佩梅僵住,听完脑子一阵空白,过了些许,听吴公公不耐烦地敲了敲桌子,道了一声“说啊她方才回神。 “我已有一些主意,”佩梅苦笑,笑得比哭还难看,“不过我得先去信去禄衣侯府,给我表姐问些事情。” “你要是让禄衣侯府给你出钱,可不能了,侯府去年今年的分润,整整两年的,已敬献给陛下了。”封公公好心提醒她。 吴公公听着,眼观鼻,鼻观嘴,老成持重,稳如磐石。 什么敬献,侯爷说那是被陛下打劫了,侯爷上次出皇宫,还在皇宫正大门前供百姓呜鼓喊冤的登闻鼓前面站立了半晌,不舍离去,还是被禁卫军强行请走的。 侯府确实是没钱了,侯夫人手里那些长辈给她的私房钱都悉数拿出来用了。 他们陛下,连内妇的钱都用。 “啊?”太孙妃听着,脑袋一片嗡嗡叫的声音,她惶惶然地看向了吴公公,见吴公公的眼皮掀了掀,似是认同了此事,她便连苦笑也在脸上僵了,半晌,她小脸上再次荡开了苦笑,只是这道苦笑,比此前的苦笑要更是苦涩万分,“那我写信给父亲,问问他的主意,可行?” “这个倒是可行,”封公公老神在在,“最近你父可是动作频频啊,连太孙也被你父兄带出去为民造福了,想必为你操劳也是愿意的。” 佩梅低下了脑袋。 公公们说她可以,皇帝陛下要砍她的头,她也忍得住慌张惶恐,但被封公公这般说道一句,她的眼泪已夺眶而出。 是她无用。 是她愚蠢。 她低首匆匆用手帕擦过眼泪,快快抬起头来,若无其事道:“那我现在写信,公公们等我一下?” “可成。”要修太监房,最好的想必有他一间,吴公公想修,封公公也想修,他比吴公公还大两岁,没几年好年头过了,趁死之前住住干燥的新屋子,算是死前享福了,好不容易在陛下手里能讨到这么个享头,封太监只想此事快快执行。 佩梅写了信,两个公公也接了,等他们离去,佩梅愣在凤栖殿正殿的门口,听着宫女关上正宫宫门的推门声,等到门吱呀吱呀地合上了,落锁的声音也响起了,她缓缓转过头,与身边的三娘道:“姑姑,公公们,似是有些着急?” 是啊,是着急。 像太孙妃这样的小傻子,这辈子他们都碰不上第二个了,怎么可能不着急。 三娘沉默。 面对三娘的沉默,佩梅叹了口气。 此信清晨就送到了来上朝的佩准手里。 佩准听来送信的太监说是他女儿的信,想来想去,到底没沉住气,在相好同僚的掩饰下,偷偷走到一边,打开了信。 打开一看,他差点一口气撅过去,同僚看他面色不佳,过来关心问他怎么了,佩准险些潸然泪下。 末了,他还是把眼泪憋回去了,回同僚道:“吾家有女初长成。” 知道气人了。 第187章 这是纯粹负责在为皇帝做事了。 佩准站在人堆里上朝。 今日是朝廷的大朝会,来的人甚多,禄衣侯告病没来,有几人参了禄衣侯几本。 参禄衣侯是朝中常事,皇帝的宠臣不上朝,不多参几本,那是御史失职。 其中有御史参本还带了佩准一笔。 佩准打起精神还想打个哈哈,岂料这官员参禄衣侯时,也顺道参了禄衣侯岳父一笔。 他那是禄衣侯岳父的姐夫德和郎当朝咬人。 曾经卫国最是风流倜傥的状元郎对着御史一顿手舞足蹈,口水喷到了对方的脸上,上面的皇帝还假装看不见,也不喝止,垂着眼皮跟睡着了一般。 末了还是左丞相出面,止了纷争。 这一顿吵,把佩准也吵精神了,还以为下面他也得出来吵一架,孰料户部尚书出列之后,剩下说的皆是国家大事。 这下没人敢吵了。 国家大事面前,要是有人意图用鸡零狗碎的小事碎稀掉大事的厚重,不欲这人张口说上第二句,更无需皇帝吩咐,自有带刀侍卫熟练上来,拖着人出门宰了。 谈正事便是谈正事,皇帝不允许任何人拿无足轻重之事对抗国事。 国事庄重,涉及地广,佩准在翰林院任职,经管修书撰史,起草诏书,记录皇帝起居,偶尔担任科举考官等事,这次议论的国事,不在他职责范围之内。 是以,他陪着诸大臣站了两个多时辰,从卯时站到巳时,站到饥肠辘辘,两眼放空,皇帝一放朝,诸臣皆拱着个腰摸着饿空了的肚子出门,他也是不例外。 这厢,他还惦记着女儿书信中事,犹豫了再三,到底还是没有上前去找姐夫,而是跟相熟识的同僚步行出宫。 佩准在翰林院当职多年,不事升迁,有同僚要升迁,品性能力过得去的他帮忙,过不去的他也不得罪,如今成了翰林院的老人,不仅是在翰林院,他在各处官衙里面也颇有些人缘。 除开同僚,在朝为官的,皆是读书人,有些乃他自己的亲师兄弟,有些是他老师叔伯的弟子,有些甚至还是他曾担任过考官的学生,佩准要是非要跟人攀关系,这满朝文官,过半他皆能攀得上。 像他这样手里有点权,身后背景盘根错节知道惜福保命的大小官员,朝廷里历来皆有几个,佩准以往是当中最不起眼的那一个,现如今,他是最打眼的那一个。 自从他女儿入了宫当了太孙妃,至今差不多三年,佩准从同僚一众的恭喜声中,到如今有同僚开始刻意跟他保持距离,佩家的局面一变再变,日子再不复以往的省心。 