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一道男声传来:“永老,您上次吃的药,可见好转?” 男人背着药箱,面容略微俊秀,浅灰色的布衣沾了一些泥垢,身上透着一股子草药香味,手中拿着小锄头,背篓里放着不少草药。 “小方大夫啊,好多了,这耳朵听见的话比之前清多了,谢谢你了啊!”老者激动地握住了方大夫的手。 方大夫笑道:“永老,您先回去休息吧。” 方大夫走路微微倾斜,像是左腿受过伤一般。 永老点了点头,拄着拐杖缓慢走着。 林醉君打量了一眼方大夫,不经意问道:“方大夫可是受过伤?” 方大夫扯开一抹笑容,勉力笑道:“山路滑,前些天采药摔了一跤。” 他特意上拉裤腿,上面有草药敷过的痕迹,伤口约有一指长,不像是被峨眉刺刺中的伤口,似乎真如他自己说的那般。 “是啊,夜里山路的确不好走。” 方大夫微微诧异,随即笑道:“夜路不敢走,病人还等着,不敢出事。” “是我想多了。”林醉君看见他的小指儿微卷,听见她这句话后,小指头才和其他指握住了锄头。 “姑娘若是失眠,我可开一些助眠安神的药。” 言外之意在说她胡思乱想。 这让林醉君更加确定了那晚被黎茯苓刺中的黑影是谁了,伤口可以自己划拉几刀,可偏偏不深不浅,不长不短正好一指长。 对自己,可真是下得去手。 “最近确有失眠之证。”林醉君话锋一转:“不知方大夫可是住这附近?” 方大夫点了点头,小指没有微卷。 “若男的死,方大夫是否知道点什么?” “若男……她是个好女孩。” 方才方大夫以为她要问谁?辛芷兰吗? 方大夫卸下背篓,坐在大石头上:“若男五岁时,母亲跟人走了,那男人给了方镇叔一笔钱,方镇叔逢人就说那是他亡妻留给他的嫁妆。” 方镇家一直想要一个儿子,婶儿进门那年,大高个儿还是被方镇拿柳条儿抽打。后来怀了孕,方母以为是带把儿的,杀了家里的鸡给婶儿补,孩子生下来,方母活活气死过去。 方镇本就贪食烟草,身子骨提量不出生育功能了。因此对于这个孩子多有偏见,更是在前妻脱离苦海后,对若男非打即骂。 “上回我给若男看病时,伤口全在腰腿上,红的红,紫的紫,女子密处也没放过,旧伤口上总是叠着新伤口,方叔不让人知晓,我家离得近,是听得见一些嘶叫声。”方大夫声音有点沙哑。 那么小的孩子,却要忍受一个禽兽一般的父亲! 林醉君看了一下四周,正值正午,农忙的人时不时偶有经过,他是故意坐在方家的大门口将这件事说出来。 相信不过一日,整个县城的人都知道方镇是个什么样的人,好一个借刀杀人。 此番方镇有没有罪,他这辈子活得不如过街老鼠了,茶余饭后尽是抨击,生不如死。 “方镇竟然是这种人?” “不想要女儿,也不能这般虐待女儿啊!” 林醉君只觉心中生凉得厉害,几家几户离得不远,方大夫能听见的声音,其他户怎么可能没人听见。 无非是人死了,才冒出个公道来。 “大家,别说了,也许方叔有什么难言之隐呢。”话是他说的,这会儿倒是当起了好人。 “方大夫真是个心善的人,大家就少说几句吧。”农人们一个个走远。 就地斩杀,不如口诛笔伐。 薄阳不多时被寒云罩住,降下的阴凉好似大自然的捉弄。 “辛佳榆是辛芷兰的妹妹?” 方大夫一手拿起背篓和锄头,走在了林醉君前面。 “林庄主,跟我来。” 他竟然识得她! 这个方大夫果然不简单。 方远将林醉君领到了自家院子里,这儿的竹筛上铺满了中药材,有甘草、鸡血藤、土人参、土茯苓、白术等。 “不收吗?” 她也是够胆大,也不怕他设下什么陷阱。 “下不了雨。”他笃定道。 谈及方镇时,他在人前说,谈及辛佳榆,他在人后说,方才他果然是故意的。 “林庄主不好奇,我为什么知道?” 林醉君气定神闲道:“那夜你见过。” 方远笑了两声:“是见过,不过茶庄案破前,你我也有过一面之缘。” 林醉君思寻片刻,是了,那日县衙门口,倒是见过他。 “我叫方远,是个蹩脚的大夫。” “无垢堂的坐诊大夫,怎么会是个蹩脚的大夫呢?” 方远笑而不语,伸手示意她坐下。 “佳榆也是个苦命的孩子,那孩子怕见生人,平时都睡在棺材里,直到最近才肯出来睡床。” “怎么个苦命法?” “林庄主可曾听说过尸生女?” 难道那孩子是…… “辛叔干着缝尸匠的活,有我家挡着旁的邻居没搬走。约莫是我十二岁,那夜四更天,辛叔拍打我家的门窗,死活拉着我娘起来说是要接生。” 后来,方远才知道母亲当夜去给一具尸体接生,回来后他母亲精神不济,次年便撒手人寰,他人皆说他母亲撞见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才害了自己的性命。 辛叔将她藏了起来,平日里,辛叔缝尸之时,只有辛芷兰和辛佳榆说话。 去年年关,在辛叔简陋的葬礼上他看见了这个瘦白的女孩,从她的口中得知了母亲去世的真相,先是有些怨的。 