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时,斜里忽然飞出一道剑光,如闪电般疾驰而至,瞬间挑飞这人手中的剑。 下一刻,数名黑衣人破门而入,其中几人手中举着火把,原本漆黑的院子瞬间被照亮。 方才把那人的剑挑飞的男人站在众人最前面,他身材颀长,一手提着剑,明明火光中,眉眼愈见冷峻凌厉。 竟是沈聿! 他扫视一周,只见倒在地上的男人身材魁梧高大,浑身是血,许是因为失血过多,瞳孔已经开始涣散。 除此之外,已经空无一人。 想来那些人趁着他们破门进来的时候已经撤了。 沈聿蹲下身,拨开男人散乱的头发,看清楚此人面目之时,他眼中不由流露出一丝诧异,只是如今情况紧急,便只拣最要紧的问道:“跟你一起的那个女人可是叫月灯?她去哪了?” 男人看到他面容之时亦愣了一瞬,也没再犹豫,勉力道:“月灯……被他们带走了。” 沈聿一颗心沉了下去。 他追查月灯之事,还要从两月前说起。 月灯身为给父亲侍奉汤药的丫鬟,是找到下毒害死父亲的幕后之人的关键人物,他命沈非追查月灯行踪,却只查到她一路北上去了梁地,线索彻底断在她进入梁地时,自那之后便再没了消息。 沈聿虽然不曾放弃,可要在这世间寻一个月灯,与大海捞针又有何异,他本已不抱什么希望,谁料正是柳暗花明,就在方才他们落水后沐浴更衣的那艘大船上,沈非一眼就认出,与面前这男子站在一起的女子,正是月灯! 沈聿带人一路跟踪,谁知路上被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官兵缠住询问,许久才脱身,紧赶慢赶到这里,却还是晚了一步。 沈聿继续问:“你可知将月灯带走的人是什么人?” 男人缓慢摇头:“我只知她一直躲躲藏藏,似是被人追杀,旁的她什么都不肯告诉我。” 沈聿便明白过来。 想来是今日月灯露面,幕后之人亦发现了她的行踪,抢先一步到这里,将月灯带走。 至此,线索又断了,甚至比之前更糟。 因为相比之前,这一次月灯活下来的机会更加渺茫。 沈聿站起身,对一旁的沈非道:“派个人留下来给他上药,剩下的人,随我分头去追。” 说着,他大步走出门。 这群人趁着夜色逃走,正如川流入海,想要找出来几乎不可能,沈聿何尝不知。 可,哪怕有一丝希望,他也不愿放弃。 翌日清晨。 沈忆刚醒,阿宋便跟她说了刚传来的消息。 原本还有些困顿的脑袋倏然清明,沈忆冷声道:“宋一怎么了?” 阿宋的脸色也很不好:“我今日早上收到宋一那个方向三声烟火信号,才知道宋一出事了,我秘密出府去寻了宋一,发现他受了重伤。” 沈忆倏然抬眸:“他怎么受伤的?” 宋一入府不便,他们约定,若有紧急事情,便以特制烟火为号,响声越多说明事情越急,宋一连发三道焰火,想来必然是受了极重的伤。 可宋一的武功她最清楚不过,一般人轻易近不了他的身,更不要说重伤他。 阿宋道:“宋一说是因为私事,他此番受了重伤,估计不能随姑娘一同返京了,他会让剩下的几人保护殿下。” 沈忆现在也冷静了下来,总归人没死,便还不算太糟,便问道:“是什么私事,他告诉你没有?” 阿宋沉默片刻,道:“是宋一最近来往很频繁的一个女子。” “宋一说,这个女子是月灯。” 第037章 风起 “月灯?” 沈忆诧异抬眸。 若非阿宋提起, 她几乎快要忘了这个人。 她当然知道月灯是谁。 那时沈庭植生病,月灯每日为他熬药,沈忆曾不止一次地动过在药中下毒的心思。 她彼时以为, 她很恨沈庭植。 六年前, 沈庭植亲自带兵攻梁, 一路高歌猛进,顺利得不可思议,直到最后攻破梁都, 直入皇城。 父皇母后将她送入密道逃生,为了给她争取时间,他们在外面指挥着为数不多的禁卫军死守到最后一刻, 自己却没来得及逃出来。 沈忆从密道口爬出来时, 夜色正浓, 秋风卷起她灰扑扑的单薄衣衫,她却不觉得冷,只遥遥北望良久, 看着那冲天而起的猩红火光, 张牙舞爪地吞噬她拥有的一切。 自那一刻起,她一无所有。 她是大梁唯一的公主,没有姊妹,哥哥们也大多早已战死在沙场上, 他们的尸骨被魏军狠狠碾碎在马蹄之下,化为一抔细碎的几乎捧不起来的黄土,被风扬起,散落各地。 唯有她最小的哥哥宋玟清, 因为自幼体弱未曾习武,没有去战场, 而是同她一样被困在了皇宫之中,可魏军攻来之时,他却不见了踪影,最后进入密道的只有她自己。 很多年里,沈忆曾数次盼着她的小哥哥还活在世上,哪怕是忍辱苟活,哪怕早已见面不识,可后来一次偶然之间,她听沈庭植说,魏国皇帝命他搜查诛杀所有梁国皇室血脉,尤其是男子,务必一个不留。 这样一道明显对女子带有偏见的旨意,成为了沈忆当时侥幸活下来的理由,却也成为了杀死宋玟清的最后一道催命符。 沈忆知道,她的小哥哥,大抵早就死了。 