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么?”裴沅祯装糊涂:“我准了?” “嗯。”沈栀栀忙不迭点头。 裴沅祯瞥了眼那家普通杂乱的布庄,门口还堆了些花里胡哨不知是何材质的布料。他蹙眉:“不是要做衣裳?去别的地方买。” “去哪?” “去个好点的铺子。” “不用。”沈栀栀刹住脚:“奴婢就喜欢这。” “为何?” “这里地段不好,布料肯定便宜啊,说不定还能砍价呢。” “......” 见他没话说,沈栀栀趁机将伞递给他:“公子您稍等一会,奴婢买好布很快出来。” “......” 沈栀栀钻出伞,飞快地跑进布庄。 细雨纷飞,裴沅祯撑伞站在青石街道上。透过朦胧雨幕,还能瞧见铺子里站着两个妇人。 沈栀栀在里头挑挑拣拣,抱着匹布与那两个妇人攀谈。她们对着布指指点点,也不知说了什么,沈栀栀随即撂开那块布,去选别的。 就这么,裴沅祯等了良久。 许是巷子安静,又许是雨丝沁人心脾。他望着长街青瓦和袅袅炊烟,心里竟是难得地宁静。 这么等等也好。 他觉得。 铺子里,沈栀栀还在忙碌地选布料。 一个妇人热情介绍:“姑娘,做肚兜选这种花色的好。” 沈栀栀看了眼,迟疑,她更喜欢手上这块素色的。想了想,她说:“多谢大娘,我买这个就好。” 她让老板剪了两尺,然后数钱递过去。转头时,瞧见裴沅祯撑伞静默地立于雨幕中。 他身上的衣袍是青墨色的,天际烟雨也是青墨色的。乍一看去,就像人走进画中般。 付好钱,沈栀栀跑出门,匆忙把布塞进布袋中。 裴沅祯转头,眼尖地瞧见是一块藕茎色的棉布。 他垂了垂长睫。 . 离开小巷后,裴沅祯并不急着上马车,而是悠哉悠哉地在热闹繁华的街道上漫步。 就跟第一次出门逛街似的,左看看右看看,偶尔还停下来瞧一瞧新鲜的事物。 不久后,他脚步停在一家铺子门前,盯着里头瓷器瞧。 那老板热情介绍:“客官,可要看瓷器?” 裴沅祯进门,拿起只瓷碗对光看了看,问:“这些是官窑烧制的?” “客官可真是笑话小的了,小的烧的瓷器哪能跟官窑比?这些是小人自家的窑烧制的,上头的花纹也是老父亲一笔笔画的。” 裴沅祯面色凝了片刻,说:“如此精致花纹的瓷器,倒像是从官窑而出。” 甚至,在他看来比官窑还做得好。 老板笑道:“客官一看就是行家。实不相瞒,我家中三代都是烧瓷器的,祖父和父亲都曾在官窑干过,所以手艺就传到了我这里。” “后来为何不在官窑干了?” “唉!”老板叹气:“说来话长,本来我父亲干得好好的,但后来被人撵出来了。” “为何撵出来?” “我父亲掌工艺,工钱高。后来窑官把自家亲戚带过来,就把我父亲撵出来了。” “客官从外地来的不知晓,如今恒城官窑里头全都是那些当官的亲眷,肥水不流外人田。” 裴沅祯默了默。 恒城瓷器是大曌最有名的,往年与边境邻国互通也皆是用恒城瓷器。甚至连宫里的御贡景泰蓝也挑选自恒城官窑。 每年数以万计的瓷器从恒城出去,又换算成数万银子进恒城,殊料此地官窑竟是腐败到这个地步。 再如此下去,恐怕大曌瓷器交易在诸国中会日渐减少。 裴沅祯出门,兀自站在台阶上思忖。 沈栀栀在一旁给他撑伞。 但裴沅祯个子高,她举得费劲,时不时就要换只手。 这会儿,沈栀栀手酸了正要换。却不想伞柄一不小心滑落,砸中裴沅祯的头。 沈栀栀傻眼...... 裴沅祯眸色沉沉转身。 “公子......”沈栀栀笑得比哭还难看:“奴婢不是故意的,奴婢手酸了。” “......” 罚也不是,训也不是。默了默,裴沅祯索性自己接过伞,没好气道:“走吧。” “公子不买瓷器?”他看得那么认真,还以为想买呢。 “买了你提着?” “嘤......奴婢是真的没力气了。” “......” 对于这么个婢女,裴沅祯已经没脾气了。
第33章 船继续南下, 快接近岱梁时,天气总算转晴。 连着下了多日的雨,沈栀栀觉得全身都快发霉了。她早上起来趁日头好, 从屋子里抱被褥去晒。 想了想, 又跑去把阮乌的床垫也拖出来晒。 阮乌这种狗,别看平日勇猛无敌的样儿,然而一上船就蔫了。它跟尤冰倩一样, 晕船。吐倒是不吐,就是打不起精神, 一天到晚躺在它的狗窝里睡觉。 沈栀栀帮它晒床垫, 它还不乐意,咬着不肯放。 “你放不不放?”沈栀栀凶它:“你看你睡这些日下来,狗毛乱翘,哪里还有当初那个威风凛凛阮将军的样子?” 阮乌嗷呜两下, 撒气放开,然后翻了个身继续睡了。 沈栀栀晒完东西没什么事做,想起前几日买的两尺布来。 不知是近日伙食好,还是解毒的特殊药材导致, 她发觉自己身子长得很快,小衣隔一段时日就得换新的,出门时她带来的已经穿不得了。 她叉腰在栏杆边站了会, 然后进屋取布去找尤冰倩。尤冰倩才情见识广博, 想来她那里的花样子应该极多。 