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掌移开,后面是男人漆黑幽深的眼睛,像一座沉寂不动的枯山远远眺望着她,周身气息却强烈地紊乱地波动着,仿佛这山随时都会飞沙走石,天塌地陷。 沈忆看着看着,忽然向前一步,圈着他脖颈狠狠咬了上去。 几乎是同一时刻,沈聿的手死死按上她的脑后,他把她整个人紧紧箍在怀中,同样凶狠地撕咬回来。 一切突然间失控了。 舌根纠缠得麻木酸痛,挤压的骨骼发出隐约的轻响,心跳快得一路狂飙,耳边只剩彼此粗交重缠的气/喘,指尖燃着火,焚烧灼烫每一寸皮肤。 临门的最后关头,忽然砰的一声,沈聿大力地一把将她按在墙上,动作前所未有的猛烈和粗暴,肩胛骨磕在冰冷坚硬的墙上,发出一声闷响,肩膀传来一阵钻心的疼。 沈聿抬起她的下巴,眼底已是一片深黑,只残存最后一丝摇摇欲坠的神智,哑声说:“想好了,开始就由不得你了。” 沈忆手指在他耳边轻轻一划。 沈聿猛地抖了一下,数年来的忍耐在这一瞬间荡然无存,喷张的血脉卷走最后一丝理智,他直冲而入。 拼命占有,无穷无尽地纠缠,索取,想把对方的骨血融入自己身体里,抵死缠绵。 沈忆做了一个梦。 梦里月光如纱透进来,天边的云采仿佛近在咫尺,空气呈现出黯蓝色,有星星点点浮动的月色星辉,如仙境,如梦里。 月光里,男人长发凌乱,汗水浸染的墨眉愈发浓黑,素来冷冽的眸底燃着令人心惊肉跳的念欲,唇色呈现出深暗而艳丽的红,冷白如玉的锁骨上一抹妖娆的血色。 沈忆看着看着,伸出手,而男人的面容又忽而远去了,一眨眼,到了她身后。 她忽然想起年少时在梁宫里独自泛舟于莲湖之上。 莲叶接天无穷碧,她头顶着圆圆硕大的荷叶,赤足趴在船头,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伸进湖里撩着水花,湖水冰凉,照在身上的日光却温暖炽热。 湖面上清风徐来,水波承载着小舟,起起伏伏,水浪翻涌。 结束的时候,沈忆已经没有意识。 沈聿抱着她躺在榻上,手指缓慢梳理着她汗湿的鬓发,微弱的月光照在女人沉睡的面容上,肤色瓷白,眉眼静谧,如月下优昙。那样灼灼艳丽的一张脸,闭上眼却又显得这样乖巧可爱,他一直望着她。 月亮快落下去的时候,阿宋的身影出现在栅栏外。 她悄无声息地放了一套衣服在桌子上,望了沈聿一眼,什么也没说。 沈聿一颗心沉了下去。 他知道,最后的时候已经到了。 沈忆自无边无际的深沉睡意中醒来,有人从很远很远的地方喊她。 阿野,阿野。 睁开眼,入目是男人的眼睛,他静静望着她,眼底如一片烈火焚尽后荒芜萧索的原野。 所有睡意瞬间消散,心永无止境地落下去,沈忆不动声色地起身。 腿刚动了动,传来一阵钻心的疼,她强忍住,面上没露出半分,缓慢地站起来。 她走过满室狼藉,一直没敢细看地上。 沈忆走到门前,一件一件穿上崭新华丽的宫装。 男人的目光一直在她身后。 漫长的时间过去,沈忆系好衿带,回过头来,望向角落里的男人。 他屈腿坐在角落里,微垂着头,修长冷白的手指搭在膝上,凌乱的衣领间露出一点点暗红。 他无声无息地坐在那里。 在沈忆过去二十年为数不多的关于沈聿的记忆里,从少年到成年,他大多数时候,都很安静。 读书时,写字时,帮她完成课业时,练功时,陪她吃饭时,听她胡说八道时。 但没有哪一个时刻,这样安静。 安静到她觉得他已经悄无声息地死去,只是身体还没倒下。 沈忆忽然想起很久很久以前,她和沈聿刚在一起不久,白日里政务缠身也就罢了,晚上宋元臻竟追到她宫里没完没了地恐吓劝说,她听得头都快炸开,尿遁出来拉着沈聿溜出宫去吃拨霞供。 那时候夜已很深,食肆里只坐了他们二人,锅子里滚着红油,冒着鲜辣喷香的热气,她辣得眼泪鼻涕齐流,口齿不清地向沈聿喋喋控诉,少年静静听着,时不时抬手递给她一杯晾好的茶水,一张干净的拭巾,自己却很少动筷。 后来她打着饱嗝出门,没走几步崴了脚,其实也不算严重,一瘸一拐地也能走,就是慢一些。 但少年径直把她拎到石阶上,弯下腰,清冷的声线顺着夜风传过来,不容置疑:“上来。” 她两眼放光,噌的一下跳上他的背。 少年脚下纹丝不动,只是身子猛地往下一降。 她笑嘻嘻地搂着他的脖子,往他耳边吹气:“小郎君,下盘挺稳的嘛。” 他不答,只是过了一会儿,慢条斯理地说:“最近没少吃甜糕吧。” 沈忆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大怒:“你说我胖?!” 沈聿却道:“你确实胖了。” 沈忆气得一个倒仰,捶着他的肩头喊要下来。 少年步子迈得八风不动,稳稳地背着她,又淡淡地抛过来一句:“胖了更好看。” 