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片慌乱之中,韵文沉着脸,看了一眼车身上的几根箭矢。 那是不一样的尾羽。 这竟是两拨人马! 庾思莹听着周围的声音,知道后面怕是又乱起来了,再度扬鞭往牛屁股上抽了一鞭。 可那牛儿只是痛苦地哼鸣了一声,步子却是越放越缓。 韵文也是敏锐地察觉到了身下的动静,咬了咬牙,从板座下摸出一柄匕首,拉着庾思莹的手一道跳上了牛背上,又将牛身与车厢相连的皮绳一刀割断。 突然停下的车厢横挡在那正追逐着她们的人,跑在最前头的几人没能刹住脚,落得个人仰马翻。 减去了那好大一份累赘,牛儿也总算是能跑得快一些,韵文坐在庾思莹身后,想着这些死士是冲着王家来的,今日就算是自己将一条命搭在这儿了,也不能殃及连琢这个无辜的人。 头上的发髻早都散乱开来,韵文回过头,远远地瞧见jsg后面的人正拉着弓弦,锐利锋芒在天光下闪着寒,直直地对准了自己的方向。 她却忽然不紧张了,声音平稳地在庾思莹身后响起。 “若是我今个儿护住了你,记得替我给文伯写回信,莫要让他察觉出我不在了。” 韵文扶着庾思莹的肩,与她坐着相隔了些距离,这样若是箭矢真的贯穿了自己,也不会伤及到她。 “你疯了!你要是敢死,我马上就去安成郡寻你夫郎,再把你送回汝南让你阿娘阿兄都见一见你的窝囊样!” 耳边充斥着庾思莹接近疯狂的咒骂声,韵文却也实在是没了法子。卞叔去了那么久,迟迟没现身,虽是跟着从淮南郡的军营里头出来的,可一个人对上那么几十个人,她还是觉着卞叔这会儿怕是已经凶多吉少了。 “嘣——” 箭矢低低地飞过来,韵文冷着眼,最终还是一把环住庾思莹的腰身,低低地朝着地上滚落下来,往下用力拽着牛首的绳子。 第一发箭矢于是直直地插在了地面上。 她抓起庾思莹的手便是一阵狂奔。“你说得对,咱们必须活下来!” 身后的马蹄声愈发急促而响亮,她们甚至能听见那弓弦又被拉紧的声响,可脚下跑了没几步,便实在是喘得不行,头上的珠翠钗簪是落了一地。 韵文将庾思莹往一旁的小道推去。“他们是冲着王家来的,咱们两个人一块儿跑只会让他们盯得越紧。你快去叫人来!” 庾思莹根本没有时间发愣,转身便往小道里面奔去,徒留韵文一人依然在那长街之上逃着命。 手边见着商贩遗留下来的一块竹木板,她来不及多想,便举着木板挡住自己的身子。 “咻——” 又是一根箭矢飞跃过来,手里的竹木板还没捂热乎便碎成了两半。 韵文心想完了,这回怕是真的要折在这里了,跑得喉中一阵腥甜,却没察觉身后忽得闪出来一个人。 “叮——” 铁剑稳稳地挡住了那箭矢的飞路。她依然没敢停下脚步,却听身后陡然响起一声清冽的声响。 “马不会骑,车不会驾,逃命也不知道躲,就剩了几分义气,不连累无辜的人,我真不知道袁宇是瞧上你什么了。”
第84章 纸短情长(十) 韵文颤着脚回过身, 入眼的是一身红衣的女子,手中握着一柄长长的缨枪杵在地上,扬起的尖端那头挑着一个蒙着面的黑衣人。 她看着那无力垂落的四肢, 自衣袖中不断有涓涓血流往外滴落,鼻间嗅到了那恶心腥臭的气息, 本能地有些想吐, 于是捏着鼻子向四周张望, 寻找着一处能歇着身子的倚靠。 大约是方才一根筋绷得太紧, 韵文此时满脑子都只剩下了那急促带着死亡气息的马蹄声,一遍又一遍地在她脑海中踏着。苍着一张脸, 挣扎着往前走了两步, 耳边似乎听见了远远赶来的喘着粗气儿的卞叔的嗓音,心里才道完一句“还好, 都没出事”, 眼前便彻底一黑晕了过去。 卞叔这会儿身上挂着褐色的血迹, 眼瞧着韵文晕在了地上,心里面着急, 想去将她从地上扶起来。可他才立到韵文身旁, 顺势一低头,又觉得自己身上满是血污的,不该污了大夫人的衣裙, 内心纠转了许久,才转头看向了身后的女子, 走上前垂着头作了揖。 “今日女郎肯出手相救, 王家感激不尽。只是这男女有别, 不知可否烦请女郎,将我家大夫人带回府邸里去?” 他躬着身子低着头, 两只手举得平稳,安静地候在那女子身后,听着她拭着长缨枪上有些干涩的血。 “你们王家的牛屎烂事,我可不想掺和进去。”她忽而开口,引得卞叔下意识抬起头来看,却见她依然没能给自己一个正眼。 卞叔听着她这话,心里虽有微弱的不满,可如今是求人的时候,他也只能赔着笑应着。“女郎说得是……” “知道就好。告辞。” 眼看着她翻身上了马,又用那杆长缨枪将那包着尸首头颅的包袱挑了起来,卞叔朝着四周左右瞧着都没能见着方才与韵文在一处待着的庾思莹,心想大约是跑散了,只好自己硬着头皮架起韵文的两只胳膊,慢慢地拖架着她往前走。 这样走了没两步,他忽得听见身后踏着几声有些烦躁的马蹄,随即是与那马儿一般烦躁的声音响起。“啧,会不会扶人啊,你敢这样将她拖回府,这后面大半个月她两只胳膊可别想动了。” 