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黄昏,佩梅醒来,小屋内没有人,她没有呼叫人,偏着头,看着外头透过窗纸折射在桌子上的夕阳,恍恍地,想起了她的小时候。 她小时呀,夏日长,早上起得太早,中午会补觉,有时睡得太久了,便是醒来也能见到如今这般颜色的昏阳。 那时,她便会爬起来,打开门,出去找娘,娘这时会在厨房,她走过去,娘会转身过来抱着她,把她放到高高的凳子上坐着,用手梳着她的发,低头问她:“囡囡吃肉吗?” 别人家的肉,给小郎君吃,佩家的女儿也是儿,肉给囡囡吃,囡囡便觉得她真真是宝贝,这世上不会有人对她不好。 是以,后来,她碰不上了过不好的小郎君,她便也想像囡囡的家人宝贝她一般的去宝贝没有父亲疼爱身子还不好的小郎君。 她善呀,可这人生呀,当真是苦。 囡囡看着一日当年家中颜色的昏阳,她翘起嘴角,浅浅地笑了。 无碍,无碍…… 囡囡长大了,她可以自己保护自己了。 囡囡在失去一些人后,长大了。 * 一连数日,无人前来凤栖宫请见,太孙妃不见麻烦,当中只听见过两次吴公公动了手的消息。 佩梅没有仔细去想这背后的意思,她大抵知道,在姑姑走后的这一两个月里,凤栖宫是安全的。 姑姑的余威,能护她一时,后面的路,得她自己走。 姑姑走后,凤栖宫不需人手日夜熬药洗浆,佩梅便带着她们清扫殿堂,修复殿宇。 她还找内务府要了一些修缮的油漆瓦片,还要了两把新长梯,消息传到吴英那头,吴公公啼笑皆非,和传信的干儿子道:“她还能自个儿上屋顶不成?” “儿子打听了,她上了,”小吴公公跟干爹躬身道,“身手敏捷得很,跟猴儿似的。” “她这是要作甚?凤栖主殿漏雨了?最近也没下雨啊。” “说是快要下雨了,说是今年春天雨水多。” “她还会看天象?” “好像,”小吴公公想道:“她家里人会看罢,听说佩大人便是看天象的一把好手。” “嗯,”这倒是,吴英道:“她家里人又给她送信了?” “这倒没有,佩家谨慎得很,就算送,也是经过侯爷的手,精得很。” “唉,那个佩家子,佩兴楠,也是气人得很,他说他都不中意陛下了,让陛下的人别老在信中写他……”吴英想起皇帝看到信拍着桌子大发雷霆的样子,不由头疼,还是禄衣侯好,当场气陛下,当场哄好陛下,不像这个佩兴楠,隔着信气陛下,气死人还带偿命的,大有心灰意冷佩家不想活了之意,小孩子这气性太大了,一入了陛下的眼就持宠而娇,他就算心灰意冷,可他父亲佩准怕死得很,他妹妹可也是想活得紧呀,吴英想了想道:“下午我正好要去西宫那边,我去看一看。” 第179章 是以为何不让她替了那小娘子的职? 佩家子啊,那个佩兴楠,也是有些本事在身,年纪还没及正冠,据说也就跟他老师出去过两趟,但对他对各地的地形,风土人情甚是了解。 一行人路过的地方,在离开之前,还会给当地的主官留下一封涉及到地形人貌,农耕施种的信,差人送回来的信中,对他大加谥美,而随信附送回来的佩子见地,皇帝叫了户部尚书和司农,佩准过来,尚书徐中大人本是地方官逐一上迁而来,一眼就看出了佩家子确乃心中有真见地之人,对当地的了解,绝非纸上谈兵,而用因地制宜。 司农门来的几个官员见过信讨论过来,对徐尚书的话也是附和不已。 佩准狡猾,这时候才说出来,佩兴楠在书院不止跟着他的老师学习,他还跟了个老农学种地。 且学院的好几个老师,便是之前从户部司农门告老还乡回家去做了老师的老司农,他儿子跟着他们学了不少农学之事。 他小时,佩准带着他见识翰林院各地来的同僚,等拜了老师,便跟着老师见识老师那五湖四海来的师兄弟,他虽年纪轻轻,可这十几年之所见,之所学,甚过诸多与他同等地位的官家子弟的毕生所见。 说佩家门户小,这时说来就不小了,佩家算不得世家,可佩家比百年世家的流传还要深厚,佩家可是数朝为官,自打他家出生的孩子,吃的米饭与其他家的没有区别,可他们读的书,识的字,打小学习的理念,见识的人,可是非同小可,绝非等闲之辈。 佩家子这小小年纪,真可谓是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这两句诗的真实写照。 便是皇室子弟,也只取天下俊才一二为授业老师,而佩家子,便是不能拜天下最俊才之人为师,可那排三四五六的儒者,但凡有一技之长的,他皆可认其为师,取其之长为己长。 佩家的门第看着小,这一深挖,挖出萝卜带出土,下面还长着真人参,陛下爷对佩准恼火得很,又为卫国藏着这等英杰庆幸不已。 他对佩家子当真是又喜又爱又无奈,而佩家子年幼,这时的性情在陛下看来是真性情,是此子一生之时最稚嫩也最是打开自己的时候,陛下爷是觉得要是错过此子有脾气之时不包容,等到此子成了他父亲那样的气候,老奸巨滑,老谋深算,那时候,君臣二位,便又成了陛下和佩准的翻版一般,君臣两条心,谁也不信谁。 