只不过, 尤冰倩不在屋子, 婢女说去见裴沅祯了。 是以, 沈栀栀又跑去裴沅祯的书房外头等。约莫等了两刻钟,房门吱呀一开, 尤冰倩走出来。 她转头一看,见沈栀栀站在那,问道:“栀栀姑娘找公子?公子在里头。” 沈栀栀摇头,笑道:“我来找你的。” 她眼尖地瞧见尤冰倩的眼眶泛红,像是才哭过,连声音都还带着未缓过来的情绪。 “你......”她迟疑了下,问:“怎么了?” 是不是裴沅祯说什么话让她伤心了? 她想起裴沅祯这些日在船上的种种恶劣行径,是越发放浪形骸了,有时候二楼雅厅里的歌舞居然持续一整宿。 沈栀栀心下唏嘘,见尤冰倩如此,实在为她感到不值。 “没事。”尤冰倩摇头笑了笑:“栀栀姑娘找我有何事?” 她既然不想说,沈栀栀也不好再问。 “哦,也不是大事......”她从布袋里掏出棉布,问:“尤小姐可否帮我看看,这种布料绣什么花色好?” “栀栀姑娘要做......小衣?”尤冰倩把最后两个字小声吐在唇边,牵着沈栀栀往回走:“我那有许多花色,带你去挑选。” . 如此过了几日,船在一个叫邬禾的县城停下来补给。沈栀栀不用伺候笔墨,便摆了张椅子坐在船头做针线。 阮乌窝在她身边晒太阳。 过了会,船上突然热闹起来。听说又来了个新的歌姬,是邬禾青楼琵琶弹得最好的。 沈栀栀听婆子和小厮们窃窃私语,说那歌姬琵琶弹得如何如何好,腰肢如何如何细,脸蛋又是如何如何的白嫩美艳。 沈栀栀已经见怪不怪了。这一路下来,几乎每停一个地方补给,裴沅祯都会招当地的头牌来服侍。 她放下针线揉了揉眼睛,然后懒懒地靠在阮乌身上。 “狗大人,你家主子这些年是不是在京城憋坏了?” 她无聊地说:“以前还听说裴首辅不近女色呢,原来传言都是假的啊。储玉院那些姑娘身份不明他不好亲近,如今出来外头,竟是肆无忌惮起来。啧啧......” 阮乌懒洋洋地甩尾巴。 沈栀栀一把抓住它的尾巴,梳狗毛。 “也不知何时能到岱梁,再这么下去,这船上到处都是胭脂水粉的味儿,实在熏得很。” 雅厅的那些歌姬舞姬花枝招展,个个身上洒了香露,连饭堂和走廊都有她们的味道。 最可怜的是尤冰倩,不仅得忍受裴沅祯招妓,还得忍受这些歌姬们挑衅。 想到尤冰倩前几日泛红的眼眶,强忍着不肯掉泪的样子,她叹了口气。 真没劲! 她想。 原本还以为能看到权臣贵女虐恋情深不能自拔而生米煮成熟饭什么的,没想到是这样。 真为尤小姐感到不值!回头有机会了,定要好生劝劝她,这种负心薄情的大奸臣有什么好喜欢的? 弃了得了,这世上俊秀的男子多的是! . 书房里,刚上船的歌姬面色凝重。 “大人,属下刚得到消息,荷县水患严重。” 裴沅祯正在看书,动作缓缓停下:“整个岱梁水系通畅,河坝牢固,又怎会有水患?” 此前,他之所以将“改田种桑”政令选在岱梁,原因之一就是看中整个岱梁的水系完善。尤其是荷县的水系四通八达,河坝坚固,储水充足,是种桑的最佳之选。 “属下也觉得奇怪。荷县水坝确实牢固,且河道通畅,即便遇到连日秋雨也未必能淹没荷县。” “可这次荷县多处水坝决堤,水流汹涌而河道疏散不及,便径直冲向了百姓农田和村庄。如今荷县多个村庄被淹,百姓四处逃难。可荷县县令不仅坐视不管,还封锁消息,将逃离村庄的百姓拘押。” “而且,更严重的是,部分地区已经出现了瘟疫。” 裴沅祯翻转玉扳指,眸色沉沉。 “荷县百姓死的死,逃的逃。岱梁附近州县已出现了许多难民,有些甚至逃到了邬禾。昨日,青楼后院还来了个打杂的,就是从荷县逃出来的。” “消息前两日从岱梁传到属下手中,正巧得知大人路过此地,便一直在此等候。眼下当如何,还请大人示下。” 裴沅祯听完,缓缓闭上眸子,良久未语。 . 那歌姬在船上逗留了半日才下船。之后,船速行进极快。 第三日,他们就进入了岱梁地界,又于次日傍晚到达了荷县县城。 荷县混乱,连客栈生意也凋零,掌柜的见他们一行人下马车十分热情。得知裴沅祯要包下客栈,更是恨不得磕头跪谢。 “有有有,干净厢房,热饭热菜全都有。”掌柜的说。 “后院马厩里新鲜草料充足,客官的马可栓在那。” “前些日连着下雨,一楼潮湿,要不搬去二楼和三楼住?” “小店是本县最好的客栈,客官需要什么只管吩咐。” 掌柜殷切地把人领进堂内,吩咐跑堂沏茶来。 沈栀栀牵着阮乌站在堂中央四处打量。 这家客栈年岁已久略微老旧,但胜在宽敞干净。二楼厢房也多,想来她能自己住一个屋子了。此前船上条件有限,她都是跟其他婢女一起挤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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