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下意识看向四周,门外闪过一抹落寞的身影。 是尤冰倩。 想了想, 她悄悄地追出去。 “尤小姐。”沈栀栀喊住她。 尤冰倩一身浅黄素衣站在船头,她望着无尽的江岸,发丝被风吹得凌乱。 略显狼狈和凄凉。 “栀栀姑娘有何事?”尤冰倩转过身。 “呃.....”其实沈栀栀也不明白追过来是为了说什么, 但她见裴沅祯居然在心上人面前毫无顾忌地狎妓享乐, 实在很过分。 同时也令她费解。 裴沅祯不是喜欢尤冰倩吗?为何还做这些让心上人误会的事? 想来想去, 只有一种可能, 那就是——两人之间起了龃龉。 她曾在话本子看过这些桥段, 女子为了让男子在乎故意选择做些让男子发醋的事。 莫非裴沅祯是为了让尤冰倩起醋意? 可这法子...... “尤小姐别难过。”沈栀栀说:“大人......公子其实不是这样的人。” 此次南下查案,裴沅祯掩藏身份, 以京城富商子弟之名行事。是以,上船的当日所有人都改了称呼。 尤冰倩愣了愣,随即笑道:“栀栀姑娘说得对,公子做什么都有自己的理由。” 沈栀栀点头。你看看,尤小姐多么善解人意。 她问:“尤小姐为何一人在此?” “说来不怕栀栀姑娘笑话,”尤冰倩说:“我虽是个大夫,可一旦乘船就会头晕,站这里吹吹风会好些。” “哦。”沈栀栀越发同情了。 尤小姐不仅得忍受晕船,还得忍受那个恶劣的裴奸臣。 实在是! 太过分了! 她简单安慰了两句尤冰倩后,又回到大厅中。此时厅里已经换了支欢快的舞曲,有舞姬在厅中央扭动腰肢,笑靥撩人。 而裴沅祯则依旧半躺在榻上饮酒,似乎对舞姬们的舞姿没什么兴致。那模样,越发地像极了跟心爱之人怄气。 沈栀栀心下啧啧。 裴奸臣此刻想必也不好受吧,心上人难过了,他又能好到哪里去? 思忖片刻,沈栀栀走过去。 “公子,”她说:“您就不出去瞧瞧吗?” 裴沅祯掀眼:“瞧什么?” “瞧......风景啊。”沈栀栀劝:“尤小姐在外头呢,她可喜欢这的风景。” 裴沅祯可有可无点头,神色寡淡。 “......” 死要面子活受罪! 沈栀栀心想。 裴沅祯如何,沈栀栀是不想同情的,但她同情尤冰倩。相处短短两日,她发现尤冰倩这姑娘是个善良之人,听说她皮肤干裂难受,还特地送了瓶油膏给她。 沈栀栀撇撇嘴,觉得这对权臣贵女果真是虐恋坎坷。 她这边胡思乱想,犹豫要不要再劝劝时,有侍卫进来禀报。 “公子,前头迎面来了艘船,此处河道狭窄,可要先靠边让一让?” 裴沅祯冷眼斜过去。 侍卫忐忑,硬着头皮道:“属下已经派人与对方交涉过,可对方强势,并不打算相让。属下想着公子此番出行低调,不宜节外生枝,特地前来请示。” “对方是何人?” “是畈城首富之子,其舅父乃澶州知府,此次是特地来澶州为其舅父贺寿。这位陈公子为人极其嚣张跋扈,出了名的不好惹。” 裴沅祯唇角微勾:“是么,那就惹他试试。” “是。” 侍卫离开后,沈栀栀还在想是怎么个惹法。然而没过多久,一阵轰隆巨响,船身猛地摇晃。 沈栀栀差点站不稳,扶着柱子不敢动。 须臾,就听到许多人在喊:“撞船了!撞船了!” 她跑出厅外一看,傻眼了。 没想到裴沅祯所说的惹一惹,居然是毫不客气地直接撞上对方的船。 裴沅祯的船坚硬,防火防箭还能防偷袭,自然不是一般的商船能比。 那首富之子的船顿时被撞出个大窟窿,而且连船帆都给撞折了。 隐约还能听见对方船上鬼哭狼嚎。 少顷,有个金玉紫袍的白嫩公子捂着额头站在船前,指着她们这边大喊:“何方宵小,居然敢撞爷的船,活得不耐烦了?给我把他们拿下!” 陈公子带的豪奴多,个个都是打架好手,二话不说就气势汹汹地冲过来。 但他们遇上的是裴沅祯的侍卫,这些人在战场上皆能以一敌百,这些豪奴岂是对手?没两下,都被踢进了水中。 顿时,又是一片哀嚎震天。 沈栀栀看向厅里依旧坐得四平八稳的裴沅祯。 此时,他换了个更慵懒的姿势,还抬手示意歌姬们舞曲继续。 “......” 怎么说呢? 若说京城裴府里住着的那位是大曌十恶不赦的裴奸臣,那么此刻霸道蛮横的这位应该就是裴纨绔。 没过一会儿,那陈公子居然被侍卫绑了过来。 “跪下!”侍卫一脚踹向陈公子的腘窝。 陈公子从小娇惯,在畈城是无人敢惹的小霸王,平生从未受过这等气,哪里肯跪? 他跪下去,又忿忿站起。捂着被撞得流血的额头,怒骂:“狗娘养的,你可知我是谁?” 裴沅祯像是听不见,继续慢慢悠悠地饮酒。 他这人惯来如此,给个眼神就像施舍,大多时候,他甚至看都懒得看你。 那陈公子见同样是个年轻公子,居然比他还狂妄还嚣张,心里那个气啊。 “你到底是何人,居然敢如此对我。这里可是澶州境地,我舅父乃澶州知府。