毒医摸着下巴,看上去高高在上之人却卑微祈求,倒是很有意思,“虽然麻烦了些,但我有法子让她再多活几年,更何况我答应了一个人,不会食言,” 荣蓁颓然道:“只能几年吗?” 毒医抱臂道:“她中毒太深,能续命已经是……” 毒医说话从不顾忌太多,慕容霄怕他出口伤人,走了过来,解围道:“总会有办法的。” 毒医的视线又落在她两人身上,轻咳一声,“我去拟个药方,让她们先把药熬上。”他从慕容霄身旁经过,大手在他肩上一拍,慕容霄倏地皱眉,伸手捂住胸口,这不起眼的举动让荣蓁留意,她忙道:“你怎么了?” 听她相询,慕容霄眉宇舒展,只说自己无事,怕她多想,解释几句,“云霓居有些要事需要我解决,所以才同毒医前辈一起来京。路途太长,没怎么歇息,有些疲累罢了。” 但他方才的反应分明是在忍痛,荣蓁道:“我送你和那位神医回去。” 慕容霄的眼神看向正堂,“那个太后还在,荣大人不需要去应对一番吗?”若他没有记错,郑玉咳血之时,那位陆太后下意识靠向了荣蓁。 明明她与陆嘉无逾越之举,慕容霄却一副了然的神色,荣蓁心头微恼,“你管他作甚!” 不论陆嘉用意为何,荣蓁此刻都没有心情理会。 第182章 身世 郑府, 文郎君坐在下首,寒暄道:“府中用度一向从简,这茶还是前些日子摄政王送来的, 不知太后可喝得惯?” 茶汤浅淡,其叶银白似雪,他曾听说过荣蓁近年来甚少饮酒,原来她喜欢的茶汤是这般, 入口回甘, 齿间留香。陆嘉本无心饮茶,闻言倒是细细品味一番, 含笑道:“摄政王极其重视郑将军,这茶也是上品, 予又怎会用不惯?” 两人相谈之时, 下人来报,只说摄政王送那位神医和贵客离开了,那神医还留了药方,明日再来府上。 文郎君道:“知道了, 下去吧。” 文郎君刚转过头来, 便见陆太后手中的茶盏搁了下来,若有所思,他轻唤一声,陆太后怔了一会儿,而后才回过神来,状若无意,询问道:“予听那神医口音来自江南, 不知是何方神圣?竟得摄政王亲自相送。” 文郎君原本便是颖悟之人,见微知著, 试探道:“那神医的名帖是江南慕容家,或许摄政王此举是给慕容家颜面。不知太后可留意房中那个俊美男子,摄政王像是与他有旧,所以才相送吧。” 这几句话本是闲谈之语,寻常人听了或许不会放在心上,可文郎君却察觉陆太后细微变幻的神色,搁在茶盏上的手指也无端收紧。 等送走这尊大佛,文郎君回了主院,下人正要服侍汤药,文郎君顺手接过,让人都退下,坐在榻前将郑玉扶起,又浅尝一口,这才给郑玉服下,他拿了绢帕擦了擦她的唇瓣。郑玉病中,说话也有气无力,常常都是他自己在说,但他知道郑玉在听,“方才那神医来过,说你的病不是难事,很快便会好的。” 郑玉靠在他怀里,“不用为我……担心。” 文郎君眼眶微红,他仰着头,不让郑玉瞧见,过了一会儿,岔开话头道:“方才陆太后莫名过来,又匆匆走了。” 郑玉连陆嘉都不识得,这话她听不明白,文郎君轻扯唇角,语气里有几分讥讽,“无事献殷勤。好好的贵人不做,觊觎旁人的妻主,真是笑话。” 郑玉明了他话中深意后有些愕然,但想起他与姬恒颇为投缘,这番话倒有几分为姬恒不平,郑玉失笑,“阿蓁不会的……” 文郎君凉凉道:“那慕容公子呢?” 郑玉识趣地闭上了嘴巴。 — 云霓居雅间外,荣蓁靠在廊间,眸色暗淡,许久,门从里面打开,毒医走了出来,对她和慕容霄的好奇心思都已经消散,任谁都看得出这两人不对,分外克制。 毒医侧头看向她,“我已经给慕容家主换过药了,你可以进去了。” 荣蓁抬起头来,道了声谢,毒医自嘲一笑,“也是我不该戏弄你们。” 若是寻常有情之人被人调侃几句,或许一笑置之,可她们两人的关系,这调侃倒成了难堪,彼此痛苦,让祸首生出自责与不忍来。 荣蓁送他二人回了云霓居之后,毒医话里话外透漏慕容霄受伤一事,任荣蓁如何询问,慕容霄都矢口否认,毒医识趣地离开,给两人留出说话的机会。荣蓁没了法子,伸手将他的衣襟扒下,胸口包扎的细布已经渗出淡淡血色。 荣蓁的手指如遭针刺,她的手一抖,慕容霄忙将衣襟合上,荣蓁的眼神从他胸口移到他面庞,“谁伤了你?” 慕容霄淡淡道:“没有谁,不过是一点小伤。” 荣蓁如何听不出他的遮掩,“慕容霄,胸口的伤连日不愈,还算是小伤吗?以你如今的武功,又有谁可以伤到你致命之处?是遇到了刺客还是别的,你不说,我找人去查。” 转身间,慕容霄扯住了她宽大的衣袖,“没有别人。” 荣蓁忽地明白过来,她有些难以置信,“是你自己?” 