豆蔻精神抖擞地扑出去。 大家都在等她哭出来,跪地求饶。不料这家伙明明累得要化了,却忽然人来疯,两眼雪亮地说,“王爷,这究竟是什么东东,宝宝好想捉住它,捶扁它!” 这丧心病狂的嗲劲儿叫所有人都生受不住。而且,她喊的是“东东”,分明是在恶意调戏王爷。呼雷等人都有点羞涩,低了头假装恬静。 霍东宸似笑非笑立在院中,生生停了好一会儿。东东,好嘛! 一层红晕从脖子漫了上来。 他望着她湿透的脸,心想:这家伙为何如此经“宠”?一定是他“宠”得还不够。看来,得不遗余力才行。他的嘴角泛起优雅的冷笑,“好,宝宝继续加油,把它逮住了为止。” 他把镜子递给小厮,“你来,天不黑不准停。呼雷给本王盯着。她若敢停你就抽鞭子。” “是,王爷。”呼雷当场拧起五官,往地上抽了一鞭子,“孽畜,还不快扑!” 豆蔻脸一黑,无语地瞪着他,“......” 霍东宸满意地笑了笑,施施然走了。 豆蔻抗议道:“王爷还称我一声宝宝呢,到你这儿就成孽畜了!你有没有把王爷放眼里?” “少啰嗦。不听话就是孽畜。”呼雷又往她身边砸一鞭子,比地狱的鬼差还狰狞。豆蔻抿抿嘴,心里又给这厮狠狠记了一笔。 成仙后她就不是植物了。有五脏六腑,有筋骨血肉。识感和高级生命一样。可这身体并未蜕尽植物的属性。比如,她不需排便。再比如,她的筋骨也比一般人更柔韧,更经摔打。 ——这样扑腾是不至于脱力而死的。 她还会念甘露咒,每一百零八遍能凝一滴甘露,也能稍微补给一下身体。 唯一堪忧的是,她是吃了有毒的神仙肉才成的仙,先天就得了一股奇怪的“邪力”。它很有侵略性,与妖力、仙力都不同。豆蔻不明究竟,一直没敢与它融合,只用意念压在丹田底部,将其凝成一粒珠子。十六年来,倒也相安无事。 只是,每次意志一弱,这股邪力就会蠢蠢欲动,想要占领全身,主导大局。 眼下,它又看到了可趁之机,变得水灵灵、明晃晃的,在丹田中缓缓蠕动,好像一只伺机扑猎的水母,只要意念的闸门一开,它就会闪亮登场,君临天下。 豆蔻很怵它。将心神系在咒子上,不敢给它钻了空子。 呼雷在旁边虎视眈眈瞧着,心里暗自震惊。 有几次看她累得瞳仁儿都散光了,好像马上就要厥过去。可是稍喘几口气,她又回光返照,继续生龙活虎地扑腾。这人形宠物的活力抵得上十七八只猫……实在不可思议! 霍东宸下午回府,见她整个人缩了水,好像娇小了许多。不禁挑了挑眉,“一直没停?” 呼雷低声道:“倒真没有。属下一直盯着……豆爷是条汉子,了不起。” 霍东宸瞧了一会,慢悠悠往书房去了。 呼雷跟过去,“王爷,属下派人去查过了,宫人名册中并无豆姓之人,也没有宫女失踪。” “她为何会在那里?”霍东宸沉吟着。 “就怕是有心人安排的探子,跟着王爷过去的。但属下观她行径无头无脑的,又不太像。谁会把任务交给这么个探子,不是瞎搞么?”呼雷歪起脸嘶了口气,感到万分不解。 霍东宸嘴角痉挛了一下,没言语。这女子实在叫人看不透。 说她乖吧,一身反骨。说她狂吧,二话不说就当狗。说她怂吧,彪起来能上天。她的性情好像有十八个层次。 “命人将她收拾干净,带去膳厅。”王爷说。 “是。” .*.*.*.*. 豆蔻被香枝带进了澡房。 整个人像在猪圈里打了滚,龌龊邋遢,满脸泥垢。 