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的身子也是有些不对的,只是恰好前些年他随义女回了都城,随即他进了皇宫,接手了医治皇帝之事。 澜亭这些年在外游走,治过诸多达官贵人,也对诸多穷苦百姓施过援手,他也是中年之后才发现,他救的人越多,他救人的手越顺,但凡经他手,近他身的人,运气较之以前会好一点。 这一点,想必皇帝早就发觉了。 要不然不会对他义女那般和蔼可亲,一个只会拿眼睛看着人不声不响的闷葫芦,被她看得久了还怪渗得慌,皇帝却能昧着良心夸她聪慧可人,钟灵毓秀。 他都夸不出来。 澜亭是个逢凶化吉,没钱了自有人送钱的人,福气厚的人,自是知福气薄气运薄对一个人的致命之处,他接道:“娘娘那边,您去找人去她住的地方挖一挖,找一找,应是能找到与那囚局相连接的东西,他们得放个东西,把人的气引过去,您这边我是觉得进不来脏东西,但您还是查一查罢。” “别生气,给您个好东西吃。”澜亭怕老皇帝气死,从兜里掏出个瓶子,倒出来两粒黄色小丸子,捡起一粒扔进了自己嘴里,另一粒则朝皇帝招手让皇帝过来吃,“不是丹,是老黄参搓出来的人参丸,以前一个老乡给我的,一直舍不得用。” 这次才用上。 要不是闺女坐在他身边静静地哭,就像他快死了一样,他是不可能把这难得人人皆可吃的老黄参拿出来温养身体的。 皇帝下了龙位,坐在了他身边,接过他手中的黄色小丸吃了,方道:“朕没动气。” 太子没了他都没生气,这点事气什么。 他也就皇后死了那两天,心里不舒服了些。 有些时候他也生气,装出来的罢了,到了那个点,臣子们认为到了他该生气的时候,他就生一下气。 这些年,多少惊涛骇浪都过来了,就算天地崩于他眼前,顺安帝也认为他就算面露惊讶之色,心里也在想着怎么保全他的卫国。 不过不动气,不是说他没有气,他只是知道,谁动了他,动了他的国,动了他的皇后,他就算挖地三尺,也要把人九族一块儿诛了。 “查。”他面向了朝他这边跪着的吴英和丁女。 他一道出此字,那上身趴地跪着的丁女直起了身来,原本还要说话的顺安帝看着皇后的侍女那满下巴的鲜血,和她胸前被血染红了的孝服,他顿了一下,看向了吴英。 吴英掉头,看到丁大人的面况也是一惊,正要说话,却听丁女一字一句字字清晰道:“奴婢有罪,奴婢想亲手彻查此事,望陛下赐权,奴婢想知道是谁干的,奴婢想……” 明知不能在皇帝面前说带忌讳的字眼,丁女还是说了:“一刀一刀把人活剐了,当着他的面,喝他的血,吃他的肉,啃他的骨。” 她不是不能比恶人更毒的。 她说着,浑身颤抖,嘴边流的鲜血不止,澜亭看了不忍闭目,心疼地拿出瓶子,小心地倒出一粒,指挥身边的小太监,“给丁大人喂一粒,哎哟喂。” 谁也不知这声叹息是心疼药,还是他心疼丁大人,不过等小太监过去喂药,丁女闭咬着嘴不张嘴,小太监都急了,在皇帝的注视下,片刻之间他额头上就冒出了一片汗,这时好在澜圣医张了嘴,一句话就让丁大人张开了嘴,让他喂药成行。 澜亭道:“你不吃这救命药,你不就办不了事了吗?你这血再不止,再过须臾,就算老夫也救不了你,甭说去替你家娘娘报仇了。” 丁女瞬间伸出两手来,把自己的嘴活活掰开。 她因为恨,两排牙咬成了一块,她自己都放不开。 她太恨了,恨得眼前只看得见一片血雾。 “陛下,老奴带丁大人去清理一下?”吴英这时开口了。 “去罢,朕等你们回来再说。” “是。” 吴英示意一个高大的太监过来,背上丁女走了。 不知他们是去了何处清理,片刻之后,在主殿的澜圣医听到了一道撕声裂肺的哭喊声,他不由地松了口气,与他身边跟他抢着挤着一个长凳坐的皇帝道:“活了。” 哭出来就好,不哭就完了,就今晚的事。 “她跟子童……相依为命。”皇帝道。 皇帝也是奇怪,在内宫跟皇后老死不相往来,却一口一个子童,朕的子童,澜亭庆幸自己早早就离开了皇宫和都城,没参与他们的那些事。 看看那些事,都把人折磨成什么鬼怪了,夫不成夫,妻不成妻,这天下最为尊贵的两个,活着都不像个人。 也难怪有人做局害他们,在皇宫他们帝后自己的家里,如同请君入瓮一般,把天下最为尊贵的两个做进了局里。 澜亭未就此再说,接道:“卜宅的人很讲出身,传里不传外,不收徒,这个在宫里,好查罢?” “传女吗?”顺安帝问。 “也传,传主家的女儿,往往都是嫡系一门学的精要一点。不过,要是这个女儿嫁了出去,这一支也不是很拦着这个,明面上他们是不许出嫁女去了婆家用娘家的东西,可要是这出嫁女日子难过,要用手里的活换点银子,他们也是睁只眼闭只眼的。” “他们也不是只干阴活,也卜吉宅,他们这一系的女儿家出去接活,民间称她们为卦姑……”澜亭说到这直摇头,“您提醒我了,民间这卦姑可多得很,谁也不知这宫里的哪个人,跟着自家娘亲学过这个。” “囚中囚,一般卦姑便能精通?”