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华匪夷所思:“这……按理来说不会啊。”她追问道:“会不会当时还有别的细作传去的消息?或者是真假图搞错了,将军手里拿的其实是真舆图呢?” 沈非忽然愣住了。 这么多天以来,他眼看着沈聿整夜整夜地睡不着,人眼见着消瘦下去,却一点办法也没有。 他从没想过这件事还有这种可能。 他忽然想起上一个侍奉沈聿的长随,听说他在沈聿从大梁返魏之后就忽染重病,暴毙了。 沈非喃喃地道:“沈安……难道……” 云华也愣住了:“沈安?” 沈非没有看到她异常的神情,只以为她疑惑沈安是谁,便解释道:“沈安是当年陪着公子去大梁为质的长随,可他早就死了。”沈非垂下头,“这件事死无对证了。” 云华皱着眉,没说话。 沈非摇头长叹一声,站起身,“郡主早些歇息吧,沈非回房歇息了。” 云华却忽然喊住他:“你……知不知道那个沈安,长什么样子啊?” 沈非有些诧异,但还是摇头:“我没见过此人,只知道他身形高瘦,不怎么说话。” 云华点点头,神思似乎有些恍惚。 沈非看她几眼,确定她没什么大碍,这才上楼去了。 云华一个人坐在空寂的大堂里,望着窗外黑漆漆的夜色出神,脑子里乱七八糟,一会是沈聿说的话,一会是一个男人模糊的脸。 她独坐许久,最后,终于下定了决心。 翌日沈聿和沈非启程时,正看见云华那间上房有店小二进出,沈非过去站在门口,问了句:“小二,昨日住在这间房的女客呢?” 小二响亮地回了一声:“这位爷,那位姑娘天刚亮就走啦。” 第096章 亲征 秋风送爽。 沈忆下了朝回御书房, 路上遇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朱红的宫墙根下,云华郡主穿着觐见时穿的朝服,有模有样地朝她行了个大礼, 说:“参见陛下, 今日冒昧拦了陛下圣驾, 还望陛下恕罪。” 沈忆坐在步辇上,只觉十分新奇。 因着沈聿的缘故,云华一向不喜欢她。当初沈忆和季祐风成婚后成了云华嫂嫂, 云华见着她也是爱答不理的。后来改朝换代了,沈忆特赦他们这些前朝的皇亲国戚囫囵个儿地留在京城里,多少人感恩戴德巴结她, 偏就云华, 连谢个恩都不肯。 谁曾想今儿她这样态度软和, 竟主动求见她,真是破天荒地头一遭了。 沈忆其实不是个有多大度量的人,云华和她积怨已久, 若放在以前, 云华主动求见,沈忆必得挖苦几句,可现在她成了皇帝,虽说能计较的事更多了, 但她也不想计较了。 沈忆抬手示意停轿,但没有从步辇上下来,她开门见山:“有事?” 云华也很直接:“中秋将至,我想见见我四弟。” “可以, ”沈忆语气很淡,“有什么东西交给下人, 他们替你送进去。” 云华听出她话里的意思,坚持说:“我不送东西,我只想和他见面说说话。” 沈忆抬起眼,这才正儿八经地看了她一眼。 看在往日情分上,沈忆高抬贵手,没有要季祐风这个废帝的命,只将其圈禁在西宫,放在她眼皮子底下死死看着,但饶是如此,朝里还有几个老家伙蠢蠢欲动想着复魏,沈忆让人把西宫围成铁桶都来不及,又怎会轻易放人进去呢? 沈忆视线压下来,没说话,只这么看着她。 天子居高临下的审视,即便没有一句话,也足够让人汗流浃背,但云婳毫不畏惧地抬起头,迎上她的视线。 沈忆看她半响,说:“好,朕准了。” 云华得了口谕,立刻告退了。 圣驾继续慢悠悠向御书房去。 阿宋看着云华的背影,低声说:“陛下,您不担心……?” 沈忆道:“无妨。” 直觉告诉她,云华此行不是为了与季祐风共谋反叛之事。退一万步,即便真的出事,她已不是刚登基时的沈忆,就算这兄妹俩真的伙同前朝准备造反,她也完全兜得住。 却说云华一路向西宫行去,越来越荒凉偏僻,走了两刻钟终于到了那扇破败的朱门前,经过一番从头发丝到脚指头的仔细搜身,这才进了宫门。 刚进到内室,浓郁的药味扑鼻而来,云华下意识皱了皱眉。 床幔后响起一道缥缈的男声:“我这个药罐子,让郡主见笑了。” 云华循声望去,瞳孔微缩。 太瘦了。简直像一副洁白的骨架摆在那里。 这是她的第一个想法。 男人躺在床上,只是初秋的天气,他已经裹了层层锦被,饶是如此,脸色仍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两只皮包骨头的手腕从宽大的袖口中探出,在锦被上轻轻交握,淡青色的血管自手背上凸起,血液在其中无声无息地缓缓流淌。 云华定了定神,迟疑着问:“你——” 季祐风靠着软枕,淡淡说:“快死了。” 殿中忽然沉寂下去。 其实云华跟这位脾气看起来很好但其实十分难以接近的四弟并不熟。 