沈庭植或许不曾亲手砍下她亲人的头颅,可她的亲人却都因他而死,沈忆焉能不恨?从被沈庭植带回沈府的第一天起,她就计划着他的死亡。 她彼时想,她要让他受尽折磨,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而她会守在他面前,一点一点欣赏他濒死的痛苦,并告诉他:是她杀了他,是梁国的永昭公主宋行野,杀了他,她会看着他死不瞑目,看着他在极度的愤怒和绝望中死去。 几年来,她一边借助沈家的地位发展自己的势力,一边耐心地等待机会。 终于,沈庭植病倒时,沈忆等到了这个机会。 只需每日在沈庭植的药中加入一点点秘制毒药,天长日久,这药会渐渐掏空他的身子,吞噬他的力气,沈庭植会变得越来越虚弱,再也拿不起刀剑,再也上不了战场,直至每天只能躺在床上,最后不留痕迹地死去。 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绝不会有任何人怀疑他的死亡,绝不会有人疑心于她。 可阿宋说,那个叫月灯的丫鬟对沈庭植的药看管得极严,几乎是片刻不离,她同月灯套了半个月的近乎,仍然找不到机会出手。 这时,距离沈忆进入沈府已经过去了整整五年。 五年,说长不长,没有长到让她忘记国仇家恨,放下杀亲之仇,说短也不短,足以让两个素不相识的人了解彼此,足以让原本满心戒备的人卸下心防,足以让一个人,记住另一个人对她的好。 沈忆望着窗外滂沱的夏雨,很久很久,最终轻声说:“罢了。” 她让阿宋将那药收了起来,放进了最隐秘的暗格。 阿宋一边收起匣子,一边随口说道:“其实姑娘吩咐换个煎药的丫鬟就好了,不难的。” 沈忆摇着扇子,没说话。 既然这月灯是个如此认真的姑娘,想来,定然能把沈庭植的汤药照看得极好吧。 她记得月灯,那是一个有着白皙面孔,乌黑眼睛的倔丫头,有些认死理。 几个月后,月灯说要回家准备嫁人,沈忆还觉得有些惋惜,因为在沈府,像月灯这样伶俐踏实的丫鬟并不多。 那日她去水云庭请安,正巧看见月灯拜别沈夫人出来,两人迎面遇上,便站在廊下聊了几句。 说的什么大都已经忘了,沈忆只记得这个看起来娇柔倔强的姑娘,认真地问她:“大姑娘,若是一个女子,不想依靠别人,也不愿成家,但不想受人指点非议,能够孤身一人就过得很好,能去哪里呢?” 说这话时,沈忆看到她眸子里淡淡的哀伤和迷茫,像林间迷途的鹿,却又有种倔强的执着。 沈忆想了想,笑道:“可以去梁地看看,梁地对女子没有那么多束缚,女人就算不嫁人也能靠自己安身立命,过得很好。” 月灯想了想,深深一福:“月灯知道了,多谢大姑娘。” 她转身离开。 那个娇小的浅碧色身影背着一个蓝色包袱,迈着缓慢又坚定的步子,消失在垂花门后。 沈忆说过后,并未放在心上,也并不在意月灯是不是真的舍得放下家中亲人,去一个远在千里之外、只在传言之中听说过的陌生地方。 所以在阿宋说出月灯这个名字之时,沈忆不是不惊讶的。 月灯竟真的来了梁地,还恰好就定居在了帝巳城,甚至遇到了宋一。 果真是世事变幻无常,难以预料。 沈忆问道:“昨天到底发生了什么,和月灯又有什么关系,宋一说了吗?” 阿宋摇头:“别的他什么也没说。” 沈忆道:“你去告诉他,让他安心养伤,等身子养好了再回京,若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可告诉我。” 宋一听起来伤得很重,沈忆多少还是放心不下,计划着抽空去看看他,谁知这个时候,京中忽然来了旨意。 关于孔雀楼和私造军火之事,朝中终于有了决断。 皇帝震怒,令季祐风即刻将秦峰青、何玉良等人押送入京,案件已交由大理寺查办,新任命的帝巳城刺史及司马已在赶来上任的途中。 收到旨意之后,众人连夜开始收拾行李,准备返京。 因时间紧急,沈忆又听阿宋说宋一已没有性命之忧,最后还是没去看宋一。 临走前,沈忆抽空去了一趟西街胡同,将一个小姑娘亲自送去了北城的一户人家。 这户夫妇多年恩爱,但一直没有子嗣,两人一起经营一家糕点铺子,虽不算大富大贵,却也足以让小姑娘衣食无忧。 离开时,沈忆摸了摸小姑娘白白软软的脸蛋。 她的后半生,会一直有甜甜的糕点吃。 启程那天,是个难得的晴好天气,来时的雪已经化尽,城门前车马如流水,隐能窥得这座城邑曾经的盛况,沈忆最后朝树下的红衣女子望了一眼,对方笑盈盈地朝她挥了挥手,她没说话,转身上了马车。 枕月没有跟沈聿回京。 沈忆问她为什么。 “他不喜欢我呀。”她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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