沈忆不动了,探头到他肩膀上:“真的?” “嗯。” 沈忆矜持了一会儿,没忍住,喜滋滋地亲了他一口。 少年搂着她腿弯的手紧了紧,又紧了紧。 那时已经是深夜,街坊路上空空荡荡的,微凉的夜风从很远很远的尽头吹过来,头顶的月亮洒下微弱的光,渐渐起了雾气。沈聿背着她,一步一步,平稳地走在月色和大雾弥漫的夜里,黑夜里的路仿佛没有尽头,有一段时间,两个人谁也没说话。 那时候以为,这就是一辈子。 如今才知道,那已是她此生最幸福的日子。 眼前模糊起来,沈忆眨了下眼,湿润的雾气散去,雾里的人影消失不见。 她立在门口,望着空空荡荡的眼前,好像什么都看得清楚,又好像什么都看不清楚。 一道缥缈的声音飘飘忽忽地传来:“天亮后你便离京。” 谁在说话? “以后,我不会再见你。” 心口忽然抽痛。 那声音接着在她耳边轻轻道:“转身,向前走,别回头。” 沈忆木然转身,抬起脚,向前走。 走了两步,出了铁栅栏的边界,那个白衣人影底消失在视野里。 眼前突然模糊起来。 女人的身影顿了一下,忽然疯了一般向前跑去。 第093章 终别 牢房角落里, 沈聿靠墙坐着,微垂着头,凌乱散落的墨发间露出一截苍白冷厉的下颌线, 他一动不动, 脸上是刻骨的平静。 门外脚步声忽深忽浅, 或轻或重,凌乱着渐渐远去了。 那是他一生中最爱的女人。 掩埋在风沙之下的久远记忆纷至沓来。 魏历平康二十五年,先皇季玄以季祐风体弱不宜远行为由, 向沈庭植提出让他易容代替季祐风前往大梁为质。彼时,季玄保证待他归魏,必为沈家记一大功, 且从始至终, 没有提过任何要他借机窃取大梁机密情报的要求。 平康二十六年四月, 沈聿在大梁为质大半年之后,大魏忽传密信,要他搜集大梁机密, 否则, 便将沈家满门下狱,斩首示众。 那一刻,孤身远在万里之外的异国,一家性命皆被人攥在手中却无能为力的沈聿终于明白, 这件事从一开始就是一个圈套。 从他踏上大梁国土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经成为了皇帝翁中的那只鳖,只是他不知道。 沈聿从来没有如此渴望沈庭植起兵造反,反了这朝廷, 反了这皇帝,然后, 带他回家。 可他知道,他的父亲,宁死也不会做反臣叛将。 他没有选择。 但沈聿仍不愿做。眼看返魏之期将近,沈安开始频繁地催促他,他们二人经常大吵冷战,好几次都被沈忆撞见,沈忆问他怎么回事,他看着她关切担忧的眼睛,不知如何回答。 他不知道如何面对她。 可沈聿也不知道如何面对他的父亲。母亲已经去世,他只有父亲了。 平康二十六年九月,离返魏仅剩几天的时候,在沈忆熟睡时,沈聿灯下独坐良久,起身去了那间她千叮咛万嘱咐不能进入的屋子,几天时间,他复刻出了一张一模一样的大梁舆图。 然后,他开始着手修改。 删减重点城防军队的人数,更换重要巡防关卡,更改巡逻位置,沈聿要伪造出一张全新的,足够安全的舆图。 这张假舆图,既要安全到能给大梁足够的防守时间,也要安全到不会让沈庭植因为情报不实而战死。 沈聿几日不眠不休,每一笔都谨慎小心,反复斟酌,终于制成,他将假图交给沈安,悉心交代不要弄混真图和假图,让沈安秘密送至宫外接应人的手上。 平康二十六年九月十五,沈聿拖到最后一刻,拖到大魏使官觐见梁帝的那一天,对沈忆提了彻底分开。 他对她说:“我不会回来了。” 他看到她眼里的疑惑和茫然,难以置信的震惊,看到她伤心欲绝,看到她冒雨而来,又决绝转身,他全都看得见,可他只是坐在榻上,没有再见她。 此番回大魏,凶多吉少。 假舆图只是缓兵之计,一旦魏粱两国开战,难免会被人会发现此图有不尽不实之处,届时皇帝或多或少必起疑心,沈家日子不会好过,说不定就会全家覆灭,满门抄斩。 若他万幸没死,皇帝摆明了要与大梁开战,两国关系紧张,他身为沈大将军之子,几年之内必不可能回到她身边。挡在他和她之间的,实在太多。 若他沈聿还有命活到能再见她的那一天,不管她再生气,他这辈子不会再放手,可在这之前—— 他不想耽误她。 但沈聿千算万算,算到了他很难再回到大梁,算到了皇帝忌惮他们父子,算到了魏梁两国必有一场大战,唯独没有算到,沈庭植拿着这张他谨慎万分制出的半真半假的舆图,居然也能一往无前,攻城略地,给大梁致命一击。 沈聿第一反应是这绝不可能。没有人比他更了解那张舆图,仅凭这样一张在细节之处满是错误的舆图,沈庭植怎么可能会如此轻易迅速地攻下大梁?可容不得他细想,事情已经发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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