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虎好像掉入陷阱里了。”张凌汉冲刘吉道。 刘吉兴奋道:“是吗,那赶紧走。下山前能把这吃人的恶虎给捕获,这是最好的。” 然而待众人风风火火地赶到陷阱边,并不约而同地伸长脖子,往陷阱里看去时,有几个胆小的,便失声惊叫了起来。 因为他们看到的,不是什么老虎,而是一具男人的尸体。虽然陷阱底下所安插的铁矛头,都已经收掉了,但由于陷阱挖得很深,这男人从地上跌落,还是不慎摔死了。 “你们怎么搞的,老虎没捕到,百姓倒是又摔死了一个。”刘吉大声呵斥道。 卫扬道:“陷阱上面明明竖着旗子啊,我们就防着百姓踩空呢。” “那你说,这人是怎么死的?”刘吉的眉毛倒竖着,样子十分凶狠。 卫扬道:“昨晚睡前,我们还巡视过这几个陷阱的,那时还没发现有人掉进去。当时看天上的星月,夜已很深了。” “夜已很深,很深是几时啊,你说清楚了。”刘吉道。 卫扬道:“半夜应该是过了。巡视回来后,我们就回茅舍睡觉了。而白天如果有人进山,来到这一带,我们肯定是会察觉的,而且白天走过陷阱,也会看见陷阱上的旗子,便不会跌落下去。这样看来,死者一定是今日凌晨时分,趁我们三人熟睡之际,摸黑爬上山来,又不小心摔下陷阱去的。可问题是,这人为什么要半夜三更地爬到老松岭来呢?他不怕老虎?不怕山鬼?” 卫扬这么一分析,连刘吉都被说得愣住了。张凌汉与沈忠也是一脸疑惑,他们与卫扬一样,实在想像不出死者半夜上山来的原因。 “先把人弄上来再说吧,尸体是脸朝下趴着,还不知道是怎么死的呢。”张凌汉无奈说道。 “你们赶紧的,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刘吉不耐烦道。 张凌汉叹了一口气,便让沈忠跳下了陷阱,他自己上了年纪,筋骨不比年轻时了,攀爬跳跃,早已不如沈忠。 沈忠下到陷阱底部后,张凌汉便甩了一根麻绳下去,打算让沈忠将绳子绑在尸体之上,然后张凌汉再与卫扬一起用力,将尸体拉上来。 就在沈忠用绳子绑缚尸体时,张凌汉往下喊道:“沈忠,那人是怎么死的,你看得出来吗?” 沈忠道:“头撞在陷阱底下的岩石上了,确实是摔死的。尸体旁边还有我们的旗子。陷阱底部的泥土,也留着死者从高处坠落的痕迹。” “知道了。你绑好了吗?” “绑好了。你拉吧。” 随着沈忠话音一落,那尸体便缓缓往上升去。沈忠自己也顺着阱壁,重新爬了出去。 尸体吊上来后,众人迫不及待地围了上去,想看看此人是谁?然而无论是刘吉他们,还是三位猎手,都不认得死者,只知道此人四十来岁年纪,五尺五寸左右身高,发黑眉浓,狮鼻圆颔,颈项粗壮,浑身肌肉饱满,像是常年劳力的农夫或工匠。 但死者身穿淡青色丝绸凉衫,腰系流苏嵌玉革带,脚踩绣花皂靴,打扮颇显贵气,如此看来,又不像是山下寻常百姓。 “这是位习武之人啊,”张凌汉道,“他不仅身体强壮,右手的虎口,还有一圈坚硬的老茧,这部位的老茧,要么是常年握锄头,要么是常年握兵刃所形成的,但从他那富贵的打扮来看,也不像是常年握锄头的人,所以估计是位武师之类的江湖人物。” 刘吉道:“行了,死者究竟是何身份,就交给衙门来查,为今之计,是先要将此事报官。你们几个就在这儿等着,别动,我自去县衙禀告。” 