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晓蝶说到这里,眼眶微红,声音也有些哽咽。屋外秋风萧瑟,吹得窗棂咿呀作响。昏黄的烛光摇曳,映照着她清癯的面庞,平添了几分楚楚可怜。唐晓蝶抬手拭去泪水,自嘲般笑了笑,语气愈发凄婉:“你是堂堂士族之后,国子监祭酒之子。你们家向来恪守礼教,门第森严。我不过一个商贾之女,品级低微,本就配不上你。如今再加上这一番身世,只怕连做个妾室,都是痴心妄想了。阿灿,你我都是聪明人,又何必自欺欺人?如今说这些,不过是揭我伤疤,徒增烦恼。你我没有可能,这是天意,是造化弄人。与其苦苦挣扎,不如就此放手,各自寻归宿。” 陈灿耀闻言,只觉得心如刀割。唐晓蝶的每一个字,都像利刃一般,狠狠地剜在他的心坎上。他痛苦地闭上双眼,脸色惨白如纸。是啊,蝶儿说得何其残忍,却又何其在理。身在商贾之家的她,又怎会不懂门第观念的残酷?又怎会不明白,这个世间对女子的苛刻要求?他们之间,隔着如此天堑,又有什么资格,去奢谈什么海誓山盟,天长地久? 陈灿耀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竟无言以对。他想要反驳,想要争辩,想要说服眼前这个倔强的女子。可是,面对唐晓蝶决绝的眼神,一切言语都变得苍白无力。 唐晓蝶看着他为难的神色,苦笑一声,幽幽说道:“阿灿,你看,连你都无法反驳我的话。这就是现实啊。你凭什么管我?凭什么对我的人生指手画脚?是,我就是要嫁给柳廷远,就是要用婚姻换取庇护,不行吗?我已经受够了颠沛流离的生活,受够了时时刻刻提心吊胆!与其日后悔恨,不如嫁一个可以托付的人。这是我的人生,我的选择,旁人无权置喙。” “陈大人,时候不早了,你快回去吧。我们已经没什么好说的了。”唐晓蝶别过脸去,不愿再看陈灿耀一眼。她怕自己会心软,怕自己会动摇。此时此刻,她比任何时候都需要坚强,都需要狠下心肠。 陈灿耀怔怔地望着唐晓蝶,只觉得她从未如此陌生,如此遥远。他们明明近在咫尺,却仿佛隔着山海,再也无法触碰彼此的心。一时间,陈灿耀竟不知该说什么,该做什么。是啊,他还有什么资格去干涉唐晓蝶的决定?还有什么立场去指责她的选择? 陈灿耀也知自己无能为力,无颜久留。他最后深深望了唐晓蝶一眼,眼底尽是不舍和伤感。良久,他才幽幽叹息一声,似是放下了所有。转身离去时,背影萧索凄凉,像个失魂落魄的游魂。推门而出的刹那,他回望唐晓蝶,目光灼灼,像是要将她的身影永远铭刻于心。下一秒,他头也不回地夺门而去,再不敢有片刻迟疑。若是再多看她一眼,只怕就再也不愿离去。 夜风萧瑟,雨声阵阵。屋内光影交错,人影寂寥。茫茫夜色中,只余一盏孤灯,伴着满室的凄清。 那曾经,竟是如此短暂;这往后,竟是如此漫长。
第49章 门“吱呀”一声开了,陈离柔走了进来。 她一眼就看到双眼通红的唐晓蝶,不由得心中一紧,快步上前,关切地问道:“姐姐,出什么事了?” 唐晓蝶的情绪渐渐平复下来,断断续续地说:“阿柔,我决定,我决定嫁给柳先生……” 陈离柔见姐姐如此伤心,又是心疼,又是不忍。 她轻轻叹了口气,柔声说道:“姐姐,我明白你的苦衷。可是,如果你真的下定决心要推开陈公子,又何必非要选择柳先生呢?姐姐你这般美貌才情,何愁嫁不出去?