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柳拾意坐直,随后问:“马车到哪了?为何这么久没回府?” 她这么一提,婢女也觉得奇怪,掀开帘子瞧出去,却发现街道偏僻陌生。 “阿丘,你可是走错路了?”她问。 阿丘没回她。 “阿丘?” 察觉不对劲,婢女立即喊:“快停下来!停下来!” 然而马车不仅没停,反而越走越快。主仆俩对视了眼,暗道不好。 柳拾意四下看了看,然后拿起角落的檀木食盒,示意婢女开门。 婢女将车门一拉开,她立即把食盒砸过去。 檀木沉重,偌大一个食盒堪堪砸到车夫的后脑。他猝不及防掉下马车。 柳拾意忙钻出去拎起缰绳继续驾马。 所幸她学过骑射,驾马娴熟。可她对地方不熟,眼下只有一条道,且街道狭窄,马车后退不得只能往前冲。 婢女担忧:“小姐怎么办?没路可走了。” 柳拾意攥紧缰绳,努力让自己镇定:“冲过去。” 马车飞快穿过狭长街道,到了尽头是个岔口。柳拾意见了欣喜,调转马头就往左边的大路出去,可就在这时,几个黑衣人追上来。 他们逼停马车,长刀明晃晃围住她们:“不想死就下来!” 柳拾意心口怦怦跳。 . 柳拾意被那几名黑衣人掳走,关进了间漆黑破旧的屋子。 这些人来路不明,敢公然在临州地界掳走知府女眷,起初她还以为他们想谋财。可后来听见何铭的声音,瞬间便明白怎么回事了。 想来何铭记恨上次裴沅瑾在铺子里打他的事,将怒气撒到她这。 既然不是谋财害命,这倒令她放心了些。 待何铭进来时,她率先出声质问:“何公子,你掳我至此有何目的,我的婢女呢?” 何铭胳膊还掉在脖颈上,上次裴沅瑾的那一脚踩得不轻,差点碾碎他的骨头。 他满脸戾气靠近:“有何目的?当然是为了出本少爷的这口恶气。” “何公子,你可知光天化日之下掳走朝廷命官女眷该当何罪?” 何铭眸子闪了闪,显然也有点担忧此事。 此前他被姓裴的那人打,回去后家里人让他咽下这个亏,更不让他轻举妄动。 可动不得裴沅瑾,难道还动不得柳拾意? 但柳拾意是官家女眷,此事确实有几分顾虑。不过,很快他又笑起来:“那又如何?掳走你的是江湖之人,跟我有何关系?谁看见是我何铭将你掳走的?” “你——” 柳拾意心下一惊,确实没人瞧见是何铭掳走的,即便查也只能查到是几个黑衣人。 “你想做什么?” “你说呢?”何铭挑起她下巴:“上回给你脸不要脸,非得要本少爷用这种方式。这么好看的美人当然是要好生怜爱一番。” 柳拾意脸色勃然大变:“何铭,你敢!你就不怕我爹知道了拿你下狱吗?” “你想想你自己的大好前程,”柳拾意试图劝说:“你是何家唯一嫡子,若是你犯罪,何家的好处可就落在你那两个庶出的兄弟身上了。” 何家内宅勾心斗角,姨娘生的两个儿子很是争气,不仅考取功名还靠着何家的关系在朝堂谋了小官。他爹整日拿他跟那两个庶出的东西比较,这令何铭很恼火。何铭跟两个庶出的兄弟结怨已久,如今听柳拾意这么一说,他犹豫起来。 这时,门口又进来个人,说:“何公子怕了?之前交易的时候何公子说得好好的,这女人你玩过后就交给我们兄弟享受,现在我们辛辛苦苦将人掳来,难道你想出尔反尔?” 柳拾意听见他的话,内心大骇。 何铭瞧见她害怕,笑起来:“你别拿那些吓唬我,即便下狱也得你爹发现不是。我今日做得神不知鬼不觉,等你被那些人玩够了再把你卖去下等窑子,到时候我看柳知府怎么发现。” 柳拾意浑身发抖,她千娇百宠长大,何曾见过这样的阵状?即便再努力镇定,听了何铭的这些话也难免恐慌。 而且,何铭此时状若疯癫,还真有可能做出这种事。 渐渐地,她忍不住哭起来。 美人流泪,楚楚动人。何铭见了心痒难耐,忙转头喊:“你们出去守着,等本少爷玩够了再给你们。” “好,何少爷最好快点。” 说着,那人关上门。 “不......不要.......”柳拾意慌张后退,可屋子狭小,身后就是一张床,她反而跌倒在床上。 何铭兽性大发,哈哈笑:“柳小姐别急啊,待我先帮你解衣裳。” 何铭走过去,却猝不及防被柳拾意一脚踢回来。 “贱人,别敬酒不吃吃罚——” 话未说完,他突然浑身僵住。血从他头顶一股一股地冒出来,很快流了他满身。 他不可思议缓缓转头,只见来人一身红衣,眸子里尽是杀意。 “你——” 何铭目露惊恐,骤然倒地。 柳拾意被这情况吓得呆愣,直到何铭倒地她才惊叫出声。下一刻,眼睛被人蒙住。 “别看了!”他说。 . 柳拾意下意识地紧紧抱住那只手,不知是为此前差点被辱而心有余悸,还是为看见裴沅瑾杀人而害怕。 此刻,她不停地颤抖,连话都说不出来。 裴沅瑾任她抱着,侍卫进来瞧见两人情况,又立即退出去。然后在门外禀报:“三爷,一共六个人,死了五个,活捉一个。” “不要活的,都杀了。”