当初皇后一道懿旨,造成了今天的局面,便是家里不问朝事的女眷,这几年也接受了佩家这天命不可违的天命。 最是不愿麻烦娘家人的老母亲也开始去跟娘家人来往,受了些奚落也咽下了,只为能给家里拉来一些助力。 佩准这两三年,日日皆在思虑当中度过,如今头发白了全头,在这日搓夜磨压力极大的日子里,他反倒想开了,又恢复了往日乐陶陶不拘一格的性情。 不管如何,佩家也到了如今这个境地,老天就不想在他这一代饶过佩家,那他就见招拆招,拆不了便带着全家一起躺着让皇帝宰就是。 禄衣侯府因着最近被皇帝劫了家底,姐夫怒不可遏,听说气得还去皇帝面前哭过一场,佩准就不打算拿他那臭女儿的事,再去给姐夫添堵了。 不能什么事都麻烦姐夫这一系,这人情用多了,不知分寸,亲家也容易变仇家。 路上,一起而出的几个相好的同僚各有去处,佩准乐呵呵与他们拱手告别,将将分别,才走几步路,就听身后有人喊:“佩大人。” 佩准笑呵呵地转身,等着他这个与他们家关系颇好,还同是世交的同僚过来。 “郑大人。” “佩大人。” “一道走几步,”跟佩准相好的翰林院官员郑大学士也是史官,还是国子监的授业老师,此前帮着佩准看信的人便是他,他与佩准一道走着,“刚才我听送信的公公说,是梅娘的信?” “是。”佩准颔首。 “这内宫的公公给你送梅娘的信,是什么样?我可能知晓?”郑仲宣说罢,解释道:“你家的事,我跟我父亲还有族中一些长辈皆一一商讨过了,本家的信,前两日便送到了都城。本家的家长的意思是这忙我们帮也得帮,不得也得帮,当年我曾祖父与你曾祖父本是黄山山人座下的弟子,我们两家本就有这缘分瓜葛,早前我来都会试,也是你家接待的我,我和你撇清关系太难了,到时候我说我跟你没关系,陛下也不会信。” 佩准听了心下一跳,左右看了看,见与他一道同路的官员没有几个,大家皆是各走各的,他跟世交小声道:“那也没必要走这么近,避着点总归是好的。” 皇帝爱砍世家的头,佩家小门小户,本来不起眼,后来姐夫和其女婿一家来了都城,成了皇帝面前的大红人,佩准也被卷了进来,整个佩家颇有些在劫难逃之势。 佩门也就佩家掩盖得好,又甘于清贫,佩准面上油滑,看似像个小人,甚喜投机取巧,但皇帝在意的事情,他件件做得令皇帝满意,算是顺安帝手下最会看皇帝脸色,最擅保命的贼官为疑。 他这些年要是说扶持自己的势力,那是万万没有扶持,但若是说佩家帮没帮过人,那佩家是只要是值得帮的人,皆是舍得下力气的。 再如何,佩家也是书史之家,读书人的心怀,史书人的心胸,还是有一些的。 见死不救,遇难不扶,有背佩家祖训。 拖同类下水,参与朝廷争斗,也有违佩家祖训,可佩准到底是家中历代以来最不要脸的一代史书人,他紧接着跟世交悄悄声道:“以后有事,你晚上找个空来我家聊,避着点人,弟妹要是以为你去那寻花问柳之地了,你便带她一道过来,我家静娘正好缺个说话的人,她们妯娌之间私下还能嚼嚼别人家的牙根,骂骂别人家的娘,甚好。” 世交兄长便是这促狭性子,郑仲宣故作正经,只谈正经事,“怎地有公公给梅娘送信?” “唉。”他再三提起,佩准不禁叹了口气。 随即,他打起精神,摸着袖中的信,和世交世弟道:“宫里逮着了个小傻子,说要帮着宫里翻修宫里的烂房子,修房子的钱小傻子出,仲宣,你猜一猜,那个小傻子是谁?” 是梅娘,郑大人不用猜,也知世兄佩大人嘴中的小傻子是谁,他蹙眉,问:“梅娘不是这等唐突之人啊。” 也不知是那个陛下搞的什么名堂,佩准在嘴里嘀咕了一句,手在兜里摸着信,道:“你要是眼下不忙,和我一道去家里,先把午饭吃了。” 郑大人还有事,但一想今天凑巧碰上这事了,还得跟去佩家知晓一下下面的详情,便点头同意:“行,那劳烦嫂子了。” 佩准在路上还颇有些愁意,一到家中,笑容满面,佩夫人见到他如往常般回来,还带回了同僚,二话不说,转身去了厨房给他们加菜。 她没看出佩准是带着事回来的。 佩准爱妻,十年如一日。 佩家的门风便是如此,便是佩准看起来最是不正经,可他从来不去烟花之地,往日最大的消谴,便是去书院国子监寻访友人谈书论史,这也是郑家到底还是下定了决心要帮佩家的原因。 佩家有百年风骨庇佑佩家,如若这次他们置之不理,等到佩氏一门一飞冲天那日,便是佩家跟郑家一别两宽之时。 断了和佩家这等人家的缘分,就跟断了自家的一脉福份一样,甚是可惜。 佩准带了郑大人去了父亲房里,一进去,便给老母亲捏肩膀,和母亲笑呵呵道:“仲宣过来,静娘去厨房帮我们加菜了,她和项婶怕是忙不过来,老娘可愿帮着儿子去掌掌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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