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他童年一起长大的小太监脸蛋儿红红的,跟着他,命就跟路边的小草小花一样坚韧又低贱。 等他把一切都争到手了,他死后就把小杨子交给梅娘,让梅娘带他过几年好日子。 会有好日子的,卫诩定定看了小太监几眼,就又转过了头,听着外面的动静。 青衣来得太晚了,不知在做甚。 他没什么人可用,但也不怕没人用。 他一直都是这般过来的。 等下就让她去外头跪着,冻死了就埋了,没死,往后就给他老实听话。 他不需要一个主意深的奴婢,来当他的主人。 * 翌日,青衣跪伏在外面,一动不动,卫诩自行去了小厨房,给小杨子煎药,煎到一半,原本因在床上的小杨子弯着背哆嗦着走了进来。 他一进来,脚步快了两分,从灶房门的后面拉出一个小矮凳过来,抬头道:“爷,爷,爷,您快坐,烤烤火,我来煎药。” 他额头冒着细细小小的冷汗,卫诩去门后寻了寻,没寻到另一把矮凳,回过身道:“你站不稳了,别让爷扶你,你赶紧坐下。” 小杨子已站不住了,他晕眩得过于厉害,眼前发黑,闻言赶紧坐下,等到坐下片刻,眼睛睁得开一些了,他瞧见太孙在灶前蹲着,有模有样的往灶膛里塞小木根子,他顿时便笑了,道:“您小时候还带我烤过芋头呢,您还记得吗?就那天我馋那一次?” 后来太孙的衣裳被火烧坏了,太孙还被太子妃打了。 太孙一向对他可好了。 小时候给他烤芋头,现在给他煎药活命。 “记得。”卫诩紧了紧搭在腿上的袍角,回身与小杨子道:“你饿了吗?” “不饿不饿。”小杨子连忙摇头。 卫诩站起,想去看看厨房有什么是能吃的,就听外面响起了一道女声,“太孙,奴婢是凤栖宫太孙妃吩咐过来给您送吃食的,您在吗?奴婢是三娘。” 三娘,丁姑姑手下的人。 小杨子眼睛顿时一亮,朝卫诩急急道:“爷,是三娘姑姑,是丁大人的心腹姑姑。” 来的是自己人。 卫诩也知道来人是谁,他扔下一句“看着药”,便走了出去。 三娘看到他,?*?先是看他的脸,看他气色尚好,走路也无不妥之处,也是松了口气,提着篮子朝迎面走来的太孙福身,“奴婢见过太孙,太孙金安。” 等到太孙走近,朝她点头,她方放低声音道:“早些时候就要过来的,可外面的眼睛太多了,一大早的不方便过来,太孙妃准备一些东西也准备得久了点。” 卫诩的眼睛看向她手中提的篮子。 “进屋罢。”他朝三娘道。 “是。” 三娘进屋不久,把篮子放下,拿出两包用油纸包住的肉和卫诩道:“这是太孙妃拿草药煮的盐肉,她说您要是饿了,就让小杨子给您扯点面,放几片肉进去煮一煮,面食会好吃一些,草药是按寻常的冬补方放的,本来有五味药,有一味干姜被太孙妃拿出来没放。” 卫诩接过肉,道:“姑姑有心。” 三娘见他接过,又把里面再贵重一些的物什跟太孙一一点明。 太孙妃拿的东西,一样比一样重。 她甚至把她手里头仅存的那根吊气的老人参也拿了过来。 那是最后一样最为贵重的物什,三娘说罢,和卫诩道:“奴婢宫里有事,奴婢要走了,有一事,奴婢不知当问不当问?” “问。”卫诩把篮子里拿出来的东西一一整齐地归置在桌面上,把那颗人参从盒子里拿出,当着三娘的面,拿帕子包好,塞到了胸膛当中。 “青衣怎么了?” 这是问好了要去与梅娘禀报的,卫诩思忖了片刻,方道:“不是很听我的话,有自己的主意,我调一调就好了,和太孙妃说,让她不必操心青衣的事,人没了,我自会处置,人要调好了,也能当些事,我自有分寸。” “是,奴婢知道了,那奴婢回去了?” 卫诩抬眼看了她一眼,问道:“太孙妃如何?” “甚好,今天醒得比往常早了一点,给您切了肉,还弄了些馒头,馒头刚刚好的,还有点热,您趁热吃。” 卫诩没从她的话里,听出自己想要听的话,顿了顿,便问得更细了些,“可生病了?可用得下饭?睡得如何?” “都好。”见他不急切,问得却是甚细,不急不乱,有序有章,不知为何,三娘心下不由得安稳了些许,回得也更细了些,“我听太孙妃跟丁大人说过,饭要一口一口慢慢吃,要吃饱,事要一件一件好好做,要做好,我看太孙妃都做得得甚好。” 这是佩家的家教,家风,佩家人行事,一不许急,二不许乱,梅娘历来是如此的,是以,她看着自己的眼里历来有怜悯和心疼,明明比他小,还像个长姐一样照顾着他。 只是她再是如何稳重,看不明白的事情也多,如看中了他。 也不知她现在悔了没有。 “那就好。”悔了也没用,她已身陷泥沼,他现在只盼着她用佩家人的定性和谋略,护好她自己,也帮着他一些,卫诩淡淡道。 “对了,”三娘要走,这时候脚步一顿,从袖中拿出两袋金银裸子,“这是太孙妃让我交给您的,让您先花着,回头她再送过来一些,还有这封信。” 她把放在身上的东西全取出。 这才是此行最重要的东西,唯恐路上生变,皆放在她身上。 “谢过姑姑。”卫诩接过,低头略施了一礼。 