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强迫自己移开眼,很久, 哑声道:“我若告诉你,你能不嫁他吗?” “这个嘛,”沈忆想了想,笑得意味深长,“你先说,听你说完我再决定。” 沈聿眉目微微松动:“因为——” 沈忆不由屏住呼吸。 男人转过头来,盯她半响,仿佛是想从她脸上看出什么来。 良久,他似是下定了什么决心,淡淡地道:“因为皇帝薄待我父亲,我心中愤懑,早有反意。” 沈忆悬起的一颗心瞬间坠了下去。 气得不知说什么好,她最后笑了出来。 沈聿坐在她对面,没什么反应。 “罢了,”她笑着摇头,“你反你的,我嫁我的,以后你我大路朝天各走一边,谁也别搭理谁。” 说完,沈忆起身,快步朝门口走去,她一刻也待不下去了。 下一刻,手腕被紧紧地攥住了,她的身子瞬间被拉了回去,几乎撞进男人的怀里。 沈忆喊了一声:“放开我!” 沈聿却将她的手腕握得更紧,低沉的声音从她头顶传来:“无论我说什么,你都决定要嫁他了,不是吗?” 沈忆心头一颤,抬起头看向他。 男人的目光幽沉莫测,她看不懂,可他却能一眼看出她在想什么。 他对她的了解已经到可怕的地步。 深吸一口气,沈忆冷笑:“是又怎样?” “我曾让你答应我一件事,你可还记得。”他忽然道。 沈忆渐渐回忆起来,那是在帝巳城,沈聿发现她是梁人,说只要她答应一件事他就不告诉季祐风她的身份,彼时,他还没想好让她答应什么事。 沈忆眯起眼:“我记得,怎么,你该不会是要我答应不嫁给季祐风吧?” 沈聿只问:“你答不答应?” 沈忆道:“你莫不是忘了,我说了,这件事不能太过分,可——还是那句话,我嫁给谁,关你什么事儿?” 沈聿的神色却比她更冷,几乎称得上无情了:“你若决意要嫁季祐风,我就把你的身份和目的都告诉他,你选吧。” 沈忆猛然挣了一下手,自牙缝中逼出几字:“沈聿,你敢!” 沈聿牢牢握着她的手腕,一把将她拽近:“你便看我敢不敢!” 沈忆咬牙同他对视,良久,她笑了一下,轻轻地道:“你若告诉他,我便死给你看。” 沈聿一僵。 “你告诉了他,我轻则不能嫁入皇家,重则被杀,此前数年筹谋皆白费,报仇是不可能了,可我若不能报仇,又何必活在世上,倒不如一了百了——你知道的,我做得出来。” 男人怔怔看着她,脸色一点一点惨白下去。 沈忆又挣了下手,可沈聿攥得那样紧,她没能抽出手腕,反而牵动了右肩的伤口,忍不住低声呼痛。 沈聿听见,终于回过神来,他慢慢地,慢慢地松开手,那截细白的腕子立刻毫不犹豫地从他掌中抽离,温热细腻的触感一点一点在他手中离开,直至最后只剩一团冰冷的空气。 沈忆转身,迈出隔间,大步向门口走去。 走出几步,身后传来男人低哑的嗓音:“阿忆。” 她停下脚,迟疑了一瞬,还是转身望向他。 男人垂着头,脸色几近透明的苍白,日光照在他深邃的眉眼上,他还是那样好看。 两人之间不过一道隔扇门,他在门内望着她,目光仿佛跨越千山万水。 良久,她听到他哑声说:“求你,可好?” 沈忆心底忽然不可自抑地涌上一股哀戚,阵阵地疼。 她立刻转过了头,仰着脸看向门外,咬紧牙拼命不让眼泪掉下来,说:“是,你说的法子的确可行,由你去联络四方,由你去指挥打仗,我也信你沈聿能把这群草包打得落荒而逃,这的确是个好法子,可,我怎么办?” “我难道负责在军队里当一个花瓶?一个吉祥物?还是负责给你揉肩捶腿,让你累了一天之后还能有个温柔乡去?沈聿,我不想报仇也要依靠别人,这或许是个好法子,但不是我的。” “即便大仇得报,来日黄泉之下,我也无颜面对我死去的爹娘和兄长。深仇大恨,唯有自己亲手报,心里才能放下。你知道的。” 沈聿很久没再说话。 沈忆轻轻地道:“沈聿,若是你喜欢的那个女子还在,你便去找她吧,她若喜欢你,迟早会原谅你的,我……等着喝你的喜酒。” 她没等沈聿说话,转过身,推开门走了出去。 屋内隐隐传来男人止不住的低咳,一声又一声,沈忆听着,一步一步往前去,再也没回头。 这是一段不为人知,见不得光的感情,尚未求得一个确定的答案,却已先有了结局。 便也不必再求答案。 再也不必了。 - 晌午后,季祐风去了一趟宫里。 过了安武门,软轿早已等候多时,季祐风上了软轿,晃晃悠悠地朝御书房去。 一路宫人皆远远避行,只敢在这软轿离去之后,殷羡地远望一眼。 宫中人人皆知,皇帝心疼翊王殿下身子弱,担心他乘步辇会吹了风着凉,特恩为他制了一顶软轿,准他以此在宫中代步。 到了御书房,季祐风出了软轿,一眼便看见太监总管秦德安执着拂尘,老神在在地站在外面,面上每一条皱纹里都写着放松自在。 