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张用了墨翠色碧玺打的宽椅上斜斜地躺着一个人,瞧着憔悴得很,身旁立着个华冠绣服的女人,分明已经着急到紧紧捏着衣袖了,面上却不得不习惯性地勾唇笑着。 在那大殿中央的圆台之上,几个衣着暴露的乐女扭着腰,努力地对着上面坐着的那人卖着笑,可是这舞是跳了许久,不仅一点儿赏赐都没拿到,还平白无故眼前被砸了一只白玉茶盏。 “跳的是个什么东西,伤风败俗,除了那下贱的妩媚还有点什么!” 司马炽一双眼通红,用力地掐着自己的手腕,努力平息了好一会儿,才终于缓过神来,强忍着内心的抓狂与不适,垂着头道:“你们,都先下去。孤一会儿会给你们赏赐。” 那几个跪在圆台上瑟瑟发抖的乐女得了这话,是一个比一个逃得快,于是偌大一间大殿之中,只剩下了司马炽与庾皇后。 待到司马炽回过神来,才发觉方才为了让自己保持清醒,手腕已然被自己掐出了血痕,满眼触目惊心。庾皇后见状,吓得连忙要呼传宫人,让那坊间来的神医进来替他瞧瞧,却被他伸手轻柔地拦下。 “孤这病已经不是一两日的事儿了,只不过最近愈发严重了些。到底那不是宫中御用的太医,江湖术士来路杂乱,孤如今除了皇后,谁都不敢去信。” 司马炽才堪堪说完这段话,便脑袋一歪,又是晕了过去。 庾皇后瞧着他熟睡的模样,心里还是有些不放心,在悄没声儿地回到自己的寝宫之中后,便让宫人将那江湖神医复又带了上来。 “柳神医,陛下这些日子暴怒的时候愈发多了,虽说平日里精神是好了许多,可他一个还未到三十的人,如今瞧着却已经像是老了十多岁了。柳神医,您这药方子,当真是对的吗?” 台阶下,那所谓的柳神医虽是一身粗麻,整个人十分清瘦,一双眼却异常的明亮。他揣着手,略带着些轻蔑地朝着上座的华贵女人作了一揖。 “皇后大娘娘万安,草民在起先时候便说了,陛下的咳疾不好治,那是根深蒂固的自娘胎里便带出来的隐疾,是老天爷下的令。如今草民是竭尽一切可能同老天爷对着干,这已然是违逆天道的了,不说草民自身要受老天爷的反噬,如今就是能将陛下治好几分,都已经是很喜闻乐见的结果了。” 庾皇后听了这话,那些剩余未说出口的追问的话也只好作罢,又命他写一些治头疾的方子,才让他离了自己的寝宫。 身旁都是庾皇后宫中的人儿,也都知道这位柳神医如今居于皇宫之中,是个只喜欢一个人待着的孤傲冷僻的性子,自知无需他们再带着去寻路,也就送人送到了大殿外头便回寝宫复命去了。 那柳神医又是象征性地作了一揖,在转过身去的那一瞬间,面上的笑意加深了些,抬了步子便往皇宫的另一侧走去,轻车熟路地推开一扇宫门。 “晚娘,今个儿我来晚了,你可是等我等急了?”
第81章 纸短情长(七) 虽是白日, 宫殿之中仍然是片昏暗阴沉。柳神医扶着门槛往里头探着身子,却是一点儿声响都没听见。 他心里腾得涌上了薄怒,手上使了些力道, 那宫殿的门扇便砰地一声在身后合上。“晚娘?” 眼前不远处忽得亮起了一盏烛光。他跟着光迹目移过去,一只皓腕出现在他眼前, 接着是那双含情带着媚意的眼。 若是韵文能见着眼前这一幕, 她是断然不敢相信, 原先那样一个心气儿高的庾家二女郎庾思晚, 竟会在入了宫之后,光天化日之下, 与那坊间来的柳神医勾搭在一起! 庾思晚似乎并不觉着这有什么不对。她将立在门前的人上下扫了一番, 铃铃地笑了起来。 “瞧你,这才等了多少会儿, 这样就生气了?那皇帝老儿来本宫的殿中, 还都要瞧着本宫的眼色行事呢, 你倒好,上来就大呼小叫的。本宫好歹是端妃, 正儿八经的后宫主子。” 她仰头叹了一声, 遂整个人坐起来些,跟着身上搭着的松垮的衣裳也往下落了几分。对着那立在门口一动也没动一下的人来回勾了几眼,她想了想, 将掩映在裙袂下的一双腿也往外头探出来几寸,勾着唇抬眼去回望。 那柳神医明显呼吸有些粗重。“晚娘, 这可是你诱的我。” 庾思晚看着他在自己面前胡乱地摸索着腰间的麻布绳, 鼻尖似乎嗅到了那属于底层污垢的臭, 心里涌出许多不悦来。可她又一想到自己所求的事儿,只好皱了皱眉将一张脸别了过去, 微微撅起嘴来,用一根白皙纤长的食指轻轻堵上了他的唇。 “凡事可都不能心急。先说话,说完话才有赏赐的。” 柳神医听着她这话,反倒是没有恼,只是与她一道坐在了那贵妃榻上,笑着搂上她的腰肢,揉了两把。“晚娘想听什么,便问什么,我便答什么。” 庾思晚强忍住心里的恶寒,面上笑得虚假。“这如今永安殿门都开了,早朝也都上了,陛下他,身子可好些了?” “好,自然是好了。” 柳神医眯着一双眼,手又往她脸上摸。“外头人瞧着好便是了,我的医术你还信不过吗?” 庾思晚一颗悬着的心总算是放下来些。“还能撑多久?” 他伸出两根手指来。“回光返照而已,晚娘,很快,你就能当上皇后了。” 