三娘躲过,拿过篮子,朝他福身,施了一礼,“奴婢回去了,您且先忙着。” 卫诩没送她。 凤栖宫的女官和别处的女官不一样,最是重礼,一丝不苟,是受不了他过多的礼的。 毕竟,翼和殿再是冷宫,他也是太孙。 三娘走了,路过青衣的时候,眼皮都没动一下,脚步也未停,神色冰冷施施然出了翼和殿,姿态和她们凤栖宫的掌事女官丁女使一样,神圣不可侵犯。 不久后,卫诩藏好东西,出了他小殿小厅的门,从廊下过去去了厨房。 他手里还拿着小半包肉片和一个馒头,进去后,就把肉片塞到了在灶膛前瑟瑟哆嗦的小杨子手里,小杨子闻到肉香味,来不及给他行礼,朝着太孙就是笑得眼睛眯成了一条缝,接着就是一顿狼吞虎咽,馒头很快全部进了他的肚中,末了只剩一块肉,他舍不得吃了,看着手中的那块肉片,舔着还沾了油腥味的手指,这才抬起眼睛寻找太孙。 卫诩这时端了一碗刚倒出来的热水过来,蹲下把碗放到他嘴边,小杨子眯着眼睛笑,“太孙妃要是在,多好呀,您说是不是?” 就像过去一样,他们三个人在一起,太孙和太孙妃把他当小弟弟一样的待,好吃的好喝的都留给他。 第135章 害人性命,天打雷劈。 这日夜间,青衣得到准许,爬进了柴房。 小杨子替她送来了碗热面汤,一天一夜未进食过的青衣抖着手捧着碗吃完了面汤,一半的汤水洒在了她的身前。 “青衣姑姑得了力气,就回你自个的屋罢。”小杨子甚是客气,他烧退了不少,可脸蛋上还带着些将将病退的红韵,可他看着青衣的眼睛炯炯有神,生气勃勃,毫不像个被人惨打过差点命丧黄泉的小太监。 若是丁姑姑来得晚一些,他也差点下黄泉了。 他被人打的时候,唯恐惊着了太孙出来救他,他是一声也未吭的。 当时青衣在场,要去搬太孙,他当时差点痛哭了,跟青衣道:“你去凤栖宫啊,你叫太孙作甚?” 青衣也没去,倒也不怪她,她被人拦住了。 来人没打她,许是怕凤栖宫罢,宫里的宫女归丁姑姑管,他们小凤栖宫的宫女更是了。 不过,小杨子还是有些费解青衣当时的反应,她明明是太子妃身边的得力姑姑,也是凤栖宫可靠的老人了,她还被太孙妃叫回来照顾太孙,怎么就不灵活呢。 是被收买了吗? 她还不听太孙的话,小杨子对她想得可多了。 他认为一个好的忠仆,就得像他这样,时时刻刻记着不要让主人为难,时时刻刻为主人分忧解难,要不,凭什么你能当主人的忠仆,主人对你那么好? 你捧了这碗饭,你就得把这份活干好。 “姑姑,”小杨子不明白,他也不想去问太孙,太孙要想的事情太多了,他不明白的,他自个儿来弄明白就是,“你是蠢,还是没有心?可往常我看你在宫里,也是个明明白白什么眼色都看得懂的聪明姑姑,为何这次回来,就不利索了呢?” “我就是想问,你是能用,还是不能用?”小杨子干脆道:“我跟太孙不一样,太孙看得明白,我看不明白,你就干脆跟我说吧,我也好知道以后怎么对你。” 青衣忍着泪,把碗放在了土地上。 天可明见,她毫无忤逆之心。 只是,她也不甚尊重太孙就是。 太孙太孱弱了,她知道他是主人,可孱弱的主人,就像一只没有力量的病猫,是得不到真真正正的敬重的。 她只是轻忽了。 可一点小错,在太孙这里,竟成了惊天动地的大事。 青衣不懂,也委屈,她是太子妃留下的老人呐,她还被丁姑姑认可了,叫进了凤栖宫,她的忠心是无庸置疑的。 可这委屈,在这胜似冷宫的外头冻了一宿一天,也冻没了。 想不明白的事情,也想明白了。 她是忠心,太孙太孙妃也是势弱没有人用,可正是如此,要用的人就得是听话的人。 她再聪明,再有主意,能聪明过这宫里仅剩的两人去? 他们虽小,可目前的这一点点看似不通的生路,是他们自己守住的,太孙妃现在还在凤栖宫掌着凤印呢,太子被废了,可废太孙的旨如今可是未下。 “是蠢,杨公公。”青衣收敛住了她自认为比别人多在宫里呆了几年的小聪明,含着泪道:“往后我会好好听太孙的吩咐的。” 除了年幼被管教姑姑教事那段时日,这是青衣自入宫以来,最刻骨铭心被教规矩的一次。 像病猫一样的太孙淡淡几句吩咐,他没有动手,短短一日一宿就让她从委屈、不服,到寒冷、饥饿,种种她都体味过一遍。 他看似没使手段,却远远的、高高在上的,让她体会到谁是主,谁是奴。 她也不敢出去投奔谁,她敢出去,她在宫外的家人都会死干净,她知道太孙做得到的,那只潜伏着的病猫,谁要逼他露牙,他会彻底撕碎他的敌人的。 他是太子妃的儿子啊,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忘了这事。 那是连自己的命也可以毫不眨眼搭上的太子妃的儿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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