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兄长的心疼自家妹子正常。 都是男人有些话不用明说,谢劭多少有些不好意思,瞥开目光,不动声色挺直了腰身,装聋作哑,“缟仙还在睡,我带兄长先去逛逛。” 来了东都,自然得去看一眼。 昨夜黑灯瞎火瞧不清,天色一亮,再看住的这宅子,心头犯起了嘀咕,问谢劭:“这宅子得多少银钱。” “熟人的宅子,半折,一月三十贯。”自己经历过苦楚,却没有半点共情之心。 “三十贯……”那得他三个月的俸禄,温淮心都在滴血,“两个人住,用不着这么大宅子……”去租个两间房的小院子便是。 谢劭没应他,带他去了觅仙楼。 之前温淮听温家大房说过,觅仙楼乃东都四大酒楼之一,是东都的一大门面,还不知到底是何等酒楼如此大的名气,今日才涨了见识。 因一场宫宴,皇帝给觅仙楼赐了一个‘鲜’字,挂在了觅仙楼牌子的上方,名气大增,一日之内压过了其他三家酒楼位居第一。楼前车水马龙,来这儿订位子的人太多,供不应求,多数都被拦在了门外。 温淮立在拱桥外,抬头久久地凝望对面气派的酒楼,见谢劭径直往里走,有些不敢上前,“妹夫不用客气,不过是一顿早食,随便吃点东西填饱肚子便是,昨夜我还剩了几个饼……”一面说一面跟着他,照这阵势,先不说能不能进去,即便进去了,少说也得几两银子,且谢家大爷叛乱之事,对他谢家多少有些影响。谢仆射一家又都到了东都,日子愈发艰难。 要是之前温家没破产,他一人也能养得起,可如今兜里干干净净。 温淮再次劝道:“妹夫赚钱也不易,家中尚有几张嘴等着……” “谢指挥来了。”门前小厮一声打断,迎上前来。 温淮没反应过来,甚至还回头扫了一眼周围,见那小厮的目光确实在身前的谢劭身上,正疑惑,便见谢劭点了下头,转身扫了他一眼,引荐道:“家中舅子远道而来,备间小阁。” 小厮被他这一绕,同样没回过神,看向他身后的温淮,笑着请道:“公子里面请。” 温淮呆呆地跟了进去,拉了一把身旁的小厮低声问,“你刚刚叫他谢指挥?他在哪当值?” 小厮一愣了,很快便回过神,谢指挥进殿前司不过才十来日,舅家不知情也能理解,“谢指挥乃殿前司指挥使,自然是在殿前司当值。” 舅家……小厮猛然一个机灵,提着心问道:“公子贵姓?” “免贵姓温。” “可是温家三公子?” 温淮点头,“正是。”疑惑道:“你怎么知道?” “二娘子时常提起您。”小厮吸了一口气,庆幸自己这回终于长了心,“三公子里面请。”待人一走,立马唤来一个跑堂,“赶紧把文叔叫回来,少东家三公子来了。” 温淮没心思去计较小厮后面的话,已经被他那句殿前司指挥使给炸得脑子发懵。 一介武夫。 亏他能编出来。 殿前司指挥使,起码是三品的官,一月俸禄得上百贯了吧。 温淮嘴角一抽,看着跟前被揭穿也面不改色的人,心疼起了自己那十两银子,一个月入百贯的三品大官也好意思收他月入十贯的人银钱。 “恭喜妹夫高升,高升是好事,妹夫倒不用如此妄自菲薄,藏捏着。” “兄长也没问我。”上楼到了雅阁门前,立在门槛外,回头把人让进去,跟着进屋吩咐小厮,“上一壶新茶。” 所谓新茶便是十日内刚采摘的毛尖。 很快小厮捧着金壶进来,给两人满上了茶水,熟络地招呼道:“谢指挥想吃什么,二娘子今儿怎么没来?” “她今日有事。” 能有什么事。妹夫身强体壮,一身好本事,人还躺在床上。 温淮看着几上那金茶壶,再看着摆上的几样银蝶小菜,眼皮子一阵打颤,老祖宗和老父亲在家担心她吃不饱穿不暖,两人在东都过得居然是这等好日子。 听小厮的口气,就知道二人不少来,又想了昨夜自己那十两银子…… 要是要不回来了,只能把那十两银子吃回来。 “兄长想吃什么,随意点。”谢劭抬头吩咐小厮,“给他报一下菜名。” 穷太久了,不知道如何下手,习惯去问价格,一听最少的一样菜得都要十几两,顿时焉了气。 指挥使也是拿俸禄,不能这般糟蹋,“算……” 谢劭主动道:“特色菜,一样来一份。” 一样一份,那得多少钱,温淮心头一跳,“妹夫不必破费,我胃口一向小,来两样小菜足够……” “兄长头一回来觅仙楼,自要招待好,尝尝这里的特色,瞧瞧与凤城的有何不同,旁的事兄长不用担心。” 他如此大度要款待自己,少说也得破费百两往上,倒是他小肚鸡肠了,温淮恭敬不如从命,“多谢妹夫。” 谢劭替他满上了酒,“兄长请。” 美酒一入杯,便能闻到一股清香,温淮好久都没喝过这般品相的酒了,端起抿了一口,果然清香甘甜,随口一问:“这酒多少银钱?” “二百两一壶。”