庾思晚一惊:“两个月?这未免太久了些。本宫当这劳什子的端妃也才不过大半个月,整日还要去给本宫的那个堂姐请安定省,真真是烦透了!” 却见柳神医用手捂住她正发着牢骚的唇。“晚娘真的是,太低估我了。不出意外,两日之后,这早朝便再起不来了。” 他看她先是一愣,随即便捂着嘴轻笑,整个人欲要往他的怀中倒,这样一幅娇娇美人投怀送抱的景致可不多有,于是一双手也跟着猖狂地自庾思晚腰身上往上移,在那饱满柔软亦是揉了两把。 “晚娘这回满足了,便让本神医也满足一回吧。” 庾思晚还来不及反驳,身上便是一凉,鼻间满是那股混杂着汗水与药草的气味,让她这样一个自小屋里点着香的人来说实在是有些难以接受。 虽说这样的日子在她入了宫以后,已经反复上演过许多回了,她也不再像第一回 接纳他时那样抵触与恶心,可每次说完话办完事儿以后,她总要将自己浸在洒满了花瓣的浴桶中坐满二个时辰,任由宫女一遍又一遍地替她舀着热汤浇在她的背上。 今个儿也不例外。 庾思晚手中紧紧攥着几片花瓣,在手心里掐烂,想起那人从她身子上一脸餍足地穿好衣裳离去的模样,胃里一阵翻滚。 “恶心。真是比生吞了虱子蜱虫还要恶心。” 戴月端着汤药推了门进来,庾思晚瞧着手里那碗避子汤,一点儿都不犹豫地饮了个干净。 相比起避子汤的酸苦,还是她这从云巅之上重重地摔落到了泥地深处来得更酸苦些。 皇帝身子才好一些,便要扩张后宫充以新人增长朝气,今个儿歇在这个殿,明个儿歇在那个殿,若只是个把人倒也就罢了,谁家还没几房侧室妾室外室了?可这后宫之中,算上她们这一批二十五人,一共有将将六十多个女子,这皇帝老儿就是每日都入后宫临幸,一个月也根本临幸不完。 真真是脏死了。 若不是因为这个还剩了半口气吊着的老不死,她也不至于落得个与众多妃嫔共用一个男人的地步。原本她该是和她那个五妹妹庾思莹一样,在世家大族里面当正牌主母的。 如今她牺牲了下半辈子,一入宫便得了个端妃的位置,只是为了稳固庾家的地位,和她那皇后堂姐的后宫之主的地位。 原本她也想过,既然她父亲不重视她,那她便去求娘亲好了。 可戴月带来了口信,她才知道,现在人家满眼都只有她那装了十几年病秧子的六妹妹庾思茗,只因为人家同泰山羊氏三房的小郎君定jsg了亲事。 说起来还怪可笑的,羊烨这个名字,还是她靠着柳神医打听到的,没成想倒是为她人织了嫁衣。 从那时她才终于明白了:原来自己只是一枚被丢弃了的废棋而已。 每每想到这些事,她便恨得抓狂。 于是她开始心安理得地与那柳神医见面:与其与众多人共享一个男人,不若自己也当一回自己的皇帝,既能满足自己,又能比住在未央宫里头的那位更早地更全地知道如今外头的风向。 待到皇帝换了人,她必然要当上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皇后,让以前那些看不起她的、将她踩在脚底下的那群人,都对自己俯首称臣。 庾思晚这般想着,眼里那带着野心的光芒闪了又闪,紧紧握着拳的手慢慢舒张开,里头带着水珠的花瓣早都被掐烂了瓣叶,颓着往浴桶底下沉。 大殿门前却忽得想起一阵叩门声。戴月瞧着那桶中的人儿已经被一众宫女围着站了起来,便碎着步子往外头去。 她将那前来报信的小宫女往一旁拽着问话:“可是陛下又要传娘娘去书房了?你去同大公公说一声,咱们娘娘备下了牛乳栗子软酪,是上回陛下点了名要尝的,这会儿正在小厨房忙活呢。” 戴月推了那小宫女两下,却看她脚下纹丝不动,有些疑惑:“去呀,再不去大公公可要等着急了,咱们长乐宫可不敢落下这样的罪过。” “不是陛下。” 那小宫女垂着头,声音颤颤巍巍,“是、是娘娘的母家来了人。” 戴月听着这话,心下一凛。“是哪位女郎?” “不是女郎,是夫人。” 戴月的脸色瞬间有些难看。“那外头的人吃什么做的,怎么什么人都敢往长乐宫里头放?” 那小宫女听着这话,慌得双膝一软,险些就要跪下来了。“那位是吴郡顾氏的大夫人,宫里头的人都认得的,所以才放进来的。” 戴月皱着眉,并不想听她继续说下去,也不想迁怒无关的人,于是只好抿着唇挥了手让她退下去。 她往大殿内走去,高而长的门扇在身后合上,戴月一转身便瞧见了那正坐在妆台前对着铜镜描娥眉的庾思晚,有些犯难地来到她身旁福了身。“娘娘,这五女郎她……” “乱叫什么五女郎,人家可是吴郡顾氏正儿八经的大夫人,将来吴郡顾氏的主母呢。” 她瞥了戴月一眼,继续描着自己的眉。“去,将后厨那牛乳栗子软酪端过来,一会儿见着了庾思莹,给她尝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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