香枝为她拧开铜阀,壁上石螭的口中立刻“哗哗”出了水——是从隔壁的大炉子里引来的。 此处是丫鬟们的沐池。 就在狗屋的西北方,前头隔着个小跨院儿就是厨房了。 香枝说:“这里平日就我和虎妞用,干净着呢。你先在这边冲冲,再泡一泡。你下次要跟王爷讨饶啊。做奴才的不能太硬,该跪的时候就跪,不然就讨主子的嫌了。”她絮絮叨叨的,眼睛凄哀得很。好像已把世道看透了。粉团样的脸上嵌着一对秋水波光的愁眼。“呼雷那牲口真是千刀万剐的可恨!自己那么个无耻孽畜,倒人模人样管别人,我看着就好气!” 豆蔻对她咧开一个感激的笑。香枝真是直肠子实心眼,相识才不久,交情也不算深,就这么热心地为她说话。满院的丫鬟小厮谁敢这么仗义? 她说:“香枝,你咋对我这么好?你不怕王爷连你也恼上?” 香枝顿了顿,飞她一个明亮的眼风,神秘地一笑:“不怕。王爷就算恼我,我也要对你好啊。” 豆蔻坐直身体,“咦,为啥?”她歪头瞧香枝,向她的表情深处找答案。 香枝用手试试水温,微妙地顿在那里,过了一会,又深深瞧她一眼。这一眼显示她肚子里裹着个惊人的秘密。豆蔻被她勾得肠子痒,松弛着腮帮子,无比期待地看着她。小狗等肉骨头一样。 香枝缓缓地凑近,低沉地说,“豆豆,有句话说了你不信。” “信啊。你快说,不说焐在肚子里要馊了。” “其实,我是来报你恩哒!” “哈?!”豆蔻下巴一掉。 香枝给她一个确定的眼神。娓娓地说:“我本是绝仙谷里的妖精,仙帝忽然找上我,说我欠你一笔大恩,硬生生把我妖魂打进这个夭折的女体里。我妖术都没了,成了个没用场的人类。都来五年啦,才把你等下来。”她乖柔体贴地一笑,“当然这也不怪你。天上一日,人间十年嘛。” 豆蔻迷迷瞪瞪地问,“你欠我啥恩?” 香枝小心翼翼觑着她,笑得越发软了:“你以前还是一株红豆蔻的时候,我是一只兔子,经常跑去吃你。叶子一出来就吃,一出来就吃,活活吃了你三百年,嘿嘿嘿.......” 豆蔻的眼睛一睁,眼珠子差点射到她的身上,“好啊,原来是你这只肥兔子!我认得你了!” 香枝赔着一脸的软笑,低人一等地说,“好豆豆,别急呀,我这不是来还债了吗?快说,你想我怎么报答你?” “立刻为我自戕三百次!”她阴沉地说。 香枝撒娇地嘟起嘴,“你好毒啊!厨房的虎妞也欠我恩呢,我只要她每顿给我弄好吃的就行了。” 豆蔻又遭一次雷劈,“虎妞不会也是仙帝弄来的吧?” “她没详细说,只说欠我一身肉,准备一辈子给我做好吃的。我就欣然同意了。” 豆蔻傻眼半天,讷讷地说,“你要是说这府里还有人欠虎妞的恩,我就服气了。” “你还别说,我发现刘元待她特别好,对谁都狠得要死,唯独对虎妞像亲闺女,疼她疼碎了。成天妞妞、妞妞的,我们听着都肉麻!” 豆蔻呆若木鸡,眼冒金星。 陛下不会弄了一整条食物链下来吧?一个拴一个,紧紧箍在他儿子身边。如果是这样,这父爱该多么令人发指啊!她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香枝撅着屁股趴在浴桶前,悄声问:“你不会也是来报恩的吧?恩公是谁,是王爷么?” 豆蔻瞥她一眼,这家伙不傻。 