裴沅瑾淡淡道。 话落,他感受得到掌心下的人瑟缩。 他立即后悔了。 默了默,他安抚说:“这些都是亡命之徒,今日不杀明日会祸害更多人。” 柳拾意点头:“我知道。” 裴沅瑾道:“我带你出去。” 柳拾意点头。 但她腿软,努力了两次都站不起来,裴沅瑾见状,索性弯腰将她打横抱起。 人在害怕中便顾及不得其他了,只紧紧抓着救命稻草。 柳拾意攀着他脖颈,脸埋在他胸口,不敢去看地上的尸体,但浓郁的血腥味让她知道这里死了很多人。 上了马车后,她闻见清幽的沉香,心弦才渐渐放松。 她看向裴沅瑾:“你杀了何铭,该怎么办?” 裴沅瑾不以为意:“一个何铭而已,死有余辜。” “若是何家报官查到你呢?” “不会查到我。”裴沅瑾说:“我让侍卫改动了现场,做成何铭被江湖人士杀死之状。” 听到这里,柳拾意暗自放心。 随即又问:“你......是怎么找到这里的?对了,可看见我的婢女?她怎么样了?” 裴沅瑾活了两世,头一回见柳拾意被吓成这样。 上一世,他救下她后,她一直很沉默,许是历经抄家大祸人已经变得麻木,所以他从未见过她害怕的样子。 此刻,她清澈的眸子里满是依赖和担忧,像只受惊过度的兔子。 莫名地,他心情很好。 “你问这么多,让我先回答哪一个?” 柳拾意觉得失礼,低声道:“裴公子慢慢说就是。” 裴沅瑾道:“我今日出门办事,回府时听见有个叫阿丘的小厮说他在绸缎铺子被人打昏,然后百般寻你而不得,我便知你出了事。” “至于是怎么找到这里的......”他继续道:“很简单,找何铭身边的人一问便知。” “那你怎么知道是何铭......” 柳拾意停下来,觉得这话问得浅白。她堂堂知府千金在临州被人掳走,且只跟何铭有过节,歹人除了他不作别想。 她低头,须臾开口道:“裴公子,多谢你!” 裴沅瑾盯着她,饶有兴致勾唇:“柳小姐已经对我口头上说过多次谢,却从未见实际点的东西。” “......” 柳拾意脸红,小声说:“已经准备了,得等一等。” “哦?等多久?” “等过些日。”柳拾意越发地不自在,因为她酬谢的一张帕子。 还是自己亲手绣的。 她从未给男子绣过帕子,这是第一次,也是满心欢喜的一次。她绣得认真,仅描花样子就描了许久。 也不知届时他收到会不会又取笑她。 见她低头羞臊,裴沅瑾轻哂了声,慢条斯理点头:“行,那我再等等。” . 柳拾意安然无恙回府,令柳家夫妻心石落地。 柳夫人关起门来问她发生了何事,柳拾意将来龙去脉说了遍,只略过裴沅瑾杀何铭不提。因为她深知此事不能暴露,最好烂在他们两人的肚子里。 柳夫人得知是裴沅瑾救她的,心里也不知琢磨什么,面色些许沉重。 柳拾意不解问:“娘,怎么了?为何娘看起来忧心重重?” “唉!”柳夫人叹气:“这下,我们柳家欠裴公子的可是难以还清了。” “意儿”柳夫人故意问:“你可知裴公子要什么?” “娘,裴公子正义热心,有君子之风,况且裴家有权有势,能缺什么东西呢?” 这也是柳夫人愁的地方。她不信裴公子是单纯好心帮柳家,这里头肯定有什么目的。 若目的是因女儿而来,她还真不知该怎么办。 并非她不喜裴沅瑾,而是裴家确实权势滔天,嫁去这样的人家做媳妇实在艰难。她是过来人,对此深有体会。 柳夫人有个堂姐,大伯贪慕虚荣将堂姐嫁去高门,可堂姐嫁人后成天服侍公婆不敢有怨言。堂姐夫起初还对堂姐虚寒温柔,可日子久了开始在外头寻花问柳。有一次堂姐跟堂姐夫闹,婆母还责备堂姐心胸狭隘,当即给堂姐夫纳了门妾室。 那妾室进门后接二连三地生孩子,还颇得堂姐夫宠爱。而堂姐每日起早贪黑,不仅要操心一大家子中馈还得分神教养孩子服侍公婆,心力交瘁。没两年,堂姐抑郁而终,留下个五岁幼儿孤苦伶仃。 比起堂姐夫家,裴府更是高不可攀的门第,若女儿嫁过去受委屈,她们柳家连句话都说不上,她又怎忍心女儿再步堂姐的后尘? 是以,柳夫人下定决心改日寻裴公子问问,除了女儿,其他所求,她柳家竭力满足。 . 次日,何铭的死传遍整个临州城,据说何夫人见到儿子的尸体哭得昏天暗地,嚷着无论付出何等代价也要为儿子报仇。 官府查了几天,没查出情况,又或许查出了什么令何老爷不敢轻举妄动。 何夫人不甘心儿子就此被害,揪着何老爷不放,两人几乎整日争吵。何老爷斟酌良久,将事情状告到京城何家,希望何家能出面处理此事。 死个何家旁支后辈,且是个不思进取的后辈,京城何家不痛不痒。但事关何家颜面,不得不讨个说法。因此,何家人找到裴彦之妻何氏,让何氏主持公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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