张凌汉道:“刘总管,请您务必向刘大人说说情,这事确实怨不得我们,陷阱上面我们插了旗子的。” 卫扬也插话道:“刘总管,我们几个不会吃官司吧,我们也是为衙门做事的人啊。” 刘吉道:“应该没事的,你们放心好了。我走了,你们保护好现场,看好尸体。” 同来的两个家丁,问刘吉是否要一起回去?刘吉回绝道:“我认得路,你们不必跟随,这儿须要你们守着,明白吗?” 家丁听懂了刘吉的意思,张凌汉他们也明白这俩家丁为什么要留下来了,那无非是怕他们跑掉罢了…… 刘仁昌见刘吉一个人仓皇地回来了,心中诧异,便问刘吉道:“刘文,刘瑞呢,怎么没与你同回?” 刘吉左右张望一番,见堂上只有刘仁昌一人,便道:“大人,出事了,老松岭又死人了。” “什么?又死人了?到底怎么回事,你如实说来。” 于是刘吉便将方才在老松岭上的所见所闻,都原原本本地跟刘仁昌说了,刘仁昌听着听着,眼睛便眯成了一条缝。 一会儿,刘仁昌的嘴角居然挤出了一丝笑意,看得刘吉有些糊涂了。 “大人,老松岭又死了人,您怎么还笑了?”他问。 刘仁昌道:“那人不是死在张凌汉他们所挖的陷阱中了吗,按朝廷律法,猎手在山林中布设陷阱,兽夹,机关等,致人死亡的,除了要对死者家属进行赔偿之外,还要接受杖刑,发配,徒刑或流放,这当中大有操作的余地,到时本官判他个发配或流放,让张凌汉他们一从老松岭下来,就发配到外地去,也省得他们与张凝眉相见,从而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刘吉听了刘仁昌的这一番布置,不禁将大拇哥一挑,道:“妙极,妙极,这也算是‘调虎离山’之计吧。 张凝眉可以依靠的,只有张凌汉和沈忠二人,只要将此二人从她身边调离,那么张凝眉一个弱女子,就没什么好怕的了,她一个人,是绝对翻不起波浪的。而等张凌汉和沈忠发配回来,那起码也是三五年后,到时一切都已时过境迁,人走茶凉,大人也早该调任新职,离开惠州了。” 刘仁昌还是眯缝着眼睛,淡淡笑着:“走,这就点齐人马,将尸体抬下山来,同时也将张凌汉他们绑回县衙,并火速审结此案,将他们尽快发配远地。” 第七章 审判 虽然与尸体作着伴,但张凌汉他们并不害怕,也并不十分紧张。因为刘吉下山之前,是说过让他们放心的。 因此,当一众衙役气势汹汹地冲上山来之时,他们还在与刘文,刘瑞二人聊天,说笑呢。 刘仁昌并没有露面,为首的还是刘吉,当衙役们在刘吉的指挥下,大肆捆绑张凌汉等人时,张凌汉他们简直都蒙了。 “刘总管,你们何故绑我,小的无罪啊。”张凌汉惊慌道。 卫扬也着急道:“刘总管,您不是说没事吗,您不是说让我们放心吗,怎么又突然带人来绑我们?” 刘吉道:“想什么呢?都死人了,能没事吗?押走。” 随着刘吉大手一挥,张凌汉等人便被衙役们押下山去了。 接着,刘吉又令仵作检查了死者的尸体,以及陷阱内外的情况,这才令衙役用草席将尸体包裹,抬下山去。至于那几个捕虎用的陷阱,则一一被原地填平。 黄昏时分,张凌汉等人被押到县衙。但刘仁昌并没有马上提审他们三人,而是令衙役先将三人押入大牢,直到亥时,人畜皆静之际,才秘密提审了他们。 堂上,张凌汉等人屡呼冤枉,他们认为,他们的陷阱是依法竖了望杆或旗子的,而且旗子很大,字迹鲜明,只要是白天正常上山,都不可能看不见而往陷阱上走。