再说,你对柳先生,也并无什么感情吧?何必为了摆脱陈公子,就匆忙嫁作他人妇呢?” 唐晓蝶闻言,陷入了沉思。妹妹说得极是,她对柳廷远,确实谈不上有什么感情。她之所以选择嫁他,不过是想要一个体面的身份,一个安身立命的归宿罢了。如今她已与陈灿耀切割,又何必急于嫁人?莫非,她真的要勉强自己,委身于一个并不相爱的男人? 陈离柔见唐晓蝶踌躇不决,眼珠一转,计上心来。 她神秘兮兮地凑到唐晓蝶耳边,低声说道:“姐姐,不如这样。我知道柳先生经常去的一家酒楼,不如我们也去那里瞧瞧,打听打听他的为人品性如何。若是他果真如传闻中那般正直仁厚,姐姐再嫁他不迟。若是他另有所图,姐姐也好及早退出,免得终身后悔。反正现在还没有定下婚期,一切都还来得及。姐姐你说呢?” 唐晓蝶觉得妹妹说得有理,便点头应允。 她对着铜镜整理仪容,换了一身素净衣裳。陈离柔则飞快地梳妆打扮,一副潇洒利落的模样。 陈离柔带着唐晓蝶来到醉仙楼,一间在长安城颇有名气的酒肆。她们今日前来,是为打听唐晓蝶未婚夫柳廷远的为人。唐晓蝶虽已打算应允柳廷远的求亲,可对这个男人,她却是半点都不了解。陈离柔曾听闻柳廷远常在醉仙楼设宴,便提议同唐晓蝶前来碰碰运气,看能否打听到一二。 天色渐暗,华灯初上。醉仙楼灯火通明,笙歌处处,一派歌舞升平的气象。唐晓蝶和陈离柔在小二的引领下,来到二楼雅间。她们特意挑了个僻静的角落坐下,既不惹人注目,又能将柳廷远那桌的动静看得一清二楚。 陈离柔要了一壶清酒,两碟小菜,便同唐晓蝶低声交谈起来。眼睛却一刻不停地瞟向柳廷远那桌,生怕错过什么重要信息。唐晓蝶则端坐不动,神色淡然,仿佛对周遭的喧嚣视而不见。只是她微蹙的眉头,泄露了她内心的忐忑。 不多时,柳廷远携友而来。穿一件黛色长袍,面容红润,须发花白,看上去颇具威仪。与他同来的,有当朝重臣之子萧玉岭,都督大人的公子周珩,还有一个着锦袍的中年人,不知是何来头。柳廷远一行人,在小二的引领下,径直走进了唐晓蝶隔壁的雅间。 唐晓蝶心头一紧,连忙侧耳倾听。只听隔壁议论纷纷,言笑晏晏,似在谈什么有趣的话题。柳廷远洪亮的嗓音不时响起,引得一片附和。唐晓蝶竖起耳朵,想要听得更真切些。 只听柳廷远正在谈论自己的婚事。语气洋洋得意,一副春风得意的模样。 他大笑道:“诸位,我告诉你们,我马上就要续弦了。这可不是一般的姑娘,而是当今美人。那女子啊,不仅容貌绝色,而且才学过人,简直就是凤毛麟角。我柳廷远能得此佳人,真是三生有幸啊。” 一阵起哄声传来,萧玉岭笑道:“柳兄真是好福气。不过,你上次不是说,要娶一个命硬的离异女子,为你抵挡灾祸吗?怎么转眼就变卦了?” “就是就是。”周珩也笑着附和,“柳兄不是信了某位大师的话,说要找一个克夫的女人冲喜吗?怎么忽然又要娶美人了?该不会是哪家姑娘勾了你的魂,让你神魂颠倒吧?” 柳廷远哈哈大笑,得意洋洋地说道:“几位兄台有所不知。我说的这个美人,就是那位克夫的女子。她不仅美貌惊人,而且还真是个克夫命。我打听清楚了,她是离畔女。我这不是一箭双雕吗?既能娶个美人,又能借她的运,保我平安。我柳廷远,真是老天垂怜啊。” 话音未落,隔壁桌已是一片哗然。 众人纷纷称奇,赞叹柳廷远算无遗策,实在高明。 那个穿锦袍的中年人笑道:“柳兄好手段!娶一个美人来冲喜,这等美事,天下恐怕也只有你想得出来。