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月前,楚国发动牧河之战,往边境新调去十万新兵,整整三十万楚军列队牧河之畔,朝大魏发起了一场准备充足的战役,攻势之猛,大有要突破大魏边防的趋势。 这仗打了整整一个月都没能结束,大魏守军疲于应对楚军难以预料的攻城计划,已渐渐落了下风。 如今的西南边境,已然是一块烫手山芋。谁也不知道沈聿为什么放着神策营的清闲差事不干,非要跑到边境喝风吃土挨刀砍。 去西南的调令下来时已是傍晚,暮色冥冥,晚风还带着初春时节的冷意,南城门已几乎没什么人影,只有嫩黄的柳芽在树梢上轻晃。 却在这时,两个男人骑马自远处飞驰而来,竟是要趁着夜色出门。 待守卫士兵验过调令,沈聿便翻身上马,准备出城了。他赶时间。 正欲催马前行时,不知怎的,他忽然侧眸往那柳树下看了一眼。 那处摆了一个供路人歇脚解渴的茶摊,由于这个点行人少,所以那桌子边上只坐了一位客人。 是一个青衣女客,衣饰简洁中透出精致,满头青丝松松绾了一个妇人发髻,无端有一种清冷而妩媚的气质。 似是察觉到他的视线,女子转过头看向他,片刻,对他浅浅一笑。 第048章 隔阂 沈聿催着马慢慢过去。 沈非朝茶棚张望了一眼, 停在城门前没跟上去。 到茶棚前,沈聿下了马,手里仍握着缰绳, 并不打算坐下。他低头看着青衣女子:“等多久了?” 女客正是沈忆。 沈忆抬起眸子, 男人背光站在斜阳里, 身后是摇曳的细柳枝,声音像一淙平缓的河水,平静缓慢地流向她。沈忆看不清男人的神色, 但想来,定然是无半分送别的伤感的。 她挑挑眉:“谁说我是在等你?” “今日偏想喝这处的茶,谁知这么巧, 就遇到你了。” 沈聿看了眼她跟前的茶碗, 满满当当一碗茶水, 根本没有喝过的痕迹,就这么明目张胆地摆在他眼皮子底下,就像她这个人的情意一样, 遮掩也不遮掩全了, 仍明晃晃地亮出来给你看,恣意得叫人无可奈何,叫人溃不成军。 他避开她的眼睛:“起风了,回去吧。” 沈忆却有些恼了:“我不回去。” 她噌地站起身, 逼视他的眼睛:“我问你,你没事跑去西南做什么!” 沈聿避无可避,只得看着她,半响, 吐出两字:“打仗。” “……” 沈忆磨着牙:“你再说一遍呢?” 沈聿不说话了。 沈忆向前一步,杵在他跟前, 说:“楚国这次来势汹汹,显然是铁了心要吞掉一部分西南防线,这仗有多难打你应当比我清楚,你跑去干什么?就算你是为了……为了沈家,可你在神策营照样能步步高升,何必非要去西南?” 沈忆不是没有想过,沈聿会不会是为了掌军权日后好帮她复仇才去的西南,可这念头刚出现,她便掐灭了。 她并不觉得,两人这短短百日的缘分值得一个深沉聪明的男人做如此高风险低回报的事情,所以她更相信沈聿是为了沈家,为了他自己。 沈聿的视线在她面上停留了颇久,最后嗯了声,道:“倒也没什么,只是因为若能立下实打实的战功,便能升得快一些。” 他没有否认。他果然不是为了她。 沈忆没觉得这有什么,若换做她是沈聿,也是绝不会因为一个女人去的。她扬起眉,笑说:“原来往日只想着搬离京城闲云野鹤的沈公子,也会有这一天。” 虽是玩笑话,却也多少带了些讽刺的意味,沈聿听了,竟笑了笑,看着她轻声道:“不然怎么办,我也没办法啊。” 他的眼神颇有些无可奈何的意味,似是拿她没办法,只好妥协了一般,沈忆甚至从这双眼里看出几分宠溺来。 定然是看错了。 沈忆心头一抖,忙别开眼:“城门快关了,你快走吧……一路平安。” 沈聿却道:“你先走。” 沈忆瞥他一眼,这人现在倒是不着急了。她也不客气,径直上了马车。 沈聿一直站在原地,直到看着那马车消失在视野尽头,他才转身上马。 灿烂的澄黄色晚照洒在城门上,马蹄扬起的沙尘在金黄色的光线中飞舞,袍袖在风中翻飞鼓荡,两人的背影迅速在曲回的官道上远去了。 沈忆回到翊王府,直接去了书房。 这书房并非是指季祐风的书房,而是属于沈忆自己的书房。刚成婚时,她便同季祐风说想布置一间书房出来,这要求虽算不得骇人听闻,可放眼京城也是罕见了,嫁了人的妇人不是操持着家长里短,就是参宴交际,哪里还在书房里坐得住。 沈忆倒不是说不做这些事,只是闲下来时,她还是更习惯待在书房里。季祐风没赞成也不反对,只叫她自己拿主意。 府中有一小湖,沈忆将书房选在了湖泊西南角的湖光斋,这小院子临湖而建,推开书房的窗便是天光云影,湖光山色。 湖上有一木栈道,直通往湖光斋,眼下沈忆要去书房,便是走的这木栈道。沈忆带着阿宋,两个人一边慢悠悠散步一边赏景。 翊王府算不得富丽堂皇,占地广阔,但胜在精致小巧,移步换景,堪称将园林艺术的精髓体现得淋漓尽致。 