实在是死者古怪,非要半夜,凌晨时分,黑灯瞎火地爬上高山,才导致了悲剧的发生。 但刘仁昌认为,不管怎样,陷阱总是张凌汉他们挖的,而且挖得太深太大,才直接导致了死者的死亡,为此,张凌汉等人是必须为此负责,并接受惩处的。 但张凌汉等人还是不服,他们认为,他们在山上挖陷阱,布机关,是完全受了衙门的委托,是替衙门在做事,至于陷阱挖得深广,那也是为了顺利擒住猛虎,一切都是事出有因,无可厚非。 刘仁昌的眼睛又眯缝起来了,他似笑非笑道: “为衙门做事,为捕虎而设陷阱,你们所说的这些,本官早已考虑过了。依大宋律例,无辜百姓跌入猎户所设陷阱而死的,猎户须受杖刑,赔偿死者银两,并徒刑三年。 而正因你们是受衙门委托,上山捕虎的,本官才大发慈悲,网开一面,决定免除你们的杖刑与赔偿,也免除你们的三年徒刑,改判发配潼川府三年。如此优待,实在已经仁至义尽了,难道你们还不满足?” “潼川府?那是什么地方?”卫扬问。 然而刘仁昌却没有回答,卫扬只好转头去问张凌汉,张凌汉也不知潼川府为何地,便又去问刘仁昌。 刘仁昌只冷冷地说了一句“去了就知道了”,便不再搭理他们。身边的几个衙役也贯会察言观色,一听刘仁昌说“去了就知道了”,便明白审讯已经结束,于是他们就走上前来,干脆利落地架起张凌汉等人的胳膊,将他们拖下堂去了…… 刘仁昌目送着衙役,架着张凌汉等人走远,这才将视线投向了地上的那具尸体。 尸体满脸的血污,以及额头处那绽开的皮肉,无不令人触目惊心。 “此人确实是跌落陷阱而死对吗?”刘仁昌问。 “从现场以及仵作的调查情况来看,确系跌落陷阱而死。”刘吉回道。 “死亡时间确定了吗?”刘仁昌又问。 刘吉道:“确定了。据仵作检验,说具体是在凌晨的丑时。” “丑时?”刘仁昌奇怪道,“这月黑风高的,死者何故上老松岭去?难道他不怕虎,不怕鬼?” 刘吉道:“小的也很纳闷,不过张凌汉他们分析,说死者的身份,可能是武师,就难怪深更半夜地敢上老松岭了。” “武师不是问题,问题是他上老松岭做什么?”刘仁昌提高嗓门道。 刘吉道:“这就实在不知了,莫非老松岭真有山鬼?小的听说山鬼有勾魂的本事,常常将人勾魂之后,引到山中害死。” 刘仁昌摆手道:“夜已深了,少说这吓人的话。我看还是将死者先画出来,贴出去,确认他的身份为好。” “是,大人。”刘吉答应一声。 刘仁昌接着道:“不早了,把尸体抬下去,这就歇息去吧。记住,只要张凌汉他们还关在县衙,就必须对张凝眉封锁消息。为此,你各方面都要打点妥当。” 刘吉道:“放心吧,大人,张凝眉就像关在笼中的小鸟,前衙之事,他绝对不可能知道的……” 刘吉说得不错,张凝眉在后衙连住了一个多月,时近中秋了,还没听到父亲张凌汉与未婚夫沈忠的任何消息,心中不觉焦急起来。 一日,趁刘仁昌来后衙看她,她便向刘仁昌打听父亲与沈忠的消息。 刘仁昌也不打算瞒她了,便对她道:“一直怕你听了伤心,所以不敢对你实言相告,毕竟不久之前,你刚刚受了打击,身心还未复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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