那一身红衣翻身下了马,走到卞叔身旁将他推开,又是掩住了口鼻。“你们男人果然都不爱干净,臭死了,站远点!” 手中的那杆长缨枪被她扔给卞叔,见他单手接住,略显认可地点了点头,才弯下腰将昏迷的韵文打横抱了起来。手握缰绳,踩着鞍蹬,对上卞叔那双满是感激的眼,又是有些不耐烦地啧了一声。 “发什么愣,带路啊,好像我知道你们王家在哪里一样!” 卞叔扛着长缨枪,被那马背上的人儿一嗓子喊回了魂。他下意识地想作揖,却碍于手中的那杆物什而不得已,于是在那红衣女子的瞪眼中走在马儿前面带着路。 “文人真是繁冗复杂,一会儿一个鞠躬,到老了腰杆子都直不起来!” 卞叔听着身后斜上方的碎碎念,许是因着她一个人便挑了三个人的命,如今这会儿嘴硬心软,还是同意了将他家大夫人带回府里去,对她是又敬畏又感激,心里面是一点儿气都生不起来。 好歹他原先也是跟着郎主一道在淮南平了那么多场流寇贼乱的兵,若不是今个儿他是只身一人去挑那数十人的剑,也不至于落得个为了不要误伤到大夫人,自己以身犯险把那大批的人都引开了去。 他正这般想着,却听自己身后又是传来一声略显得有些烦躁的声音。“你家大夫人似乎被吓病了,你若是还希望她明个儿能睁眼,这会儿便继续走得这样慢好了。” 那份不怒自威的声音激得卞叔浑身一颤,下意识地点头称是,依着她的指令走得愈发快了,等回过神来时,却是已经到了王家,心想这定然不是个什么身份简单的人儿。 那一身红衣的女郎捧着韵文的身子,翻身下马间,脖颈处触碰到了她的掌温,烫得不像话。 她拍了拍此刻昏迷在自己怀中的人儿的脸。“喂,醒醒,你到家了,回你自己床榻上睡!” 嘴上虽是说着这样的话,可她脚下的功夫是一点儿都没慢。卞叔领着她,绕过垂花门,看着那垂花门后面的云翠被吓得险些在门槛上绊了跤,好在是稳住了身形,匆忙着带着那红衣的女郎往后宅里去。 卫漪听见外面的动静,心里面不安地直跳,带着听栎一道踏进了未安轩的院子,与那一袭红衣直直打了个照面。鼻间嗅到了丝丝血腥气,那心里面的不安愈发加重了,看着那红衣女郎将韵文往床榻上安置着,试探性地在她身旁问道:“血腥味儿怎么这么重?” “杀了人,当然有血了。” 她似乎是一点儿都不在意这打打杀杀的话,倒是将卫漪和未安轩中的一众人都害了一大跳。卫漪吓得连忙替自己顺着气,哆哆嗦嗦地问着:“这是怎么了?怎么就、就碰上杀人了?” “什么叫碰上杀人?要杀的又不是我,是这位。” 红衣女郎朝着床榻上那面颊有些红得不正常的韵文努了努嘴。“她命大,恰好是碰上了我,我就给那三个人都挑了。” 卫漪愣了片刻的神。挑?挑了? 好不容易缓过神来,卫漪一双眼睛瞪得巨大。她的意思是,她这么个女郎,靠着自己,把贼人都杀了? 于是卫漪的声音显得愈发小心而谨慎。“敢问女郎是?” “宁昭叶。我阿耶原先是致远将军,现在是个什么官儿了我也不在乎。” 候在一旁的寻芳与云翠是满脸的震惊。宁家的女郎,旁人或许还没什么印象,她们可是知道的。 这不就是与袁小郎君袁宇后来定了婚约的人儿吗! 寻芳拽了拽云翠的衣袖,附在她耳畔轻声道:“原先都说是宁家女郎缠着袁小郎君,闹到了陛下面前,这桩婚事才给切实定下来的。” 却是不知她们二人的私语被宁昭叶全部听了去,不屑地哼了一声。“我们宁家可不是什么没骨头气儿的,犯不着为了个不值当的男人又是大打出手又是死缠烂打。比起这种没得根凭的事儿,倒不如先看看你们的大夫人,方才带她入府的时候便觉得她整个身子jsg烫的不行了。来的路上我让人去外头医馆叫大夫了,你们谁出去接应一下,好快些救人。” 在那雕花木架围起来的软塌上,那紧闭着双眼的人儿金蹙着眉,嘴唇微张翕动,陷入在一片不安之中。 听栎受了卫漪的示意,连忙沿着抄手游廊外面赶着小跑出去,留下屋内一众人在那死一般的寂静之中围着床榻守着那不安地昏睡着的人儿。 宁昭叶忽然觉得自己有些多余。“我身上沾了血腥味儿,我在屋子外面候着。” 她敛去些眼里的情绪,迈了步子去将自己那杆长缨枪取了回来,倚靠在未安轩的门沿外兀自凝望着天。 她忽然有些感慨,这样一个能被袁宇放在心尖尖儿上的人,果然到了哪里都是被人怜爱着的。今个儿见着了韵文的真容,她客观地来说,自己的相貌的确没有韵文那样柔和,常年跟着自己阿耶握着长缨枪杆子,一双手也没有韵文那样纤细白嫩。 她虽说不上多么喜欢袁宇,但至少对他的印象也不算太差,自己那么要强的一个人,竟然在这种情情爱爱的事情上被人比了下去,于是见着韵文的时候,心里多少是有些不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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