快到书房时,沈忆不经意间一抬眼,在湖边看到了季祐风。 男人站在湖边一树玉兰下,青碧衣衫随风而动,在花影幢幢里看着她。 季祐风从未亲自来湖光斋寻她。 他若有事,大多都是差他身边的人来寻她,他本人则从未踏足这湖光斋。其实沈忆不是感觉不出,虽然她说想收拾出一间书房的时候,季祐风什么都没说,可他心里还是不太认可这件事。 也许季祐风觉得,书房这种去处,该是男人们不愿回寝院时的独处之所,她既嫁给了他,便该事事以他为中心,要一间自己的书房做什么? 但沈忆从没问过他,也没心思去计较他这隐秘的九曲心肠,只当不知,若是在湖光斋忙到夜深,便差人去回了季祐风,让他自己安寝,而她则直接歇在这里。 只是这种双方皆不挑明的隐晦心思,最是影响日常相处时的感觉,愈久隔阂愈深,愈久愈陌生。 如今细算起来,她竟已连着在湖光斋歇了五六晚都没有回去。 沈忆走过去,笑道:“殿下怎么过来了?” 季祐风却没回答,反来问她:“出门了?去哪了?” 城门前柳枝下沈聿英挺的眉目在脑海中一闪而过,沈忆眸光微闪,说:“没什么,出门……随便转转,殿下可是有事找我?” 季祐风浅色的瞳孔定在她面上,良久,微微笑了下:“没什么事,只是,想过来看看你。” 男人似乎有些反常,沈忆一时不知怎么接话了。 季祐风看着少女微微茫然的面容,良久,叹了口气,低下头直视着她的眼睛,说:“阿忆,问你件事可好?” 沈忆:“殿下想问什么?” “阿忆,我想问你,”季祐风慢慢地说:“你到底,有没有把我当夫君?” 第049章 蜀地 季祐风少有如此直白的时候。 身为皇子, 还是一个颇受皇帝重视的皇子,季祐风自打开蒙,就习惯了说话做事不露声色, 叫底下的人猜测揣摩他的心思。 然而事到如今, 季祐风觉得, 若是他再不直白一把,眼前这姑娘可能打算就这么稀里糊涂地跟他过一辈子。 这并不是他想要的。 沈忆顿了一瞬,若无其事地笑道:“殿下怎么会这样说?阿忆自然是把殿下当夫君看的。” “是么, ”季祐风不轻不重地笑了下,“阿忆,你若将我当夫君, 将这翊王府当自己家, 何以在湖光斋一宿就是六日, 连你我的寝殿都不曾踏进一步,甚至懒得过问翊王府大大小小的事宜?阿忆,诚然你可以解释说是有自己的事要忙, 却也不至于忙到这个份上罢?” 沈忆微讶。 她头一回知道, 原来这素日里温和有礼,无论什么时候都极有风度的贵公子,也会有这样咄咄逼人的时候。 沈忆好奇起来,眼神若有若无地带上些许探究:“此事说来的确是我思虑欠妥, 未尽到王妃的责任,我只是未料到,殿下会对这种事如此的……在意。” 季祐风一低头,就看到少女一双春水般的明眸, 半是试探,半是不确定的犹疑。他心底忽然泛起涩意, 他同她说了这么些话,她竟还不知他的心意,反而拿话来试探他。 季祐风将这酸涩的感觉连同着自己的心意一同强压了下去,负起手淡淡道:“不是我在意,只是你我刚新婚便分房而居,传出去难免惹人议论猜测,万一传到父皇耳朵里,叫他如何想你?” 原来是因为这个,沈忆松了口气,曾经她以为季祐风是阿淮,千百般地对他好,如今知道季祐风不是阿淮,若季祐风当真喜欢她,她反而不知该怎么办了。 不过季祐风的确提醒了她,他二人如今这个状态,若真传到皇帝耳朵里,只怕皇帝不会对她有什么好印象,不利于日后接近皇帝。 沈忆想了想,道:“殿下说得有理,是我考虑不周了,殿下放心罢,以后我会注意的。” 说着,她露出了轻快的笑意。 季祐风看得心头直堵得慌,移开了眼。 想起今日早朝时听来的消息,他漫不经心地说:“说起来,你可知今日父皇下令将瑾王禁足了,还升了你兄长做护军中尉,你此前一番苦心,总算是没有白费。” 沈忆笑吟吟地道:“哦?是吗?竟还有这种好事?” 季祐风点点头:“连卿早朝上便自请去西南边境了,你怕是有段日子见不到他了。” 沈忆停了一瞬,慢吞吞地道:“嗯,无妨。” 季祐风转眸看向她:“不过说来也奇怪得很,秦峰青翻供之后,父皇一直没治瑾王的罪,我还当他已不准备追究,谁知今日竟忽然发难……我听说,是温婕妤让他改了主意,阿忆,我竟不知你与温婕妤还有交情。” 沈忆仍笑吟吟的:“殿下这可就想错了,温婕妤久居深宫,我甚至没见过她几面,哪里来的什么交情?孟子有言,得道者多助,兴许是这位温婕妤看好殿下,故而帮衬了一把。” 少女面带微笑,从容坦荡,完全看不出是不是在撒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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