巧玲更来劲了,“我偏要说。” 莲宝采下两朵大莲蓬,口气平常地说:“哈,拉倒吧。没上你家贼船我是三生有幸呢。一窝狼心狗肺的东西。我余叔是长得不咋样,却是顶天立地的好汉。有情有义,能文能武。比你家的那个举子强一百倍、一千倍呢。” 她说“举子”像在说“狗子”似的,充满了鄙视。 巧玲十分光火,脖子都红了。“好啊,这么说你承认了?” “承认啥?” “你没名没份跟了个老瘸子。怪不得呢,你娘穿得像个妖精就是卖女儿的钱吧?” 余天胤的凶性全上了脸。眼睛森黑犹如厉鬼。 他阴冷地重复道,“没名没份跟了个老瘸子?” 巧玲瞧他一眼,顿时浑身一凉。满嘴厥词卡在了嗓眼儿里。河面上气氛绷得死紧。婆姨们都低头干活,谁也不敢出声。这死瘸子太瘆人了。 莲宝嗤笑一声,“我没名没份跟个老瘸子,也比嫁个畜生强。我高兴!” 巧玲气得两眼圆睁,要呕血了。 绍俊恰好在湖心亭上,陪着县里来的朋友赏莲。 听了这话,来了一肚子火。整个人不能安生了。他满心恶毒地想,岂有此理?这瘸子不死,我何以立足于世? 旁边的同僚魂不守舍望着湖上,痴痴呢喃道:“没想到,山野人家竟有如此绝色美人。” 绍俊一听,更是恨得要着魔了:夺妻之仇,岂能容忍? 他要王莲宝后悔,痛哭流涕向他下跪,承认她做错了! 莲宝采完莲蓬,便坐回船头,“好了,余叔我们走吧。” “嗯。”他们离开了莲花荡,不跟这帮人凑堆。在众人意味深长的目光下,往东面青湖上泛舟而去了。 不多久,竟忽然起风了。 天阴了下去。转眼间,乌云排山倒海地压了过来,犹如活物一般在半空翻滚。 “诶呦,怎么回事?刚才还大太阳呢?”莲宝仰头望天,“快回吧,衣服还晒着。” 余天胤面无表情瞧着她,“假如我死了,那帮人不知怎么欺负你呢。” “谁也欺负不到我。”莲宝说:“只要我有钱,还怕她们闲言碎语。你留足钱给我就好了。” 此女简直有毒。 余天胤没好气地说:“你钻钱眼儿里了!过来,满头的毛都乱了,给你梳梳。” 莲宝吃不消,“别瞎浪漫啦。这么大的风,船都要翻了,你还忙着梳头呢。快回吧。” 他抬掌一吸,把她从船的那头拖到了身边。莲宝哀叹一声,随他去了。 这位大叔从小肯定缺少伴儿,陪了他几天,各种幼稚宠溺桥段都出来了。她这种疯狂缺爱的人怎么顶得住?会上瘾的哦。 风把浪拍上了船舷。四周芦苇被摔得东倒西歪。 眨眼功夫,天空一片黑压压的。阴气沁人肌骨。 他梳了八条小辫子,把她搞得像只八爪鱼。终于满意了,望着她嘴角一抽一抽的。莲宝这会儿不想跟他一般见识,拿起桨说:“快回去,快回去,你不怕我怕。” 这种风雨飘摇的狂野场面实在不想领教。太有末世的感觉了。 “怕什么,我还活着呢。” 黑水掀起三尺浪,拍进了船里。莲宝差点被裹下去,土拨鼠似的尖叫了一声。他满脸不屑地把人丢进船肚子,舞着竹篙在浪上一拍。脚底贯注真力,驱舟向北驶去。 快得像海鲨一样。 到了水岔子,丝毫不打格楞,甩起一个漂移的弧度,“哧溜”就拐过去了。 莲宝“啊啊”叫着,瞧得五体投地。虽有耍帅的嫌疑,可是确实帅呀。 看他岿然立在船头,衣袍当风,御波逐浪,傲岸得像个神仙。哪里像个要死的老朽? 两人来到开阔的水域,风浪更凶了。 湖水掀起陡峰,俨然有了点怒海之势。莲宝看到远处渔船像小叶子在浪里飘零。雨云在头顶驰逐着,哗啦啦的,将水天连成了一片。 一个浪头如凶兽扑了过来。 余叔把身体一矮,生生旋起一个雄鹰式的滑翔,从浪舌下方横穿了出去。船被他驶成了冲浪板。莲宝死死扣着船舷,看呆了。 他似有所感,略微偏头用眼角余光与她一碰。似乎只是等闲,风轻云淡。 她大声地喊:“我被你帅傻啦……” 他动了动嘴角。心说,没见过世面!爷帅的时候你没瞧见呢。 要是瞧见了,不知迷成个什么呢。 他真想快点好起来,让她看见自己真正的样子。让她扬眉吐气,风光大嫁。不再叫人笑话跟了个“老瘸子”。他还要铺开千里红妆,轰轰烈烈把这调皮鬼从江南娶进京城。 从南到北,整个烈国的江山都要见证她的婚礼。 想到这种前景,他心里就滚烫的,一点都等不及了。 可是,假如到头来却治不好呢? 他现在很怕死。死了就得分开了。这样的诗酒人生、如花美眷就没他份儿了。 无论如何也不想死。 一路颠簸、沉浮,终于到了自家河滩。莲宝把船栓在圈子里,奔上去收衣服。 狂暴的雨点扫射了下来。时机卡得准极了。 河面成了个沸腾的汤锅,“噗噗噗”地狂响不止。树在风雨里飘摇,哗啦啦的。乌云如倒挂的江湖笼罩着人间,急雨狂欢着倾倒下来。 水乡的村庄蛰伏在雨雾里。 远处一片烟波茫茫。