你得罪了我,岂会有好下场?” 这时,裴沅祯来了点兴趣。他漫不经心地“哦”了声,问:“什么下场?” “哼!”陈公子昂起下颌:“你信不信我让你走不出澶州。” 裴沅祯缓缓点头:“信。” “信还不放了我?” “放了他。”裴沅祯很好说话。 “你是何人报上名来,最好给爷乖乖磕头认错,不然......哎哟——” 他话没说完,就被侍卫踹了个狗吃屎。发现牙齿也被磕出血时,顿时暴怒。 “好得很!有本事你报上名来!我今日非得让你死在澶州!” “告诉他我是谁。”裴沅祯示意侍卫。 “你听好了!”侍卫说:“我家公子是京城富商,家中有人在宫里当差,岂会怕一个区区澶州知府?” “我呸!”陈公子不惧:“我还以为是哪路大仙,原来是宫里那些阉货的亲戚,你可知我舅父是谁人手下?” 他骄傲道:“京城裴首辅可听说过?我舅父是裴首辅的人。就算宫里的小皇帝来了,也得顾及裴首辅的面子。敢惹我?等着吧!你们死定了!” 侍卫嘴角抽抽,得到裴沅祯示意后,径直将人拖出厅外,然后又是一脚将人从二楼踹入水中。 沈栀栀在一旁观了全程,整个人目瞪口呆。 没想到裴沅祯还有如此跋扈的一面。 这哪是去查案的?分明是出来作威作福的。 她从栏杆望下去,水里的陈公子扑腾了会儿,被家仆救走了。 见奚白璋优哉游哉上楼来,沈栀栀走过去,低声问:“奚神医,公子这是何意?不是去岱梁查案吗?” 都隐藏身份了不是该低调吗?怎么还惹是生非这般张扬? 奚白璋默默睇了她片刻,高深莫测道:“公子有公子的理由。” “......” 这回答居然同尤冰倩如出一辙。 奚白璋走了两步,又后退回来,低声问:“丫头,问你件事。” “何事?” “你是怎么做到在公子身边如此好奇,却还不死的?” 沈栀栀:??? 奚白璋摇头笑了笑,也不等她回答,兀自走了。 沈栀栀莫名其妙。 . 裴沅祯惹了人,居然并不急着走。当天中午,把船停在了澶州码头。 美其名曰,乘船累了,下去歇歇脚。 沈栀栀跟着他一同下船,而尤冰倩和奚白璋留在船上。 沈栀栀想起下船时尤冰倩站在二楼落寞的身影,默默叹了叹。 在马车去酒楼的路上,她忍不住,委婉地问:“公子不带尤小姐出来吗?” 裴沅祯换了身衣裳,不过花色和料子依旧很花枝招展。他靠着车壁阖眼假寐,只淡淡“嗯”了声。 随后出声问她:“你为何如此关心旁人?” “奴婢......”沈栀栀张了张口,自己也不知为何,许是同情尤冰倩,又许是尤冰倩送了她一盒油膏觉得过意不去。 “也没什么,”她说:“尤小姐一个千金贵女,此番随公子出远门人生地不熟的。而且还晕船,奴婢看她这几日憔悴了许多便关心一二。” 她看向裴沅祯,想了想,开口道:“奴婢曾看过一本话本子,说有个女子与情郎闹了误会,情郎离开后夜夜胡思乱想,最后形容枯槁抑郁而终。那情郎原本是想归来再与她解释的,谁料回来后竟是阴阳相隔了......” 裴沅祯不紧不慢抬眼,眸子幽幽:“看的哪本?俏寡妇与隔壁书生?” “......”
第30章 没多久, 马车在一家酒楼门口停下来。 许是侍卫早就来知会过,掌柜的连忙出门相迎。 “贵客莅临,是小店的荣幸, 还请公子下马。” 裴沅祯掀袍下车, 沈栀栀也跟着下去。就听见掌柜热情地跟着介绍:“天字号雅间已经为公子准备好,膳食是咱们这最出名的清炖金钩翅、碧萝鸡,还有花雕鲥鱼。得知公子从京城而来, 鲥鱼特地吩咐厨子油炸金黄,用京城的百花酿加以焖炒......” 裴沅祯上楼梯, 挥了下手, 侍卫立即上前将掌柜的拦住。 “我家公子喜清净,尽快摆膳就是。” “哎哎哎,小的这就吩咐。” 澶州富庶,因水系发达, 商业繁荣。且此处土地肥沃,田地硕果累累,被誉为大曌东南粮仓。 全国各地来来往往的商人出入,这里的酒楼自然也是最豪华奢侈的。 沈栀栀瞧着一大桌丰盛得叫不出名的菜品, 真是大开眼界。 她站在一旁殷勤地服侍裴沅祯用膳,暗想,尤小姐不来真是可惜了。 许是沈栀栀服侍得好, 裴沅祯赏了她半桌子的菜享用。 裴沅祯这人除了嗜甜, 对其他吃食并不讲究, 沈栀栀夹什么他吃什么。一大桌的菜也就动了前面几碟的筷子, 是以沈栀栀自己也吃不完, 还想着打包回去也给其他人尝尝。 她从跑堂那要了个食盒,正美滋滋地打着包呢, 外头就突然传来阵嘈杂。 随即有人脚步乱哄哄地跑下楼。 她朝裴沅祯看去。 裴沅祯吃饱后闲散地仰靠在椅子上,缓缓摩挲手上的玉扳指。 似乎外头的动静与他无关,又似乎外头的动静与他有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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