顺安帝问。 “那不是,这个很讲究门道,堪舆、形法、地理、阴阳这些?*?他们都得懂,才能布出一个能成用的风水局出来,且不被反噬……” “要不,查查宫里谁最近有问题?”澜亭道:“算计您和皇后,我想不出这天下有谁能布这等阴局而不被反噬。” “这个很容易查。”顺安帝颔首,淡淡道。 这时,他脸上就像蒙了两层雾,他的神色有了变化,却令人捉摸不透。 澜亭转念一想,想到了接着皇后死去的太子妃,被废的太子…… 这都是些最近出了问题的人。 这皇帝家的后宫,主人主母都害,当真是…… 澜圣医又想出宫了,他道:“您清理家事,要不我回家去罢?我总是觉着住在您这,折我的寿。” 皇帝瞪了他一眼。 皇帝一瞪,他脸上的雾散了,澜亭笑了,道:“您都说您不生气,多大点事?先去查,查明白了,我找几个福泽深厚的道友,帮您把这个局反凶为吉,不尽是坏事,物极必反,这凶事反过来也可以成吉事,您放心。” 澜亭确实有那个能耐,顺安帝缓了缓神色,道:“朕没有不放心。” “查出来了,也别生气,听我的,我这能给您用的药不多了。” 顺安帝没有出声,过了片刻,他缓缓道:“朕觉着,这跟朕的那个孽子有关。他早年接了几个宫外的女子进宫,朕听吴英跟朕说过,那几个人乃同族中人,相当有灵性,还会面相,还给吴英也相了一个,说吴英是个福厚之人,老年有归宿。” 如今看来,吴英确有归宿,因为禄衣侯不顾闲言碎语和猜忌狐疑,早放出了话,说要养他的老。 “先查罢。”许是八*九不离十了,皇帝能说出来这话,想必已经过深思熟虑,澜亭只得自认倒霉。 又要见证帝王家的龌龊了,他真想自己的眼睛是瞎的,耳朵是聋的。 第145章 世上真的有这等天真的女子吗? 不久,吴英带着丁女来了皇帝跟前。 顺安帝给了他们今日调谴御林军的权力。 吴英拿了旨意和调谴令牌,带着丁女飞快退下。 丁女跟在他身侧,箭步如飞,看不出她此前吐了很多的血。 他们走后,澜亭对着大殿门口抚须颇久,等到外面往西边挪的太阳的余荫,他回过头来,朝殿上端坐批奏折的皇帝道:“丁大人,没几年了。” 就是往后好生养着,也没几年了。 “还能死在朕前头去?”顺安帝垂头批着奏折,不为所动。 “比不上您,她的心力用干了。”皇帝是谁?那百折不挠的毅力岂是一般人随随便便能有的? 同样的一个病身子,换在普通人身上,普通人能活五十岁,皇帝多个十年出来没有问题。 且皇帝还有这世上最好的天地灵物蕴养,有最好的医者给他调整身体,为他的身体远瞻未来,只要他自己那口气不散,不跟医者对着干,多个二十年,也是不成问题的。 “她自己想不开?”顺安帝淡淡道,还是不所为动,批奏折的手未停。 “恩。”澜圣医抚了抚颌下胡须,“也不仅如此,她的生气快要用完了,我就算用给您吃的药给她吃,也多吊不了她几日,福薄。” 顺安帝不言。 “她其实是个有福的孩子,要是换在民间,她这等的福气,活到八九十,也是不成问题的。” 又在说他的皇宫是个吃人寿命的地方了。 这澜亭,重要的时候说话知道轻重,也知道先后,敬他得很,就是一说到这些婆婆妈妈的事,就又没规矩了。 “过几日,等背后之人知道朕死不了,你也死不了,朕再放你回去。” 澜亭的事,查到了他一个族内王叔儿子的身上,这儿子已经被关在大理寺,只差最后一口气了。 再查,这人起了刺杀澜亭的心,是受他烟花之地的一位欢好唆使,这卖笑女不等人前去捉拿,就自断性命于房间。 线索再往下查,发现皇族子弟的不少人皆是卖笑女的恩客,千金博花魁一笑的事没少做,还有一个气病过家中老祖母,这次查到他头上,人前脚被提到了大理寺,后脚老祖母就被搀扶着到了老八王爷府跪求,请求老八王爷进宫来跟他求情。 这便是他卫家皇族子弟,皇族家风,无几人懂大义,更没几个干人事的。 要换顺安帝二十年前的心性,他能跟今日的丁女一般,气得吐出血来。 顺安帝有时也钦佩自己,被一群人往烂泥潭里拖,他还坐在岸上的宝座上,手里握有许许多多把能杀人的刀。 而这一切,是他殚精竭虑而得。 就算有人施计施施然告诉他,卫氏皇族烂到根了,顺安帝的心潮也未有丝毫起伏。 相较起这些没用的卫氏子弟,就是他们全死了,也比不上一个澜亭对他来得有用。 “过几日是几日?”深谙他话里有话真意的澜亭此时接话道。 “到时候看罢。” “陛下,”澜圣医无奈道:“澜亭之所以是澜亭,是那个能为天下百姓看病的澜亭,不是那个只为您一人看病的澜圣医。” 他不出去尽他的微薄之力,澜亭就不是澜亭了,也就不是澜圣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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