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闻不问,不管不顾,就像丢垃圾一样,把他丢弃了一般。 说不定,他们心里巴不得他就此死了,便可以肆无忌惮地侵占那份厚重的朝廷抚恤。 好在这个少年慢慢学会了隐忍,慢慢学会了敛藏锋芒,以惊人的速度成长着,再找到时机,夺回属于自己的一切,得以独立门户。 福叔是看着这个少年一步步成长的,江桐的父母对他有恩,两人离世后,他便只认江桐这一个小主人。 过去,他对这个小主人更多的是心疼,如今,便更多了几分敬畏。 收回思绪,他走上前去,将食盒在他面前打开,将里面的点心一一端出来。 “公子,夜读辛苦,吃几口点心吧。” 江桐目不斜视,淡淡应了声:“嗯。” 福叔欲言又止:“老奴有些话,不知该讲不该讲……” 江桐的目光终于离了书册,落到他身上。 “说吧。” 福叔斟酌着道:“夫人的风寒久久不愈,要不要叫人去城中请更好的郎中来……” “不必。” 福叔话音甫落,便被江桐冷冷打断。 他的嗓音冷得出奇:“福叔,不过是场风寒,何必小题大做,你没瞧见吗?这些天来来去去,那么多人关心她,对她嘘寒问暖,自然不差咱们这一处。” 福叔被江桐的一番话噎了回去,却还是忍不住道:“可夫人的病是因为……” 他想告诉江桐,这次事情不一样,大夫说上次的病根未除,很难康复,若是得不到好好治疗,可能会终生落下咳疾。 但江桐并未给他说话的机会,他冷淡依旧,甚至开始不耐烦起来。 想起当日沈昀偷偷跟进家中来看卫燕的那一幕,他胸膛中就无端激起一股躁郁,让他难以克制,可能失控的那种。 “不必再说了,她素来人缘好,惹来那么多人心系她,福叔你没看见吗?她若有什么事,旁人只会比我们更着急,何必轮到我们来操心?”
第16章 濒死 ◎浓稠暗红的血迹落在地板上,触目惊心。◎ 福叔走后,江桐再次拿起书册翻看起来,可不知怎的,从来全神贯注的他,眼下却久久难以集中起来。 心中像是漫着一团难以克制的躁郁,让他难以集中精神。 在反复多次,亦然无果之下,他搁下书册起身,从木架上取了件棉氅披在身上,推门走出了书房。 是夜凉如水,黑湛湛的夜幕压在天际,星子稀疏,廊庑下的灯盏被风吹得微微旋转,流苏摇曳,阶下全是凋零的枯叶,踩在上头是窸窸窣窣的细碎声响。 江桐穿过院子去了前门,门房的仆从正在打瞌睡,被他推门的动静弄醒,赶紧揉了揉眼睛站起来,看着眼前的清冷家主,喃喃道:“公子,您这是要……” 江桐抿了抿唇,脸上神情淡淡。 “备车,去陵水巷。” “这么晚了,公子您还要……” 仆从很是惊异,要说的话却被江桐冷淡的目光所止,卡在了喉咙里。他缩了缩脖子咽下话,带着满心疑惑,去马厩牵马驾车了。 * 夜色氤氲,到处都像是笼了一层雾蒙蒙的水汽。 陵水巷的一处宅舍门前,江桐让仆从停下来,下车敲开了那扇门扉。 笃笃笃。 清亮的敲门声,在空寂狭小的巷道回响。 很快,一个乌发迤逦,身披斗篷的女子从门内探出了头。 溶溶月色下,她身姿纤弱,面容楚楚,一双水眸含羞带怯,湿漉漉的像是水洗过的葡萄。 见着面前的江桐,她怯生生道了句:“公……公子怎么来了?” 说话时,她的目光不住地打量着江桐身后的环境,生怕有人会看见的样子。 “嗯。” 江桐淡淡应了一声,将她半开的门缝推得更大些,迈过门槛走了进去。 那女子小心翼翼地探头又朝外望了几眼,确保没有外人经过,方才轻轻阖上了门。 院内,江桐绕过门厅去了厢房。 厢房内点了数盏灯,投下一片暗黄的灯影。 披着斗篷的小姑娘追进来,乖巧地替江桐脱去身上氅衣,眉眼娴静柔顺。 “公子深夜来访,小茜什么都没来得及准备,犹恐招待不周了。” “无碍。” 江桐并未与她多说什么,径直去了窗边的书架上取书,而后坐到茶几边的圈椅上,静静翻阅起来。 他的眉眼沉静安稳,如静水深潭,让人看不出心绪。 那自称小茜的女子见他如此,颇有些无趣,她脱去斗篷,来到红漆长案前,薰炉点香。 没多久,屋内便燃起了淡淡的香烟。 “公子,这是我秋日亲采的桂花调成的粉末,味道如何?” 小茜转过头,盈盈笑看她,一双水眸莹润,透着亮亮的光,像是在期许他的肯定。 江桐难得地搁下了书册,只觉得这个味道异常熟悉。 好似从前闻过千回万回,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 可就是想不起来是从哪儿闻到过的。 不过这个香确实让他的心绪平复了不少,便赞了声。 “甚好。” 小茜面上的笑容愈发明艳,她像是个餍足的孩子,小跑着来到江桐身边,半蹲身子软软地贴近。 “既然公子觉得奴家此处好,不如今后常来些。” 她水汪汪的眼睛好似泛着光的黑曜石,溢出来的欢喜之色,凑得江桐极近,连纤长睫羽都根根分明。 