香枝来了精神,越发鬼祟地问:“陛下是不是要你以身相许?他讨不上媳妇儿,全天下都在笑话他。好可怜。” 豆蔻嫌弃地瞅她半天,才勉强说,“确实这么说的.......但我一下来就许过了,人家不要。说我不配给他压府。那正好!所以,我现在的目标是当他的亲兵。”她两首一摊,露出一丝狡猾的笑意,“他不要总不能怪我是吧?我诚意都摆出来了。” 香枝心领神会地笑,小声支招说:“你今晚再隆重地许一许,按我的认知,他肯定还是不会要。到时陛下就没话说了。对吧?不是我精明,以身相许你太不合算,你是一具仙体!他可是凡胎!” “就是这话。” 外头有丫鬟清脆地说:“香枝,你叫豆姑娘稍快些,王爷在膳厅等了。”
第5章 005 ◌难道我不美吗?. 豆蔻迅速洗完澡,施个小法术将头发弄干,简单绾了起来。然后,换上香枝拿来的衫子,去前面的膳厅用餐。在这里她的手脚是自由的,却受到严密的监视:假山的石檐下、树旁亭子里各有个护卫在盯着。显然,恩公那厮防着她逃走呢。 膳厅内外,点了八盏宫灯。清辉如水,笼罩着一屋的华贵。 刘元领着两名小厮、两名丫鬟,敛气屏息伺候着王爷用餐。他像幅画儿似的坐在桌后,跟前摆满了色泽缤纷的菜肴。 两人门里门外对望了一眼。 豆蔻四平八稳走进去,一本正经行了个礼,“王爷,您的宝宝来蹭饭了。” 霍东宸眼皮一跳。 真行,一句话就让他头皮发了麻,浑身鸡皮疙瘩暴起。只有她了。 他在肉麻的感觉中坐了好一会儿,才对刘元点了个头。 侍女拿起一边的瓦盆,装了米饭、鸭片,鱼块,白玉丸子,豆腐羹……约莫十来样,乱七八糟杂烩到一处,捧去了墙角。豆蔻也不用人唤,拿着勺子自动跟了过去,盘腿一坐,端起了瓦盆。 盆中杂烩油汪水亮,潮湿温暖的香味以强大的侵略性渗入她的嗅觉。 她的口水决堤地分泌了出来。 人在饿极时会明白上天的恩赐有多重。味蕾、五脏和灵魂都张到极致,贪婪地迎接着这口食物。脂膏般浓郁的幸福流遍四肢百骸,实实在在地侵占了感官。 她本就是个不挑嘴的,这会儿享受都上了脸。每吃一口都发出火热的叹息。好像幸福得要抽搐了。这就是人间烟火的真味啊。 她把家仆们都吃馋了,全中了她的毒似的,悄悄咽起了口水。这乱七八糟的杂烩咋这么香呢?就好像不是王爷桌上拿过去的一样。 霍东宸停着筷子,用眼角对她看着。这旁若无人、自得其乐的德性还真是天下少有。 豆蔻吃到快活处,比较中肯地想:恩公这厮虐人的功夫还未至臻境。 这时应该在饭盆里装只活蹦乱跳的耗子,命她生吃下去——这才有震慑效果。他居然在虐她一天之后喂这么多好饭好菜,显然算不上合格的人渣。 她心里一乐,百忙中抬头看了看。 他又换衣裳了。一身淡青素锦的长衫,头上一管碧绿的玉束。吃相是那么的雅。一举一动都好像食欲不振,比她有仙气多了。 他停下筷子,淡淡地问,“两眼冒贼光笑什么?” 她笑道,“王爷此言差了。我既不想偷物,也不想偷人,何来的贼光?” 霍东宸寒嗖嗖一笑,“敢对本王轻浮,你确实有副狗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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