帝王家的亲情本就浅薄,尤其他们有一个叫季玄的父皇,这亲情便相当于没有。 他们兄弟姐妹四人,从小到大跟季玄坐在一张桌子上吃饭的次数一个巴掌都能数过来,当爹的不重视亲情建设,他们又非常统一地都没有娘,到最后就成了各自跟自己身边宫人玩,各长各的,谁也不打扰谁。 也就偶尔有一次季祐风救了桓王的命,两个人关系才好起来。而云华和这两位弟弟,确实是不熟。 但是再不熟,见了此情此景,也不免有些伤感。 亲情再淡薄,那也是亲人啊,血浓于水,打断骨头连着筋的亲人,如今她云华,在这世上只剩两个亲人了。 季祐风瞧着她,忽然扬了扬唇角,毫无笑意地说:“你若是为我伤心,那大可不必,你我并非姐弟。” 云华倏然睁大了眼。 季祐风说了一句话。 在他们的好父皇季玄去世的那天夜里,他从秦德安那里得到的,并不只有他母妃去世的真相。 他得知了所有真相。 季祐风相信,这个真相,也能够给云华一个惊喜。 自然而然的,她若是想跟他谈什么条件,谈姐弟感情这一招也就行不通了。 季祐风咳了两声,端起茶盏润了润喉,终于切入正题:“你今日来做什么?” 云华回过神,终于想起此行目的,她张了张口,却忽然发现自己无从开口。 她抬起头,对上季祐风的视线,云华心跳忽然漏了一拍,这个坐在病床上,前一刻还死气沉沉的年轻男人,正在用一种前所未有的冷漠而锐利的目光审视着她。 云华在这一刻才猛然想起—— 坐在她眼前的这个病人,是从非嫡非长的位置上一路厮杀出来的绝顶高手,是夺嫡之争的胜者,是皇帝。 她来之前曾打算过,从姐弟情深入手劝说季祐风,可这条路一上来就被季祐风堵死了,她没有别的选择了。 云华坐下来,笑了笑:“原来你早就看出来我有求于你。” 季祐风不置可否。 “也罢,”云华道,“那我就打开天窗说亮话。” 她面容严肃起来,紧盯着季祐风,问:“沈安是不是在你手上?” 云华的视线牢牢锁着男人的面容,但季祐风没露出任何表情,甚至都没有表现出惊讶,只淡淡反问她:“你问他做什么?” 竟真的在他手上!云华噌地站了起来。 那日在客栈中,沈非一番描述,云华突然想起许久以前的那个下午,她偶遇季安,彼时季安已经是禁军统领,身边走到哪不是乌泱泱领着一堆人,只有那次,他身边只跟了一个身形高瘦,肤色苍白的年轻男子。 一个照面,两人就过去了。但云华总觉得那男子十分眼熟,当时怎么也想不起来,可那日沈非说出沈安这个名字,云华立刻就想起来了——那男子,的确是和青年时期的沈安长得八分相似! 她喜欢沈聿多年,熟知他的方方面面,自然也对他身边长随的面容烂熟于心。 云华忍不住上前一步:“他在哪?!” 季祐风瞥她一眼,露出一个极其意味深长的笑:“郡主,你只有告诉我你要找他做什么,我才能考虑到底要不要告诉你。” 云华沉默良久,咬牙道:“沈聿当时制了一真一假两张舆图,我要问沈安是不是他当时搞错了舆图,把真舆图送了上去。” 季祐风忽然不说话了。 他只是看着云华,眼中满含嘲讽。 “原来你是想还沈聿一个真相,”季祐风说,“原来你是想撮合他和沈忆。” 云华被他嘲讽的眼神看得满脸通红,她梗着脖子,说:“我不是撮合他们,我只是想让沈聿过得开心一些!” 她忽然抹了下眼,嘴瘪了一下,说:“我喜欢他,我就要想办法让他开心。” 季祐风冷笑:“你以为他以后抱着沈忆快活的时候,会想起你半点儿功劳?” 云华把眼泪憋回去,面无表情地说:“没关系,我只要他喜欢。” 她期冀地盯着季祐风:“你不是喜欢沈忆吗?宫人们都说她一个月也不笑几次,显然是过得不开心,你就不担心吗?你就不想看她开心吗?” 听得这话,季祐风差点放声大笑,怕吓着云华,便忍了下来,只露出一个看起来莫名愉悦又诡异的笑容。 但他没肯定,也没有否认,只是把头转过去,望着窗外的天,嘴角噙着微凉的笑意,轻声说:“她啊……” 御书房。 此刻,这里罕见地集齐了内阁五大学士,沈忆坐在上首,她身前的御案上放着一封拆开的密信。 安静中透着一种不同寻常的紧绷。 沈忆环顾四周,打破了沉默:“大楚倾举国之力前来,陈兵八十万于牧河之畔,安淮北手下人手不够,很难应对这么大的阵仗,诸位阁老可有推荐的将才?” 首辅钟士阳摇头叹道:“先帝在世,兴文弱武,自沈庭植死后,武将更是人才凋敝,当时留下来的大将都年纪大了,小的又没上过战场,实在是无可举荐,如果非要说的话,最合适的人莫过于——” 沈忆毫不意外地听到了沈聿这个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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