陛下爷是打定了主意要包容的,吴英便对凤栖宫有了打算,他前几天在陛下收到信后便叫内侍监那边主管内务府出纳的封公公对凤栖宫那边大方一些,凤栖宫要的物什,只要不是特别珍贵之物,凤栖宫何时要,马上就给凤栖宫送过去,不得拖延。 他看重凤栖宫,凤栖宫有了消息,干儿子就来报,这倒是及时,下午吴英便要去王昭仪殿里坐一坐…… 王昭仪胆子大,越过凤栖宫,直接跟内务府要衣料布匹,好像皇后的第一女官死了,凤栖宫也死了一样。 这是小错,交给凤栖宫处置也是一样,只是丁女临走前,给他送来了一些东西,其中便是几十年前陛下未及及冠时写给皇后的小纸条也在其中,这里面,还有吴英年轻时,代陛下写给凤栖宫的一些嘱咐。 自己的字,当年当真是稚嫩,若不是再见着,吴英想不起当年的那个自己了。 陛下老了,他也老了,老人年老体衰,念旧,太怀念当年那个心思不深却年富力强雄心勃勃的自己了。 吴英不知丁女走时是不是算准了这个,可丁大人聪慧一生,一生在凤栖宫从未找过他的不痛快,这是善缘,她临走前的这点聪慧,吴英愿意奉陪、成全。 那是一个连陛下都允许她进帝后合葬的皇陵陪葬皇后,伴随皇后的忠诚之人。 吴英死了,也是要见她的,到时候故人一见,丁女见他在上面还成全了她几分薄面,兴许姑姑还会给他这个迟到之人一些帮助。 姑姑死得这般用心决绝,吴英也有些不怕死了。 前天陛下见他,还跟他说,他脸色看起来好了不少,是不是禄衣侯府又对他上了孝敬了,吴英便跟陛下说,丁大人一死,帮他想通了一些事,他以后不去禄衣侯府养老了,他若是死在陛下前,就请陛下给他处置成丁大人一般,若是侥幸活得长,他便陪陛下去。 他想通了,心上轻快,便是见花是花,见树是树,万般皆瞧得顺眼,连带身子也舒服了不少,吴英说时,笑意盈盈,陛下却是愣了半天,末了抓着吴英的衣袖,红了眼眶,说:“朕还以为朕不行,连唯一跟朕最近的人,也跟朕离心。” 吴英也被他说得红了眼。 是呀,要是没有姑姑的义无反顾,他也是因着害怕陛下要远离陛下的…… 陛下杀太多人了,杀得他也以为自己会不得善终,他攀附禄衣侯府,便是想着有朝一日惹怒了陛下,侯府能救他。 他怕死啊。 可丁大人不怕,丁大人死前,还用着最后一线力气,为皇后的遗愿殚精竭虑。 陛下对他也不薄的,便是他想攀附侯府,陛下也由着,还对侯府分外的好,陛下看透了他,却愿意他逃走,这何偿不是陛下对他的纵容和成全。 陛下对他也是极好的,主仆俩双双红了眼眶,末了谁也没就此再说过话,可这几日,陛下脸上的笑容多了,吴英的觉也睡得沉了。 吴公公这日子,突然变得好过了,心情也好了许多,到了王昭仪宫里,脸上还犹带着几分笑,却把王昭仪笑得不敢坐下,吴公公见此便站着和她说?*?话:“昭仪娘娘,可知奴婢今日来是所为何事?” 这老阉官,王昭仪心里恨恨地暗骂了一句,她管着宫里衣料的采办,在皇后手里累死累活就没捞着钱,等那个老阴婆死了,她在丁小妹手里也没捞着银子,现在老阴婆冷血娘皆死了,姓吴的跳到她面前还作甚? 她为陛下做马做马一辈子,她难道还比不过一个害惨了太子的罪妇肚子里生出来的儿子娶的小媳妇儿? 王昭仪想及此,眼眶一红,道:“本宫不知是哪股风把公公吹过来的,可公公如此这般兴师问罪的口气,可是本宫又做了什么事,惹陛下厌了,还是说,惹公公的厌了?” 昭仪娘娘的嘴不绕人呐,若不是她擅见风使舵,胆子小逃得快,她早就死了…… 她胆子小,又不是太聪明,想当权,小心思又多,有时想捞点银子,可风头一不对,她便又立即转身,拿银子消灾保平安,事后里外里的一算,她倒贴的钱比捞到手的还要多,王家这些年在外面得手的银子,一半到了她手里,花给陛下了。 她这命,是她娘家拿银子买下的,王家在外头家族中过大半的人行商,就是为着供养他们在宫里的这位娘娘,陛下也心软,念及王家的钱是这些年辛辛苦苦东奔西跑做生意得来的,不是搜刮民脂民膏来的,对这位娘娘也颇有几分怜惜和宽容。 这是蠢人有蠢福啊,吴公公一叹,脸上笑容一敛,肃容道:“奴婢就不跟娘娘过多客套了,奴婢等下还有事,奴婢前来,想问的是您春季的采办,为何送到了封公公手里?” “封公公不是您手底下的人吗?送到封公公手里,不是送到您手里吗?”王昭仪委屈又讨好地道。 吴英冷冷一哂,“凤栖宫还在,娘娘。” “呀,”王昭仪瞪大了她的美目,惊讶道:“皇后娘娘生前的丁尚宫前些日子不是走了吗?” 见她装傻,吴英冷冷注视她,在她与他对视一番,随后接不住转移眼神后,他淡淡道:“昭仪娘娘可知这几日想去凤栖宫挑衅的人去了哪里?” 听到此话,王昭仪情不自禁地咬了下嘴唇…… 她是知晓的。 只是…… 丁尚宫死了,那个太孙也不在,凤栖宫里就一个小门小户出身的小娘子,她有何得罪不起的?那小娘子会省的钱,她也会替陛下省,她还会省得更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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