江桐被她突然起来的热情,弄得有些不自在,他对眼前的姑娘,实则是并无男女私情的。 至于为何将她安置在此处,还要从半月前说起。 就是他与卫燕相约灯会,但又失约没去那日。 当日并非是他不想去,实是路上出了变故、 而这变故不是别人,正是眼前的姑娘小茜。 那时他刚下马车朝断桥那头走,可熙熙人潮里,小姑娘突然冲出来拦了他的路,紧紧抱住他。 她泪流满面,说上天垂怜,让她终于又遇见了他。 江桐一开始根本就不信她说的那段故事。 直到她取出了他母亲的遗物,那块他从小贴身佩戴,且丢了数月的石佩。 那样平平无奇的一块石头,任何人捡到了都不会多看一眼,小姑娘却视若珍宝一般。 她说自己是个无父无母的渔女,在江边发现了他,那时他奄奄一息,是她把他救回了家,悉心照顾。 有一夜他高烧不退,她急坏了,便用了村里人说的土法子,去池子里泡冷了身子,回来与他肌肤相贴,退去热气。 江桐本是不信的,可听至此处,却是心尖猛地一动。 因为在他模模糊糊的记忆里,好似有这样一个场景浮现过。 女子与他赤.果相对,肌肤相贴,为他驱散身上的温度,只是那时候他意识模糊,早已分不清真假虚幻,留下的唯有残缺的画面,在记忆深处涌动。 又在某一个关键节点,倾泻而出。 于是,半信半疑之下,他不得已将人安置起来,就这样错过了与卫燕的相约。 这件事带给他的触动太大,甚至让他的心中生出了前所未有的惊惶和错愕。 也因此让他疏忽了与卫燕的相约,待回到宅邸时,只看到是沈家的马车将她送了回来的。 遂心中再生波澜。 心绪久久难平。 她可真是能粘花惹草,攀上沈家这泼天的富贵。 心中无端有股郁结之气压抑着,久久难平。 当时坠崖落入湖中,他不通水性晕了过去,只以为是卫燕将他救上了岸,接着又刚巧遇上了出城秋猎的长兄四弟,所以才侥幸捡得一条性命。 因着这一层,他对卫燕是心存感念的。 也因着无人跟他提及过当日情形,他一直都不知道卫燕带着他脱困是如何的艰辛不易。 而现在,小茜的突然出现,却让这一层感念打上了疑虑。 他不知道其中是有多少曲折的。 小茜说她救了他,但后来他又不见了,听村里人说是有个生得天仙似的女子来过,将他带走了。 而这块石佩,是小茜为他舍身那日,从他身上取走的,姑娘的清白最是重要,她便想留个信物,不管他将来是走是留,她好留件东西做他日念想。 小茜说到最后,泪眼婆娑,一个劲得感激上天垂怜,让她在入城看灯会时再次遇见了他。 回忆在此刻戛然。 江桐收回思绪,看着眼前借着说话,靠他越来越近的小茜。 小茜是倾慕他的,故而她对他热情备至。 可他对她并无好感。 江桐对她,唯有那份半信半疑、难以推脱的责任。 所以江桐对于眼前人的热情,并无好感,反之有些堂皇。 他从座上起来,避开了小茜的靠近,提步走去花架那头,佯装取书。 小茜那只本想攀住他身子的手就这么不尴不尬地僵在原处,难以收场。 望着江桐的背影,她红了眼,嗓音哽咽沙哑。 “公子是不想要我吗?” 江桐的背影明显一滞,女人的眼泪,他平生都不知该如何面对。 他僵直了脊背转回头,瞧着她道了声:“并未。” 语气还是冷冰冰的,只是尾调带了几分叹息。 “我说过,若事实属实,定会对你负责,只是……” 江桐欲言又止。 他今日来的目的便是想再问问清楚的,可见着小茜如此委屈的泪容,又怕伤了她心,惹得不好收场。 果不其然,他还未说完,小茜的泪水就开始簌簌而落,肩膀亦跟着一抖一抖的,模样极是可怜。 “没关系的。”她颤着嗓音说:“公子若是不肯纳我,我便回山里去好了,这几日我也打听过了,我知道公子已有妻室,是个门第贵重、貌美如仙的夫人,小茜与之比,就是耀月与灰土,要跌进尘埃里了,小茜不配……” “何必自惭形秽。” 许是听到她一味地夸卫燕,江桐兀然心流暗涌,出声打断了她。 若是先前他还对同生共死过的卫燕心存几分顾念,眼下因为小茜的出现,却是全然不复存在了。 小茜的话若是属实…… 那卫燕便是故意隐瞒,想揽己功。 她为何不告诉他, 她的心思是何等狭隘? 因为江桐的沉声话语,小茜停了抽泣,噤了声,抬着一双泪眼望他,长睫还沾了不少泪珠,欲坠未落。 一瞬的沉寂后,江桐还是道:“那日你虽有石佩为证,但我今日来,还是想问问清楚,当日你从湖里把我救起来,往后的种种细节,你想到什么便可说什么,不必拘束。” 终于把心中的想法问出口,江桐顿感轻松了不少。 今日来的目的便是此,他没法因怕小茜多思而不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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