朝中重臣,多年来为国建树无数,也算鞠躬尽瘁,该作何处置?” 陈琳辅一瞬间哑然, 场中有几个敏锐之人,顿时恍然大悟,白幼荷这哪里问得是政策,这分明问得是所有人怎么看当年白丞相落马之事。 白幼荷的父亲白清泽,据说如今已经被接到京中,只是久居深宅之中,仍未见人。而白幼荷的大哥,刚刚接到调令,任命成了苏州织造,这等肥差,白幼荷是明摆着给自家人放水。 如今一看,这哪里是什么选才,这是一场站队,这场站队站得不是面前二十四个女子的态度,而是她们身后盘根错节的诸家贵胄的态度。 陈琳辅茫然环顾四周,她忽然反应了过来。 在场这二十四人,有十八人都是贵胄嫡女!宣国公府、许国公府、程家、魏家……这十八人几乎囊括了朝中当前全部的势力范围。 至于那几个庶出的女子,想必只是白幼荷瞧着好,随手放了一条生路。 陈琳辅看着白幼荷, 白幼荷眼中带着淡淡的审视,唇角挂着一点笑意,神情淡淡。 连纱帘后面的许碧君,此刻也震惊得手脚发麻。 她想到了白幼荷是想为她自已扩充势力,可没想到她今日用意如此之深。 一瞬间,许碧君五味杂陈,她看着面前纱帘后的背影,不知该失望还是该高兴。 失望,是她当真天真的以为白幼荷一心想要培养女子为官,可如今看来,她想要的并非台下那二十几个女子,而是她们背后的家庭。 而高兴,则是她同时意识到,白幼荷如今真正走进了朝堂之中,她心中并无天真的幻想,她将自已当做了一个绝对冷酷的政客。 真正纵横捭阖之人若过于单纯和理想化,她会在走进朝堂深处的那一瞬间被这十几个贵胄家族以一种无声的方式撕咬吞噬殆尽。 她想要当手握大权之人,她必须先比任何人都锐利、有城府、且不容忤逆。 许碧君忽然想,其实白幼荷当真比韩擎更适合掌权,她见过韩擎,也读过不少这位新帝的文章,他有城府、有手段、但你能从那些文章和奏折的回应中看出这位新帝对这些事情所带有的淡淡蔑视,他不喜欢这些手段,不喜欢处理朝中千丝万缕的线头。 他是乱世之才,可极难为盛世君主,这个男人骨子里和过去那位从草原而来,骑着战马席卷至西北深处的领主一样,他渴望征伐和鲜血,但厌倦于治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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