只是不知这位美人芳名,可否赐教?” “这位美人啊,就是唐晓蝶唐姑娘。”柳廷远洋洋得意,大笑道,“我早就看出来,她就是个克夫命。但我柳某人通晓易理,又善察言观色,早早就瞧出她的命格。我不仅不忌讳,反而巴不得娶她,冲冲我的晦气。” “妙啊!实在是妙啊!”萧玉岭拍案叫绝,“柳兄神机妙算。我等甘拜下风,佩服佩服。” 周珩也笑道:“柳兄真是好运气。娶个绝色美人,还能保你长命百岁。这等美事,真让人羡慕嫉妒恨啊。” 众人又是一阵起哄,笑语不断。丝竹声起,觥筹交错,一派歌舞升平,醉生梦死的景象。那些轻薄的调笑,那些粗鄙的谈资,无一不刺痛着唐晓蝶的耳朵。 原来,她在柳廷远眼里,不过就是个用来冲喜的工具,是个被当作晦气的衰女。她的美貌,她的才情,统统都是他用来自我标榜的资本。他根本不在乎她这个人,不在乎她的感受。他要的,不过是找个倒霉蛋来帮他扛灾,来保他一世荣华富贵。 残酷的真相,犹如一记重锤,砸得唐晓蝶头晕目眩。只觉得天旋地转,耳中嗡嗡作响,她颓然跌坐在椅子上,面如死灰,泪水不受控制地滚落。 她又想起了那个在巷中向她求婚的柳廷远,想起了他当时的满脸堆笑,想起了他信誓旦旦的承诺。 她天真地以为,柳廷远是真心待她,是真的爱慕她的才情和美貌。她心动过,甚至愿意将终身托付于他。 可现在,这一切都成了泡影,成了一个天大的笑话。她的真心,在柳廷远眼里,不过就是个筹码,是个可以利用的工具。他从未爱过她,从未在乎过她的感受。他要的,只是她的美色,她的离畔,她的不幸。 一想到这里,唐晓蝶就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她恨自己太过单纯,太过天真,竟会轻易相信一个男人的甜言蜜语。她恨自己太过软弱,太过懦弱,明明心有不甘,却还是向现实低了头。 可她更恨这个世道,恨这些道貌岸然的伪君子。他们一面标榜自己的高风亮节,一面却在暗地里算计女人的不幸。他们一面口口声声说爱她敬她,一面却把她当作交易的筹码,当作通往荣华富贵的垫脚石。 想到此处,唐晓蝶再也抑制不住心中的愤懑,泪如雨下。她紧紧捂住嘴,不让自己发出呜咽。她不能失态,不能让柳廷远那伙人发现。 她还有尊严,还有骨气,绝不能让他们看了笑话。 一旁的陈离柔见状,心疼不已,悄然走到唐晓蝶身边,轻轻揽住她的肩,语气怜惜:“姐姐,别伤心了。那个老贼,不过是个卑鄙小人,不配你为他流泪。他配不上你,你千万别为他寒了心。” 唐晓蝶颤声说道:“阿柔,我真是瞎了眼。我怎么就信了柳廷远那些花言巧语,怎么就稀里糊涂地应承了他?我如今名誉扫地,声名狼藉,若是再嫁与他,还不知要受多少白眼和欺凌。” 陈离柔闻言,也是悲从中来,紧紧抱住唐晓蝶,与她一同流泪。是啊,她的姐姐,本该是一枝芬芳傲雪的梅,本该在万人仰慕中幸福地生活。可偏偏落到如此田地。 “姐姐,别说了……”陈离柔哽咽着安慰道,“你自认倒霉吧。从今往后,你就忘了柳廷远那个老贼,忘了这些不堪的往事。你还有我,还有一片明媚的未来。姐姐你放心,阿柔永远都在,永远都不会离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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