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群人边走边说,丝毫未留意走在他们身侧的江桐。 江桐轻抿着唇,目光沉如寒潭,从始至终未发一言。 突有人道:“你们别光扯这些有的没的,我听下来呀,只觉这临安江家大有来头,我前些日子就打听到了,说是江桐此人在临安已中过解元,此番入京又中了会元,若是明日再摘个状元,岂不是本朝前所未有之连中三元的人物了?那来日必定是不可限量啊!” 众人纷纷附和。“那定会是的,没瞧见陛下今岁有多重视科考吗?” 这群人都是江浙一带来的考生,不少私下本就认识。有些甚至开始动起了小心思,撺掇道: “同时江南来的,想必定能投机,不如咱们这些日子先下了拜帖,与他交个好,日后官场之上,也好有个照应不是?” “都是读书人,你这未免被人觉得心术不正了些。” “这有什么,君子之交而已。” 几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谈说着。 一路兴致昂扬地步至宫门口,却丝毫未觉走在他们不远处那个默不作声的男子。 直到宫中太监将他们送至宫门外,各自散去时,方有人与他搭桥: “敢问兄台尊姓大名?” 江桐面不改色,神情淡淡。 “鄙人姓江,名桐。” 那人的眼睛都瞪圆了。 “你就是江桐?” 这一声霎时引来了众人关注,本要离散的人群纷纷停在原地,朝江桐看过去,露出不敢置信的目光。 没成想,方才一路低眉垂首,未发一言、未置一词的同路人,竟然就是他们一路议论的焦点人物。 夜幕初升,星子几点,城门口的灯笼高悬,散落下明黄色的光晕。 江桐就如岩岩孤松立在那儿,白衣素雪,纤尘不染的世外高人一般。 “正是在下” 他无悲无喜应了一声。 好似天地万物在他眼中都是淡然。 就这样,在众人的面面相觑中。 他背身离开了,衣带逶迤,在风中飘荡。 此刻,皓月初升。 月色下那背影挺拔如松,浑身上下有种不折不屈的凌冽感。 引得他身后那群久未离开的贡士们,慨叹不已。 直言其有临下君子之风。 贡士们离开后,那几个将他们送出宫门的小太监,齐齐转身,朝不远处宫道旁的一棵垂柳走去。 婆娑月影下,一道暗色身影转出来,眉眼尖细,手持浮尘,皮笑肉不笑。 “来,咱家的好儿子们,快说道说道,方才那些贡士们都讲了些什么?” 那几个小太监跟着他早都混成了人精。抬起谄媚的脸,一声又一声干爹地叫着,把方才一路上听到的看到的,事无巨细都吐了出来。 * 太极宫内,灯火盈盈。 明和帝正同李玥对坐棋盘前手谈。 徐吴来禀报事情的时候,李玥正好也听了个清楚。 听到江桐生冷不近人情的性子,明和帝龙颜大悦。 “如此看来,此人当是个公正不阿的。来日不会结交朋党,在朝中拉帮引派,朕心甚慰。” 徐吴笑得轻浮,“皇上您就放心吧,老奴手下的人瞧得真真的,此人不仅不苟言笑,还严丝合密地如铁板一块,刚直且正。决计不会是招朋引伴之流。” “哈哈哈。徐吴啊徐吴,你这几句话可真是说到朕心坎里了。”明和帝被他说得心花怒放,“朕这些年来,便是要找寻这样的人,瞧瞧,皇天不负有心人,还真是让朕寻见了,也不枉费朕岁岁在天坛祈福时所付诸的那些诚心了。” 明和帝信天地,敬神明,醉心佛教。所以他眼下对江桐倾注了无限的期待,只觉得此人是上天所赐给他的福报。 来日扶他上位,可一整朝堂风气。 李玥瞧在心中,落子的手顿了顿,指尖微微颤动。 一旁的徐吴还在媚上,“皇上谬赞。为皇上分忧乃是老奴职责所在。” 李玥听不下去了,将白子叩击在桌上,中断了二人的思绪。 “皇兄当真要重用此人?” 明和帝的好兴致被打断,他眉梢微蹙,严肃的目光转过来。 “如何?十三弟以为,此人不堪用?” 李玥不紧不慢道:“臣弟以为,此人文采卓著,见论高越,光凭这些便可断是个堪重用的。” 明和帝这才又舒展了眉梢,“十三弟与朕所见略同。”他笑着道:“朕打算钦点他为状元郎,破格提他直入内阁,为朕分忧。” 历朝以来,即便是高中状元,也不得不从入翰林院开始打磨历练,再行升任,明和帝这番破格升任,足可见出他对江桐的重视。 李玥心中一急,脱口而出。 “皇兄不可。” 明和帝目光陡然一愕,“何为?” 李玥自然不能将真实内心吐露,可他着实不想看着江桐扶摇直上,再入卫燕的眼。 若是到了那时,又会是怎样一副光景? 他眸光微动,沉思道:“一来,此人虽擅诗文,但焉知不是纸上谈兵?二来,皇兄破格提拔,已是破了规律,难保不引旁人非议,使之成为众人眼中钉,若是如此,后果岂非难料。恐对其前路反而有阻。” 李玥徐徐阐说自己的论断,末了道:“皇兄若真想将此人扶持,就不该将他摆到明面上,受明灯火烤,阖该对其暗中推助,扶其青云直上。” 一番推衍, 让明和帝陷入深思,良久后复又眉开眼笑,抚掌叫好。 “十三弟提醒的是啊,朕一时鲁莽,差点就断送了此人仕途道路。” 顿了顿他又想起什么道:“可依你说的,不给其状元头衔,岂不是太过屈才了?” 李玥琢磨了一瞬,漆眸掠过几分芒泽。 仰头对上明和帝时,他眸光灿灿,面容真挚。 “陛下,依臣弟所见,不如点他作探花,你瞧,历朝历代,高中探花者皆是相貌出众,貌比潘安,而这其中,貌占□□,再者,凡中探花郎者大都尚公主,如此一来,皇兄何愁其前路仕途不通达?皇兄扪心自问,难道您真是光想扶一个寒门举子上位,整肃朝纲、激浊扬清?在这之前,难道不想让其任您为亲?” 话音落下,明和帝当即目光深邃起来。 他自然不是没有考虑到这点,只是这一点,在他看来,还不是眼下要布的局,眼下,他对江桐此人还不足够信任,万事还需权衡考量。 不过,若是有了探花郎这层身份,那么将来给他择公主婚配,让他彻底成为自己的人,也就更加顺理成章、水到渠成了。 李玥说得句句在理,虽直言不讳,但却是颠扑不破的真道理。 他垂眸沉思了半晌,方才松了口,道:“十三弟说得有理,朕深感其然,便按你所说去办吧。” “臣弟领旨。” 李玥起身,拱手行了一礼,而后退身,踏着明晃晃的灯影,离开了太极宫。 宫道悠长,暗影流光。 时不时有蝉虫在枝叶间浅唱低吟。 皇城西北角。 内阁上下灯火通明。 李玥背影秀逸,峻拔如山。 他款步踏入门中。 漏夜已深,阅卷的礼部官员们却无眠不休,专心致志在灯火下连夜看卷批朱。 窗外树影婆娑,月辉澹澹。 这一夜,注定是个无眠之夜。 * 次日,天光微明。 宁远侯府,凝晖堂内。 卫燕还在梦中,就一阵清脆的敲门声唤醒了。 她揉了揉惺忪的睡眼,从床上翻坐起来。 槅门已然被人推开了。 卫燕清醒过来,蝶翼般的睫羽微微颤抖,看清了来人。 是满面春风的小越氏。 她身着湘妃色水袖裙,手中持着一把绢丝团扇,笑容堆在眼角眉梢,疾步上前就来拉卫燕下榻。 身后的碧草追着跑着都拦不住。“夫人,同您说了小姐还在歇息,您何苦来扰她?” “再不扰可就错过好事、耽误终生了。” 小越氏边说边拉着卫燕起来,将她带到梳妆台前,推着她在镜前坐下。 “今日我来替你梳妆,定将你打扮的美如天仙。” 说罢,她便抄起妆台上的朱钗步摇,挨个往卫燕头上比划,来回比较之余,还不忘扭头嘱咐碧草。 “碧草,你去叫少夫人过来,她选衣裳的眼神好,回头让她给燕儿挑衣裳。” 碧草见她态度强硬,势必不能违逆,便跺了跺脚,应声去了。 卫燕如梦初醒,知晓小越氏今日必定是又要带她出门相看人家。 连忙想拦。 可哪里拦得住她眼疾手快,方抬臂,就被小越氏按下来,小越氏望着她,眸中顷刻泛起一片泪泽,好似下一刻就会决堤而出。 “燕儿,你就全了我的心思吧,你既唤我一声母亲,我便这辈子都是要为你掏心的。” 她泫然欲泣,“若你这辈子再不嫁人了,你说我来日下了地府,如何向我那苦命早逝的姐姐交代?” 每次小越氏拿出这招杀手锏,卫燕就必然会拗不过她,谁让她心软呢。 只好由着她去将自己捯饬打扮。 “母亲快别哭了,我去,我去还不行吗?” 大不了便是走个过场,管他时侯爵家的张公子,还是员外家的马公子,她回过头来统统拒了就是。 所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让旁人喜欢自己不容易,让旁人厌恶自己,那还不简单吗? 卫燕正思及此,小越氏却像是洞悉她的心思,毫不留情将她点破。 “母亲把话说前头,你可千万把你那点子小心思收起来,别再出什么岔子,今日来相看的是吏部侍郎家的独苗,一表人才不说,学识还高,如今已是国子监的贡生,全京城姑娘争着抢着的香饽饽。” 听着小越氏絮絮叨叨。 卫燕在心中翻了个白眼,这香饽饽爱谁要谁要,反正她是不要。 就在两人说话这阵功夫,何氏亦赶来了。 碧草立在一旁怏怏不乐,何氏在小越氏这个婆母面前却不得不赔笑,热络帮卫燕挑选衣裳。 “就这件柳色的吧,小妹今日的头饰当配柳绿。” 或许是这抹绿色太过乍眼,卫燕出了院门一路朝外走时,家中的奴仆杂役,看她都看直了眼。 小越氏对此很是满意,直夸何氏的眼光好。 两人又是一阵互相吹捧。 例如何氏吹捧小越氏选的头饰好,小越氏又说何氏的眼光独到。 两人之间如此你来我往,卫燕早已见怪不怪了。 到了侯府门前,一定软轿已然备好。 翠帷华盖的,朱红色的绸缦坠下来,四角镶了珠玑。 这是一顶奢华的绣花软轿,无一处不彰显着精美。 若是不知道的,说不定还以为她今日是去成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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