第46章 046 ◌莲宝膝盖一软,充满悲剧色彩地倒在了他的怀里。. 回来后,余天胤状况不太好。 似乎风浪里一场帅耍出祸了,浑身僵得不能动。晚饭一口没吃。这场大雨浇下来,把连日积在地表的暑气淬散了,入了夜十分清凉。 对她来说,舒服得想打滚。他就不行了。感觉阴气入体,好像到了阴间。 入睡前,莲宝看他裹着一条八斤重的大棉被坐在榻上。 “余叔,你不要紧吧?”她关心他一句。 他有气无力地说,“你去后面睡觉。明日早点起来替我收尸。” “不会的。”她没心没肺地说,“别死啊,连棺材也没有咋收尸。熬几天就好啦。”打着哈欠走了。刚踱了几步,天上劈了一道狰狞的闪电。 惊雷滚落下来。雨刚小了一会儿又强势回归,满世界只听到水流哗哗声。 几个仆人生怕主子受惊,都聚到前堂来了。一时,搞得像临终告别的样子。 余天胤没好气地说,“回去吧。都围着做甚,急着给我送终?”一句话把仆人们都吓跪了,沈安为难地瞧了莲宝一眼。“放心吧。我守这儿,有情况我就大声喊。”她说。大伙儿这才有了主心骨似的,默默地离开了。 雷和雨都疯狂起来。 莲宝惊恐地坐他旁边。闪电一来就忙着捂耳朵,吓得直抽搐。根本没空安慰病人。他面无表情地看着她,看了很久。 忽然,一头栽下了竹榻,把椅子也带翻了。他倒在地上,仿佛一条搁浅的大鲨鱼。浑身在打挺痉挛。 “诶哟诶呦,怎么了?”她去扶他,触手的感觉像摸到了冰雕。冷极了。 她把人往榻上拖。他像铁铸的,重得让人绝望,费尽九牛二虎之力也搬不动。莲宝大声喊人,声音却被雷声绞碎了。 她想冲出去喊,余天胤瑟缩着一咳,咳出个黑漆漆的大血块子。像把胃呕了出来。 口中气息像烧焦的塑料,十分难闻。 莲宝吓得浑身过电。头发都要竖起来了。 强作镇定地说,“别怕别怕,是淤血。咳出来气脉就通了。” “不懂装懂。”他的嗓音是破碎的,无比虚弱而狼狈,“是毒发了,好冷。” 她连忙把人抱怀里焐着,瞎指挥道,“别怕,听我的。你深呼吸,用力运转真气。” “滚。”他气若游丝地“咆哮”。又不是生孩子。毒发快死了,她还在瞎捣乱。 不知是不是阴气加重了毒性,这次比平时提前了,来势也更凶了。 他最近老在怕死,真是怕什么来什么,这一刻忽然有了大限已至的预感。 莲宝木木地坐在地上,不晓得该咋办。 难道真要眼睁睁见证他死去?假如是几天前,她会暗戳戳地高兴。现在心境却变了,十分的舍不得。 他头一次唤了她名字:“王莲宝,你可……喜欢我?” “喜欢。” “那你可愿陪我死,为我殉情?”他额角青筋挣得像树根一样。 莲宝差点把这货扔了。怎么的?人家小龙女临死前要把杨过弄死,他也要来这一套? “余叔……我想替你好好活下去。”她结巴地说。 “你不肯?” “逢年过节总得有人给你烧纸呀。”她把人箍得紧紧的,生怕他回光返照暴起行凶,“假如你愿意,我给你当寡妇吧。我替你守寡好不?” 余天胤靠着她,咳出几声笑来。是真的笑,发自内心被逗乐了。“替我守寡,然后你就可以名正言顺继承我的钱了?” 莲宝心里好难过。实在笑不出来。她忽然把心一横,决定抽取自己的生机救他。 这念头一诞生,她对自己失望透了。活了两世,到头还是个二百五。就为人家彻夜给你扇风,你就舍得把命豁出去了? 他浑身打着摆子,断断续续交代起了遗言:“好吧,既然你贪生怕死,我准你好好替我活着。袖兜里有块玉佩,好生收着,以后你就是烈国近千家宝泰银号的主人。银子随你支。不用为我守寡了……”他闭上了眼睛,又不甘地说,“还,还是替我守吧。告诉沈安,以后你死了就跟我葬一块儿。” 莲宝伸手进他袖兜里一掏,果然有只玉佩。 这谁能顶得住? 缺爱缺疯了的莲宝哭了。泪珠断了线地往下掉。她使劲儿摇他,“行了,你死不了。你死了谁给我摇扇子?……其实,我可以匀半条命给你。” 余天胤本来准备咽气了,听了这话,把眼皮撕开了一条小缝。 莲宝说:“但你要先发毒誓要护我一辈子,任何人想伤害我你都不准。包括你自己。” “我发誓。”他倒是一点不客气。别人的半条命说要就要了,该有多贪生怕死啊。 莲宝又想气又想笑,催促道:“……那你快发。” 他死死瞪着她。真想暴跳而起,狠狠抽这臭东西。人都快翘辫子了,她还在这儿搞仪式。 幽暗的灯光下,他的面目狰狞可怖,活脱脱像要吃了她。嘴一张又咳出个大血块子。 莲宝见他实在没法开口,勉强地说,“以后别忘了补上啊。我去酿酒,你千万撑住啊。” 她把人丢在地上,跑到柜子旁取出一壶酒。 精神力输出,异核转动起来。体内的生机立刻被裹走了,就像泄坝一样,势不可挡地流失着。不到几秒钟,就严重贫血了似的头晕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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