佩梅走在最前面,领着侍卫去了炭火烧得十足的浴堂,等到她把门打开,让侍卫背着诩儿进去,她意欲进去之时,却被章氏祖孙拦下了。 “太孙妃,您不能进。”章老太医把人拦下进了屋,来不及吩咐孙子就自行把门关上了。 佩梅站在门外听着老太医在里面跟人说:“拿针出来,不是那一排,最底下的那排,最粗的,等会放血出来,太孙若是喘不上气,你记得给往他胸口按下去,就用你师傅教你的那套手法,我没喊停你切不可停,可记着了?” “记着了!”小太医嘹亮的声音响起,声音里有藏不住的生机勃勃。 真是个神童…… 和她从小疾病缠身今日不知明日的诩儿相比,真乃天壤之别。 佩梅眼睛含着泪,她双手合十转过身跪了下去,当她抬头想求老天爷保佑的时候,她看到了在她面前站定的婆婆。 “母妃……”佩梅喃喃喊着她。 “欸,”刘氏已在她的屋子里哭过,她眼睛里已经没有泪了,她抱住儿媳的头,淡淡道:“以前我听那些人说富贵险中求,还想我是太子妃,富贵早到我身上了,要求也不是我求,哪想如今我求得比谁都狠,连唯一的一个儿子的命都敢搭上。” 佩梅依着她的脚,失声痛哭。 不止是婆母没拦,她也没拦,她也舍不得这个机会。 “哭罢,”这还只是个小孩,自她入宫以来,说是步步惊心也不过,刘氏庆幸她带来的玄机,而心底深处她与她的孩儿一样,对这个被他们母子扯入深宫恩怨情仇的小娘子有着无法言语的愧疚之情,她不顾家人的反对执意入宫,可说到今天没有过上一天该是她太孙妃身份该受的荣光日子,刘氏轻抚着她的头颅,低下头爱怜地道:“哭罢,你受苦了。” 佩梅止住了泣声,她无声地哭着,把那些日夜交杂在她心中的恐惧与害怕一道哭了出来,她知道等她哭完,她还是那个会给予诩儿无穷勇气的梅娘,她还是会想办法让诩儿哥哥活下去,甚至然比她初嫁时还想。 这宫里,他太难了,他的母亲,也太难了。 这夜卫诩到底是熬了过来,章太医出来与刘氏道:“娘娘,太孙明日应该能醒来,只是这几日太孙都不宜出门,要好生养着身子,不管如何都不能出门,要不到时出了事,就是神仙来了也难救,您别怪微臣说话难听,微臣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也是若是出了事,您找我也没有用。” “知道了,今天辛苦你了,我送你出去……”刘氏是拿了皇后婆母的懿旨去请来的人,这厢已是深夜,她打算亲自把人送出宫去。 “梅儿,你去看着诩儿。”刘氏吩咐眼睛红肿的儿媳道。 “是。”佩梅得了婆婆的令,赶紧着去了婆婆的内殿,诩儿现在躺的地方。 刘氏则送了章氏祖孙出宫,宫中早已落锁,刘氏拿着盖了皇后凤印的懿旨一路被查了过去,等到她回来的时候,皇宫上面的雪停了…… 天也亮了。 刘氏听到周女说娘娘雪停了,她扬起了轿帘,看着眼前被银装素裹,就像天上天堂的皇宫…… 雪把一切肮脏都埋了下去,皇宫竟漂亮得令人惊心动魄。 “娘娘?”周女见她不放帘子,带着疑惑叫了她一声。 刘氏干脆从轿子里走了出来,踏上洁白的雪地,她走了几步,回过头朝周女微笑道:“你看,多美,纯洁得就像一颗赤子之心……” 让人心生欢喜。 她有好久没看过此等美景了。 以前皇宫里也可能有过,只是没纳入她的眼里,她也不知为何今天就偏生能看在了眼里,觉出了它的美。 刘氏不懂,等她的眼睛朝周女的脸上转到周女的身后,看到雪地里那个浑身威严肃穆的男人,她脸上的笑,渐渐淡了。 第64章 那太子,太子,会怎生作想? 刘氏未动,卫襄迈了步,朝她走了过来。 “娘娘……” 刘氏朝说话的周女颔首,周女官便领着宫人抬着轿子让到了一边,给太子让开了路。 “妾身见过太子。”卫襄近了,刘氏浅浅一笑,风云不动,波澜不惊朝他请安。 白雪下脸上带着残妆的刘氏有一些憔悴,她那带着三分笑意的嘴角一扬,那淡定从容的微笑像是在漫天雪花当中带来了一股春意,她身上已无丝毫当年的娇嫩骄傲,如今这光景看在卫襄这个心里只喜娇花的人眼里,又为他年至中年竟生出了别样年华的太子妃心悸了一下。 他顿了一下,方抬手,“免礼。” 刘氏起身,抬首,脸上笑容不变,“您这一早是要去哪?” “去你宫里。”卫襄顿了顿,方淡淡道:“诩儿可好?” “缓过来了。”刘氏见他是步行而来,便转身让到一边,打算与他步行同去,“您要去宫里坐上片刻吗?要是您没有那时间,等诩儿能下床,妾身就让他过去给您请安。” 刘湘言行举止恭恭敬敬毫无不妥之处,却也因着她这份与以往对他不同的异常恭敬,卫襄心中不知为何突然被刺疼了一下,等到他心口那阵疼意过后,他望着站在一侧恭候他回复的发妻一阵哑然,半晌方道:“昨天没叫诩儿,是因我要走好几户人家,第一家就是青莲居士的住处,他是我请出山的名士,初来乍道,大过年的,我便略尽了些许地主之谊。” “理当如此。”刘氏颔首,浅笑。 她脸上没有丝毫怨怼,卫襄反而无话可说,就是想借此点她几句,道她胸小狭窄,急于替诩儿拉帮结派,反而误了诩儿的身体,也因她此时的毫无芥蒂而止了了话。 “要不您还是去妾身宫里坐一坐罢,”去坐一坐,全了他的为夫之德,也全了她的为妻之道,皆大欢喜,一片白雪皑皑当中,刘氏微笑着道:“妾身那里还有您爱喝的茶叶,去喝一盏罢。” 卫襄颔首。 一路他无话,刘氏该说的也已说罢,带着笑脸陪着他走,也不言语,中途她难掩嘴间咳意,忍不住咳了两声,余光中见他皱眉朝她看来,刘氏便当没发现一般,掩嘴把咳意忍下,脚下步伐未亭,若无其事往前走。 周女在后面跟随,听到娘娘的咳嗽,她担心地抬起眼看了前面披着披风陪太子在寒风小雪中行走的娘娘一眼,末了终还是没忍住担心,她解了身上的披风,上前轻声叫了刘氏一声,把披风压到了娘娘肩上。 刘氏被周女叫了一声,就见周女把披风披到了她身上,她看着担心她的女官,往上翘的嘴角这厢多了几分真意,她拍了拍周女的手,拉过带子,让周女退下,自行打了结。 她驻足,卫襄停步等她,等她系着带子打着结走过来,卫襄皱着眉道了一句:“你去轿子里坐着罢,我不怕冷,我在外面走一走,你先回去,我在后面随后就到。” “难得能陪您走一走,我陪您。”刘氏不是非陪不可,只是这美景难得,择日不如撞日,不如就在此等美景下把她心中对卫襄留下的那点情份作个一刀两断,葬了那点薄情也甚美。 再则,她也想让卫襄知道她还是那个会为了他退让的刘氏女,她对他的真心可葬,虚情假意可不能少。 “莫傻了,”刘湘的话让卫襄冰冷的脸色一缓,“莫冻着生病了,大过年的。” “您就让我陪罢。” 看卫襄一脸不苟同,刘氏又道:“也不远了,就几步路,妾身想陪您。” 卫襄以为她是想作给人看,让人知道他还是敬着她的,他顿了顿,末了还是颔首,成全了她这片心意,随后他回首,朝一路给他们掌着大伞的宫人道:“替太子妃撑着伞,不用理会本宫。” “是。” 伞往刘氏那边偏了一点,刘湘一笑,朝卫襄欠了欠身,“妾身谢过太子爷。” 她礼数尽到,却生份无比,似是在与他赌气,卫襄不喜她这番作派,便皱着眉扭过了头,背着手默不作声朝小凤栖宫步行而去。 到了小凤栖宫,刘湘先请了卫襄进殿,其后在周女耳边耳语了几句,让周女去她内殿和梅娘说不管外头有什么动静不要出殿门。 等到卫襄喝过宫人端来的热茶,问及卫诩在何处,刘氏回他道:“诩儿尚还在昏迷当中,无法前来给您请安,他一身病气,大过年的怕过到您身上,妾身也就不请您过去看一看他了。” 卫襄今日过来,是想补了她大年三十和初一折了的脸面,可听她这般一说,莫名心中就生出了怒火,连带嘴上说出来的话也不好听了起来,“他是怎么生的病,你心里一点数都没有?你一个当娘亲的,还是他的生母,就为了和我作对,罔顾他的生死,你还算不算是一个当娘的?” 如若换作以前,刘湘能被他这番话气出眼泪来,这厢她听着这话却只想叹气,只是叹气也不好,她便忍住了叹气声,不紧不慢温和回了他:“是父皇作的安排,让禄衣侯带他出去见识一番,父皇难得对孙辈有如此关照,臣妾不忍心推拒,便答应了下来,是臣妾贪了,还请太子爷降罪。” 说着,刘湘起身,毫无怨气跪到了与她年少成亲有过相濡之情的丈夫面前。 “你……”卫襄顿时眼前发黑,他指着敢拿他父皇压他的刘湘,这一刹那间恨不得把她千刀而剐,方才能解这毒妇刺他的痛。 “是臣妾贪心,是罚还是贬,但请爷降罪就是。”刘湘止了往上扬的嘴角,云淡风轻道。 “刘湘,你别以为我奈你不何!”卫襄那从不在外显露的喜怒被他这个对他性情知之甚详的原配一激,就是知道她不安好心,这下他也按捺不住心中的火气拍桌而起,“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打的什么算盘?你跟着凤栖宫干,你以为她是为你好,你这个蠢妇,那一位心里永远只有她自己,她曾经干过什么你难道不清楚?你跟着她学,你以为本宫会像我父皇那般好说话?休想,你想都不用想,我不是我父皇,你心里应该清楚,这些年够你知道的了!” 是够了,要不她怎会带着她时刻命悬一线的病儿为求一线生机不惜赌上他的性命,要知道她儿要是死了,她活着可真是一点意思也没有了…… 刘湘颔首,话中依旧未起丝毫波澜:“您说的臣妾都知道,只是臣妾若是凡事顺着您的心意来,臣妾就是被践踏到尘土里,您也只会让臣妾接着忍,臣妾今天就是忍过了又如何?今天您让妾室踩到臣妾的脸上,臣妾今天忍下了,明天您妾室的媳妇家要体面,让我们母子俩都去死腾出位置来成就您的大业,您也不是不能答应的……” “刘湘!”卫襄咆哮。 “唉,”刘湘到底是叹出了声,她抬首平静看向她的丈夫,道:“臣妾不求您给我们母子留条活路了,臣妾自己去拼,您就让臣妾母子去博一博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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