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边说边行,正好于午饭前回到了归善县衙。 第三十三章 顺藤摸瓜 一进县衙,宋慈便向萧景讨要死者画像,萧景便从袖中,拿出画稿,将他“依骨画容”的成果,展示在众人面前。 而此画刚一打开,就先将田知县给惊到了。 “此人眼熟,”田知县道,“他不是那个采药夫方泊吗?十月十八日,失踪在老松岭上的。都说又是被老松岭上的老虎给吃了,这才引得宋大人也来到了归善县,过问虎灾的。 那个方泊失踪之后,是她妻子来报的案,来时手里就持着一张方泊的画像,说是请一个认识方泊的画手,专门画出来的,以便官府调查之用。 后来,下官便以此画为蓝本,又令文书临摹了几张,张贴了出去,以此寻人。只不过没人来提供线索罢了。” 宋慈急道:“方泊的画像县衙可还有?有的话请田大人拿一张过来,宋某对比看看。” 田知县道:“宋大人堂上稍坐,下官这就去取。” 说着,田知县便退下堂去,留宋慈等人在堂上等着。待田知县将画取来,出示一看,果见与萧景所画,如出一辙。 宋慈围着画像,踱起步来,一面仿佛自言自语似地说道: “这个方泊是十月十八日那天失踪的,而他的尸骨却出现在了沈忠的棺材里。 可见方泊其实并非死于老虎之口,而是遭到了沈忠的劫杀,作了沈忠的替死鬼了。” 萧景接过话头,道:“看来沈忠早在十月十八日之前,就已经在谋划独占沉香树的阴谋了。那几天,他一定潜伏在老松岭,见有身量跟自己差不多的方泊独自上山,就将他绑架了,以作为他假死时的替死鬼。 而且他在老松岭上绑人,还有一个好处,那就是但凡有人失踪在老松岭,大家都会自觉地认为,此人一定是被老松岭上的老虎给吃了,而不会想到是歹人所作的孽。这老虎简直是天然的挡箭牌啊。” 宋慈道:“你说得不错,不过沈忠在老松岭上绑人,可能还有一个目的。” “什么目的?”萧景问。 宋慈道:“正如你所说,但凡有人在老松岭失踪,人们必然以为是山上的老虎又在吃人了。如此一来,老松岭上的老虎,就重新进入了官府的视线,而且会逼迫官府想出对策,去除掉老虎。 而一旦老虎真的被除掉,沈忠就可以平平安安地进入老松岭腹地,去盗取那株沉香树了。要不然,那块地方,有老虎守着,沈忠倒是想独占沉香树,可他也不敢一个人去啊。” 萧景经宋慈一点拨,大有豁然开朗之感,长叹一声,道: “大人所言甚是,您这样一分析,下官完全懂了。本来,老松岭上的老虎已经好几年没吃过人了,百姓也好,官府也罢,都快要忽略它的存在了。 在这个时候,沈忠在老松岭上将人劫杀,就等于在平静的湖面,投入了一块大石,再一次将老松岭的虎患,摆在了惠州的各级官府面前,甚至于连我们提刑司也惊动了。 我们匆匆赶来归善,不就是要帮归善百姓,除掉这只吃人的恶虎吗?殊不知,我们将老虎一除,正好中了沈忠的下怀,他正巴不得官府派出高手,除掉那只挡道的猛虎呢,除掉之后,他才好大胆入山,将沉香树移走啊。” 宋慈道:“应该就是这样。而将沉香树移走之前,他又下决心杀死了卫扬与张凌汉这两个知情者。 因为沈忠知道,老虎一死,卫扬和张凌汉是迟早要上山,去取沉香树的,而如果当他们上山一看,发现沉香树已经不见了,那么很自然地,他们便会怀疑到沈忠头上,会看破沈忠的死亡是场骗局,到那时,情况就会对沈忠越发不利。 所以,在沈忠看来,卫扬和张凌汉是必须除掉的,这两人一死,他就彻底没有后顾之忧,从此可以抱着昂贵的沉香树,逍遥快活了。” 田知县道:“如今一连串案子的谜底,几乎都已揭开了,可沈忠却逃之夭夭,难觅踪影了,这该如何是好?” 宋慈道:“只能顺藤摸瓜,抓住这株沉香树来做文章了。我们知道,沈忠独占了这株老沉香树之后,他是肯定要卖钱的。 而那么大一株沉香树,未必一次性能卖出去,很有可能会分多次出售,那么,我们就要判断,沈忠有可能会卖给谁?在哪里卖? 至于卖给谁嘛,就要从沉香的用途来看了。首先,沉香是名贵药材,那么沈忠有可能会与药材商与药铺,药局相联系,将沉香出售。 其次,沉香是名贵的木料,那么沈忠又有可能与木材商或家具商联系,将沉香卖出。 此外,沉香还可用来制作各种工艺品,如手串,佛珠,神像等等,这时就有可能将它卖到作坊或匠人手中。 最后,沉香因其贵重,还可以作为抵押物,直接去典当铺中换银子。 依宋某之见,沉香之用,大抵便是以上四种,也就是说,在往后的日子里,沈忠最有可能要见的人,便是上述这四类商人。 因此,我们要发动州县两级官员,衙役,打入这四类商人的店铺,而且在打入之前,就应让各级官员,衙役仔细看过沈忠的画像,熟悉他的五官与相貌,一旦出现在眼前,便果断将其捉拿。 那么沈忠究竟会在什么地方,售卖他的沉香呢? 宋某以为,归善县本地是绝不可能了。因为沈忠是假死之人,是绝不会重新出现在归善城中的,同理,惠州恐怕他也是呆不下去的。他出售沉香之地,理应在惠州城外才对。