见他过来,秦德安神色一整,忙迎上来:“呦殿下,这才晌午,您怎么这时候过来了。” 往日皇帝午睡,秦德安必然是在里头伺候的,今日却守在门外头,季祐风望了一眼紧闭的殿门,道:“孤想着这时候父皇午睡该醒了,便过来了。” 秦德安正要回话,门内隐隐传来一声女子的呻/吟声,喊着“皇上轻些”,当真是千回百转,娇柔可怜。 身为太监总管,离皇帝最近的人,秦德安什么场面没见过,可此刻眼前这位是皇帝的儿子,饶是他也不由觉得有几分尴尬,干笑一声:“温婕妤在里头。” 闻言,季祐风面上什么都看不出,只是笑笑:“怪不得。”没再说什么。 这时便显出秦德安身为大太监的素养了,他当即转了话头:“殿下可是找陛下有什么要紧的事?陛下今儿下午约了梁大人商量政事,只怕不一定能很快见您呐。” 季祐风这才注意到,檐下正立着一道清瘦的青色人影,冷风穿过长廊,吹起他的袍角,他缓缓转过身来,行了一礼,风骨萧萧,周身气质沉郁苍冷。 “微臣梁颂,见过殿下。” 季祐风看他一眼,微微颔首回礼。这梁颂也不知站在这听了多久了,总归是个血气正盛的年轻男人,竟然还是这幅冷心冷情的模样,倒是很沉得住气。 秦德安心里却是叫苦不迭。 他明里暗里几次劝梁颂走——哪有臣子站在门前听皇帝墙角的?皇帝可以不要脸,做臣子的不能不要啊!可这梁大人也不知是真傻还是装傻,愣是不走,已经在这听了将近两刻钟了! 此刻季祐风来了,秦德安如蒙大赦,笑着道:“殿下,梁大人,不若随老奴去偏殿,待陛下休息好了,奴才立刻去通禀。” 不愧是御前行走多年的大太监,季祐风当即便要点头。 梁颂却道:“已经两刻钟了。” 秦德安和季祐风双双一愣。 梁颂接着道:“秦公公,我记得宫里的规矩,嫔妃侍寝不能超过两刻钟,可对?” 秦德安心里直犯嘀咕,面上陪着笑说:“是这样。” 男人负起手,淡淡地道:“那就请公公去提醒一下陛下罢。” 秦德安脸上的笑倏然僵住了。 的确是有这个规矩,可问题是,上到皇帝嫔妃,下到他们这些奴才,早就没人把这规矩当回事了啊!毕竟是皇帝的私事,即便是外面那些个碎嘴的老臣,也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有谁非揪着皇帝睡女人的时间不放的。 可这个梁颂今天还真就较真上了!居然不开眼地要掐着点过去扫皇帝的兴,把皇帝惹恼了,回头挨骂的不还是他秦德安? 他温吞吞地道:“梁大人,你看啊,是这样……” 秦德安正要绕弯子劝他,梁颂径直道:“罢了。” 秦德安一愣,梁颂已经从他面前走了过去,道:“这种事还是不劳烦公公了。” 看着他自顾自上前举起手便要拍门,秦德安反应过来,额上瞬间渗出汗来。 这一巴掌拍下去,他梁颂顶多被皇帝不待见几天,说不准还能得个直言进谏的美名,可他秦德安就完蛋了啊! 但他老胳膊老腿儿的,哪里追得上大步流星的梁颂,殿前的侍卫一时也不知该不该拦,犹犹豫豫间,眼看着男人那手就要拍到门上。 却在这时,殿门从里面打开了,一个穿着浅紫色宫装的女人走了出来。 她看起来不过二十多岁,正处于一个女人最美的年纪,巴掌大的小脸清艳绝伦,面颊还泛着潮红,整个人像一只水灵粉嫩的桃子,清纯而诱人。 看到门外站着人,她似是愣了一下,而后垂下眼行礼:“嫔妾见过大人。” 梁颂没说话,他的目光越过殿门,落在女人福下身时露出的一片雪白的脖颈上。 一枚深红色的吻痕。 第044章 大婚 梁颂拱手回了一礼, 侧过身子,让开路。 女人的仪态是极好的,她端庄平稳地从他身前走了过去, 没再看他一眼。梁颂垂下眼, 看着那雪白的颈子上遮不住的红痕, 一点一点从他视野中消失。 温婕妤给季祐风见了礼,便带着宫女向前去了。 如今后宫里头,这位温婕妤可谓是风头无二, 皇帝好不容易去趟后宫,基本都是去她那。可虽说宠她,却一直不曾给她晋过位份, 温雪霏自从入宫以来, 一直是婕妤。 宫里人也都清楚, 这是因为,她是梁人。 七年前,大魏以“游学”之名派四皇子季祐风前往梁国为质, 在那场和谈中, 梁国交换的条件,便是派一名宗室公主前往魏国和亲。 那一年,魏梁两国停战,边境和平, 将士开颜,百姓安乐,朝臣不再因为边关吃不下睡不着,从里到外, 皆大欢喜。 只有年仅十四岁的温雪霏,被重重侍卫婢女簇拥着, 身后跟着不计其数的嫁妆,孤身一人踏上了前往异国的千里路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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