慕容霄草草几句将原委道出,淡化了伤势的严重,“ 金银珠宝,稀奇药草,这些我都提过,但他都不想要,我做事一向不喜欢拖泥带水,这样做能最快达成目的,一点血而已,也没什么不可。” 荣蓁的声音带了些愤怒,“所以你就把心头血拿来交换?” 慕容霄就那样看着她,“你知道的,我做事向来不择手段,即便是对自己也狠得下心来。” 他越是这样轻描淡写,荣蓁越是无法原谅,她不能原谅的是自己,“往后我不会再向你求任何事。”荣蓁的眼眶一热,“慕容霄,我还不起。” 即便相隔数步,她也不能放任自己去看他胸前的伤口,替他换药,哪怕是当初对颜佑安那般。她问心有愧。 她敲响了毒医的门,请他为慕容霄疗伤,她一人在廊中静默。再度推门进去,慕容霄已经换了一身衣袍,坐在窗前。 他还在为荣蓁方才那句话而伤怀,他不需要她的偿还,有些事想做便做了。 荣蓁再度抬起眼眸时,定定地看着他,“姬恒有身孕了。” 她和姬恒成婚这么多年,有再多子嗣都无可指摘,可慕容霄的心还是紧了紧,挤出笑来,“恭喜。” 荣蓁苦笑一声,“你看,我们当年分开之后,我从未亏待过自己,我想要的几乎都得到了。所以,别再为了我做这种傻事,不值得。郑玉的病,我会再想办法。” 她推门走了出去,离开云霓居时,天色已经暗了,她抬头看向楼上轩窗,那里隐约能够看见一道身影,深秋萧瑟,荣蓁转身进了马车中。 — 自从有了身孕,姬恒总觉困倦,傍晚时歇下的,那时他还问了荣蓁一句,府里人说荣蓁午后回来过一次,换了身衣袍又离开了,荣蓁近来事忙,先前也同他说过,姬恒没有放在心上。 他慢慢睁开眼,才察觉荣蓁坐在榻边,背对着他,落下一片阴影,她身上的外袍还未换下,姬恒从背后拥住她时只觉得有些冷,不知这寒意是从衣袍上浸出还是她整个人,荣蓁慢慢转过头来,“醒了?” 刚刚醒来,姬恒声音里有些慵然,“回来了怎么不唤醒我?” 荣蓁的声音一如往常那般体贴,“听侍人说你未用晚膳,现下可觉得饿了?” 他靠在荣蓁肩头,外面似乎起了寒风,“本来只想歇歇,谁知睡了这么久。” 荣蓁道:“我去让人送些汤羹来,胃里空着,夜里怕是睡不安稳。” 姬恒拉住她的手,“别去,白日里积食了,现在不饿。” 荣蓁伸手摸了摸他的腹部,姬恒轻声笑了笑,“也不知这一胎是女儿还是儿子?” 荣蓁的手有些颤抖,不自觉抓紧了他素白的里衣,姬恒看着她,“你……” 荣蓁忽然开口,像是怕自己会迟疑,“你从前问我可有事瞒了你,那时我说没有,其实我骗了你。” 不知为何,姬恒心头生出一丝恐慌,他努力让 自己的语气平常些,“是吗?若是不重要的事便算了。” 荣蓁不忍去看他的眼睛,“……我和慕容霄,有一个女儿。” 姬恒脸上的血色渐渐退去,自从在她口中听到慕容霄的名字,他脑海中已经空白一片,荣蓁没有看他,可却握紧了他的手,姬恒只觉自己像是失了声音,他许久才开口,“是我们从襄阳回京之后,皇姐让你去姑苏那次?你们是喝醉了?” 姬恒看着她翕动的嘴唇,他竟然想自欺欺人,为她寻一些借口。 荣蓁摇了摇头,“不是。当年分开之后,我们便再未有过。” 可这样的答案却比姬恒的猜测更伤人,姬恒眼眸里的泪倏地坠落,艰涩道:“是在襄阳,他当年怀了你的孩子?因为我和璇儿,让你们母女分离?” “我当年并不知道……” 她的手还握着自己,可姬恒已经感觉不到温度,他只觉遍身寒冷,比起荣蓁负他,他更怕的是荣蓁会怨他,明明已经和离,昭告天下,因为他生下璇儿,拆散了她和慕容霄,“你是什么时候知晓的?” 事到如今,还有什么好遮掩,荣蓁低声道:“那年再去姑苏时,我一瞧见澜儿,便都明白了。澜儿她长在慕容家,便是慕容家的孩子,所以我选择瞒下这桩事,我不想让你……” 姬恒苍白的面容上扯出一抹笑来,“那你如今怎么又肯说了?” 因为在这样萧瑟的夜里,在寒风之中,将她彻底吹醒,她瞒着澜儿的身世,既对不起姬恒,也对慕容霄和澜儿有愧。 但有些时候,姬恒怨恼自己的直觉,就像当初仅凭陆嘉的那丝敌意,他便猜到陆嘉对荣蓁的心思,而现在,他道:“你见了慕容霄?” “……是。” 姬恒靠坐在床边,他无力道:“若是当年在襄阳时你便知道了,会选择他吧。因果报应,当年那道赐婚的圣旨分开了你和颜佑安,上苍却让一个慕容霄闯入我们之间,你们没有做错什么,和离之后,你原本就是要向前走的。如今的我,已经无法再约束你任何,你想做什么,便去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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