第99章 二百两…… 喉咙里的那股甘甜突然消失,自己一月的俸禄十两,二百两,他算算得赚多久。 快两年的俸禄,被他一顿给喝了,本不该问,实在有些担心,不知道他今天有没有带足银钱,自己身上仅有的一二两银钱,是回凤城的路费,动不得,“谢指挥一个月多少俸禄?” 谢劭抿了一口酒,“三百贯。” 温淮眼角一颤,东都官员的俸禄都这么高的吗。 “禄粟,茶酒,布匹等补贴另算。”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瞟了一眼温淮那张青白的脸,心头之快,终于抚平了这两日所受的创伤。 “温兄吃好喝好,不必在意。”谢劭提起那二百两一壶的酒水替他满上, 已经开了壶,饮了一杯,退是退不了了,三百贯一月,还有酒水补贴,倒也把他吃不破产。 温淮渐渐放开,两杯酒下肚,菜也来了,平日里自己吃个肉,抠了又抠,算了又算,买回去多数都给了老祖宗和老父亲,自己沾点肉味儿便行。 今日这一桌子,鱼牛羊,海错,应有尽有,甚至比过了温家没破产之前他吃过的还要奢侈丰盛。 早年自己曾经听说过这位谢家三公子的名声,哪儿有热闹哪儿便有他的身影,吃喝玩乐样样精通。 之前谢家被自己妹子败了家,没给他继续发挥的机会,如今当上了指挥兜里又有了点银钱,八成是烧着了。 这点倒同那败家子一个样,身为兄长他有劝诫的责任,“妹夫俸禄虽高,但一家子花钱的地方也多,东都物价又高,过日子还是要节俭一些,这酒楼不过吃的是一个气派和体面,要论味道,深巷子的小铺不一定就比他差。” 他煞费苦心,对面的郎君却回了一句,“上回擒获前太子,得了千两赏金,倒也用不完。” 温淮呆着不说话,彻底闭了嘴。 千两赏金…… 谢劭拿起筷子递给了他,“兄长先尝尝味道,空口无法评判,觅仙楼能有如此名气,自有他的道理。” 温淮释然了,有个家财万贯的妹夫,他还有什么可顾忌的,放开了吃。 一顿早食吃了几百两银钱,见时辰差不多了,温殊色应该醒了,谢劭吩咐小厮,“做一道鱼粥,再炒一盘蛤蜊,待会儿我带走。” 小厮点头,“是。” 回头看向温淮,解释道:“成了亲,便是如此,待兄长将来成了家便明白了。” 一说到这事儿上,温淮便有了不好的预感。 果不其然,谢劭问道:“兄长许亲了吗?” 上次回来,祖母倒是替他看了一家,若是往日的温家,或许还有可能,可如今温家破产,对方嫌弃温家太穷,没说成。 “温兄今年二十二?” 温淮不太想谈论年龄,含糊地点了下头。 “确实比我大。” 这番揶揄,山珍海味,美酒佳肴,也不是滋味儿。 “走吧,缟仙还在等着呢。”温淮想好了,往后没有家妹在,他是断然不能单独再同这位妹夫待在一处。 他戳起肺管子来,就没给人留活路。 不想与这样的人再多说一句,“多谢妹夫招待。”起身正欲往外走,跟前的房门突然从外被推开,门外进来一人,弓腰疾步到了跟前,抬起头激动地看着温淮,“三公子,您可算来了。” 温淮也认出来了,惊呼一声,“文叔?” 他怎么在这儿,父亲不是说船翻了,把手下的人都遣散干净,文叔也回了自己老家了吗。 应当是日子不好过,出来又另外找了活儿。 文叔跟了父亲多年,同自己的关系也挺好,之前还惋惜了一番,如今他乡相遇,怎么着也得说几句话聚一聚,谢劭却等不住,“你们先聊,鱼粥放久了不新鲜,我先给缟仙送回去。” 温淮还没应,文叔先道:“成,二娘子喜欢吃的蟹也来了货,让她这两日抽空过来,清蒸蘸醋,别有一番风味。” 谢劭点头,看了一眼温淮,“兄长慢慢聊,我先走了。” 横竖自己也知道宅子在哪儿,待会儿找过去就好,温淮没再管他,做了个请的手势让文叔坐在对面,“文叔何时来的东都,最近可还好……” 谢劭提着鱼粥及时跨出门槛,回到温家宅子,温殊色刚起来梳洗完,看着铜镜中自己颈子上的痕迹,庆幸昨儿夜里回的不是谢家。 这狗东西,他就是头驴,不知道累还咬人…… 饶是晴姑姑过来人,早上进来瞧见那一幕,也不免脸红耳赤。 这姑爷折腾起人来,还真是花样百出。 屋子打扫干净,床榻上的褥子也换了,唯独娘子身上的痕迹一时半会儿消不了,拿了祛瘀的药膏一边替她抹一边心疼,“娘子细皮嫩肉,一有了印子瞧着就明显,最近谢家没什么事,老夫人身子骨也好了起来,三公子又过来了,娘子就在温家多住两日,等这痕迹消了再回。” 可不是吗,这会子叫她顶着满脖子满肩头的印记回去,她哪里有脸。 也不知道那小心眼儿把兄长带去酒楼怎么样了,也能猜到,怕是好不到哪儿去。 兄长也是个可怜人,“明日再去牙市请几个人来,把门匾也换了,这宅子虽不大,但风景格局却极好,冬暖夏凉,适合祖母住,等将来兄长说了亲,有了孩子再换个大点的也不迟。” 晴姑姑点头,遂问道:“这回三公子来东都,可有再回凤城的打算?那么大个酒楼,单靠着娘子也不是办法,得有个当家做主的人撑起来才行。” 父亲当初在东都买下酒楼,便做好了来东都的打算,一家人都过来了,没有他温淮一人还回去的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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