这样才可保证他的安全。 但他又不会跑得太远,因为那株沉香可不小啊,如何保存?如何运输?这都是问题,都是麻烦。 换句话说,沈忠虽然是独占了这株沉香,但其本身也是被这沉香树给捆绑住了。 因此宋某以为,沈忠既会离开惠州,但又不会离开惠州太远,宋某的推测,便是广州。” 田知县品味着宋慈的这一番推论,点头道: “宋大人言之有理。广州不仅在距离上合适,而且本身又是岭南第一的大都会,像沉香这种贵重的东西,也只有去往广州,才能找到买主。所以下官也认为沈忠会去广州售卖沉香。” 宋慈道:“正是如此。这样的话,宋某便要就此别过,前往广州了。可笑宋某刚从广州破了‘白狐案’而来,如今又得重新回去了。” 田知县道:“不知下官是否须要同行?” 宋慈道:“田大人不必同去,宋某自去广州,协调州县两级之人力,将罪犯制伏于广州之地。” 第三十四章 老树新枝 十二月初,宋慈重至广州。 广州知州钟图,通判孟极,对于宋慈的去而复返,都感到十分意外与惊喜,便问宋慈其中的缘由。 宋慈当然也不隐瞒,一五一十将惠州所发生之事,都如实跟两位大人说了,随后,他也道明了来意,并希望两位大人能够鼎力相助,共破此案。 钟,孟二位大人纷纷表态,都说这是他俩分内之事,宋慈不必太过客气。于是事不宜迟,二位大人便将州衙的人马先召集起来,做了人事上的调派。 接下来,便由钟图亲自陪同,带宋慈下到广州各县,安排任务。 就这样,广州州县两级就按照宋慈在惠州所说的方案,于各地的药铺,药局,木材行,家具店,典当铺的周边,悄悄布置了人手。 而所有这些潜伏下来的衙役,也都事先熟悉了沈忠的画像,确保沈忠出现之时,不会错过。 当然,宋慈的思路向来是滴水不漏的,在他看来,沈忠还有一种可能,那就是乔装改扮,以虚假的面目出现。而且宋慈认为,这种可能性还很大。 因为沈忠这个人,在明面上已经死了,所以他改头换面之后,再“重出江湖”,便顺理成章了。 因此,宋慈又补充了他的意见,令众衙役留意那些打扮刻意,看上去不自然,甚至有些怪异的人。而如果这人,五官容貌又与沈忠相接近的,那就无须多想,先抓了再说…… 两天后,南海县天宁街的“李歇儿当铺”,果然来了一个打扮刻意之人,而刻意之处,放哨的衙役认为,是在于他的胡子了。 至于其他地方,无论是头型,头巾,衣裳,鞋子,都挺合适,就是一把又黑又密的络腮胡,看着有些假。而且细观此人神色,也似乎很反常,主要便是他的眼神常常飘忽不定,东瞅西看的,一派做贼心虚的模样。而他的五官,又与画中见过的沈忠有几分相像。 如此打扮,如此神态,如此相貌,放哨的衙役当时就起疑了,但并没一下子就动手,而是眼睁睁看着他走进当铺里去了。 他一进去,外面也就作好擒拿的准备了,待他一从当铺出来,两名衙役便突然扑上去,想将他制服。 不料此人体力颇健,两名衙役赤手空拳,还降不住他。于是便只能抽出刀来,劈砍过去,到了这一步,那人才算落了下风,接连中了几刀之后,最终失去了反抗的能力,只好放弃抵抗,束手就擒。 衙役将此人绑缚起来之后,便押着他,进了当铺,并询问当铺掌柜道:“此人来当铺做什么的?” 掌柜抬眼一瞧,认出说话的衙役,正是南海县衙的都头潘璋,便赶紧挤出笑脸回道: “回都头的话,此人是来抵押一段沉香的。” 潘璋的耳朵,听到“沉香”这两个字,简直都竖起来了。他知道,他这次恐怕是真的捉住沈忠了,便问那人道:“你是沈忠吗?” 那人不说话,把头撇向了一边。潘璋也不多问,便从他身上搜出了他从当铺得来的银子,交给掌柜,而从掌柜手中,换回了那段沉香,这才将他押到县衙去了。 南海县知县李留春,听说嫌犯被擒,欣喜万分,当下便派县尉方彪去广州衙门,请宋慈前来。 待宋慈到时,嫌犯已被押在了大堂之上,宋慈二话不说,先令衙役去摘他的假胡子。嫌犯顿时慌张起来,双手在面前胡乱挥舞着,衙役上去好几个,才制住他的双手,将胡子摘了。 而胡子一摘,嫌犯的相貌也便看得更加分明了,此人正是沈忠无疑。到了这一步,沈忠本人也没了抗辩的勇气,也就承认自己就是沈忠了。 于是宋慈一面摆弄着手中的沉香木,一面问道:“沈忠,这段沉香你从当铺换了多少银子?” “十两。”沈忠道。 “这是你第几次来广州售卖沉香?”宋慈问。 沈忠道:“第一次。” 宋慈道:“余下的沉香你藏在什么地方了?” 沈忠道:“藏在广州增城县一处租来的房子里。” 宋慈道:“你祥细说说你的整个计划吧,怎么移树的,怎么杀人的,都交代清楚了。” 沈忠知道,他一旦被抓,是没有任何辩解的余地的,单单“死而复生”这一项,他就无法自圆其说了,或许唯一能做的,也只有坦白交代了。于是也就没有过多挣扎,老老实实地将犯罪的过程向宋慈等人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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