后来经过集市,碰到了他母亲的闺中密友,从她口中得知母亲在他拜师学艺之时,就患了石肝之症。 得知真相后,他心中倒是不怨了。 “对不起。”林醉君略有歉意。 “林庄主,我晓你早晚知道真相,还不如我自己说出来。所有事情是我一力促之,不关旁人的事。” 林醉君忽道:“动手的是若男的父亲,跟你的算计有什么关系。” 林醉君一眼就看出来了事情的经过。 “凶手怎么会放证据在那么明显的位置?辛佳榆放的吧,所以她的身上有淡巴枯的味道,也许,是她看见了烟鬼杀人的经过,以烟为诱惑,算计烟鬼去杀人,烛烟的味道正好盖住了他一身的烟气。” 林醉君说得不差分毫。 “但我也不能听你的片面之词,我想见一见辛佳榆。” 这个要求应该不过分。 木门后传来微微异动,方远招了招手。 “佳榆,过来。” “辛叔说他的女儿就算是榆木,也是最好的榆木,故而取名叫了佳榆。” 辛佳榆只是个孤女,辛大叔有心了。 辛佳榆时不时抬头看了看林醉君。迈着小步来到了方远身后,还真是怕生。 “佳榆不怕,这位姊姊不是坏人。” 小姑娘转动柳叶一般的眼睛,还是拽着方远的衣袖不肯松手。 “佳榆别怕,待会这位姊姊问什么,你且说什么。” 辛佳榆微微垂了下头,算是同意了。 “为何送柳叶和腥肠?” 辛佳榆看了一眼方远,见方远点了头,她才嗫嚅道:“阿姊卖了十框柳叶尖,请他们吃了十顿饭,鸡肠儿是远哥儿家杀的,不要,阿姊拿回去炒,炒生了,姓赵的总记得这事,觉着是我阿姊故意捡小河里的鸡肠儿,看不起他们。我便给那姓席的送去了十片柳叶和生鸡肠。”
第二十七章 菩萨怨:终 他若是有半分良心,便该自戕。他若良心全无,柳肠便如索命绳,搅他余生不得安宁。 “若无我阿姊,赵胡讷哪里今日白手起家,衣食无忧?” 林醉君瞬间明了:“菩萨泣血和铁粉是你弄的?” 方远抢过了话:“春雷不大,死不了人,铁粉是我放的,原也只是想慑一慑他们。” “茶宠就是你做的了。” 辛佳榆看着林醉君,下巴微垂。 林醉君心中一喜,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这会儿终于找到了能做出像样茶宠的人了。 她就说,宁烟红那般自私之人怎么可能做得出来像样的茶宠,假以时日,辛佳榆一定可以是长寿茶庄,不,也有可能是全天下最厉害的瓷器大师。 “佳榆,将你看见的事情说出来。” 以林醉君的惜才之心,相信也能谅解他们的苦衷。 “若男对淡巴枯很是排斥,每每我躲在棺材里,看见她爹在家中吸食淡巴枯的时候,她总躲得老远。” 有好几次,方若男被方镇关在箱子里,箱子里有好几份淡巴枯,箱子上还有三个拇指大的洞口,是为了给淡巴枯燃烧的空间。 七岁的小女孩,没有多大的反抗力量。 “有次,我偷偷将她救出来,她说,她没钱给我。” 于是,辛佳榆便说,待山上的山桃树结果了,若男就去摘桃子,送给行人。 她赌,总会有人发现山桃树的异常,官府的人迟早会知道山桃树下埋葬了一段怎样肮脏的往事。 好在,赌对了,只是时间长了一些。 “前几夜睡得沉,方镇将若男锁在箱子里,大骂若男是赔钱货,我睡意上来了,没听见后面的话,第二日醒来,若男被拖拽进了烟草地,兴许是看见了我,方镇举着锄头威胁我,远哥儿来了,他才不敢做什么。” 方远以此为要挟,让他去杀了赵胡讷和宁烟红,方镇不得不应下。 方远道:“那老烟鬼,知道杀人是要偿命的,我给了他一笔钱,终归是要偿命,还不如在死前多吸淡巴枯快活些。” 方镇当时便是这样想的。 别看方镇是个老烟鬼,给他淡巴枯抽上,他一下子来了劲,方远让他扯掉宁烟红的男性特征物,他一把就扯掉了,还拧了拧肠子。 林醉君睫毛微垂,这样大的手劲,方若男死的时候该是有多痛苦啊! “若男对烟敏感,重则害命,被方镇关在箱子里一夜,就算易敏症没发作,也会被活活闷死。” 林醉君怒而拍桌,倒是将自己的手给拍着了。 “真是岂有此理!虎毒尚且不食子,大明律法之下,竟然有如此蠹物!真是倒反天罡!” 倒反天罡?这世间倒反天罡的事多了去。 “林庄主,事我们已经尽数交待,若是向官府……” 林醉君故作不知:“这几日你们待在家中,尚未出去,什么事需要坦白?凶手不是逃入了望溪山中吗?” 听完这话,方远就知道自己没有信错人。 “当日在县衙,我便想着,林庄主若是能助我一臂之力,想来复仇之事也顺畅些。” “复什么仇?是方镇同赵家之间的恩怨,辛芷兰作为赵胡讷的妻子,这万贯家财自然是要留给辛家的。” 林醉君眸光一转:“我还有个疑问,你是如何知道赵府有一处密室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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