饶是千般谨慎,谢挽月依旧没逃掉脚下一滑。 一路上两人都挽着手,眼下谢挽月栽倒,带着季云芙的身子不由地也往前扎。 正在此时,只见一道黑影猛地从旁边钻出。 “噗嗤”一声,滑伏在雪地里。 紧接着,谢挽月和季云芙两人便跌落在一块“肉垫”上。 季云芙在最上面,谢挽月被她压在身下,最下层是那道突然冒出来的黑影。 她撑着身下谢挽月的肩膀,连忙借力站起身。 随行的婢女也反应过来,快步上前去扶谢挽月。 然而还没等她们走近碰到人,倒是先听谢挽月“诶呦”一声痛呼。 随即响起一道轻佻的笑音,“小云朵,你今日的分量,当真丝毫不减当年。” “快起来,小爷腿都要被你压折了。” 季云芙站在雪里,耳边嘈杂的风声忽然静止,她一动不动听着对面传来的熟悉又陌生的音色,顺着少年撑在雪地里修长有力的指骨,一路掠过他微扬的下颌,对上那双潋滟的眸子。 眼型上扬,是多情又灼人的桃花眼。 裴燃坐在地上,仰头同季云芙对视,慢慢从震惊中红了眼。 继而,那双桃花眼的主人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什么,猛地一怔,抬手就将趴在他身上还没来得及起身的谢挽月毫不留情的推开,扔到婢女怀里。 自季家遭变,季云芙离开江南远上京城,两人已是三年未见。虽书信往来不断,可到底笔墨单薄无法将事事都写得真切。 如她的生活、她的轮廓,都不足以被三言两语勾勒。 裴燃盯着对面的少女,不知是不是因为雪花落入眸中,眼角愈发酸涩。 小青梅褪去了记忆中圆润的脸颊,似蝴蝶般轻盈,在他的回忆中振翅而飞,也难怪他方才错将旁人认成了她。 “云朵?” “裴燃……”季云芙心尖一颤,点头,强忍着才没在大庭广众下扑进他怀里。 可少年正是肆意随性的年纪,哪顾得了旁的,撑着地起身,一把就将季云芙揉入怀中。 张口第一句话却是,“谢家难道不给你吃饭?”怎么瘦成这样。 寒风呼啸。 不远处,谢西泠站在石阶上,一言不发。如玉山将崩,孤松独立。 第3章 勿要晚归 “方才是不是摔疼了?” 明明是他垫在最下方,此刻却只关心她有没有受伤。 少年落在季云芙腕骨间的力量滚烫,烫得她眼角都晕了泪。 “怎么还像小时候一样,疼也闷着不说,只知道红着眼睛哭鼻子。”裴燃嘴上笑她,语气却十分温柔,“就是吃的不如以前好了。”瘦的他险些认错人。 听他提起“小时候”,不知为何,季云芙的心更难受了。她急忙岔开话题,不敢触碰往昔,“你呢,方才不还说腿都要被压折了?” “没有。”裴燃杨唇散漫一笑,摸了摸鼻尖道:“我以为那是你方才是故意想逗你才那般说的。我皮糙肉厚,不过是摔一跤而已,还是在雪里,能有什么事?” 季云芙还想说什么,忽听身侧传来一阵轻咳声。 谢挽月:“我不是故意打扰你们叙旧,就是眼瞧着雪越下越大,我们要不要先下山再说?” 季云芙听出她言语间明晃晃的打趣,脸登时羞红。 裴燃笑着替季云芙拉上兜帽,盖住她红彤彤的脸,转身朝谢挽月行礼致歉,“在下裴燃,方才情急,得罪姑娘了,若有失礼,还望姑娘莫要见怪。” “好说。”谢挽月摆着手,一副浑不在意的模样,“我知道你是谁,不必如此见外。” 说着,她又三言两句道了自己的名姓。 在听闻对方乃是同谢西泠一辈后,裴燃眨眼看了看季云芙。 后者点头,轻声道:“挽月算是我的姑姑辈。”她也很无奈,虽年纪比对方虚长两岁,可按照辈分,谢挽月乃是谢西泠的妹妹,她的确得尊称一声“表姑姑”。不过两位姑娘私下玩儿的好,如闺中密友一般,平日里并不会那样拘谨的按照辈分称对方,大多是直来直去唤闺名。 谁知,裴燃听后,竟丝毫不觉不好意思便直接朝着谢挽月唤了一声“小姑姑”。 季云芙耳根都红透了。 一旁的谢挽月则是笑得乐不可支,几度笑弯了腰,揉着笑得发酸的肚子,同裴燃道:“不必不必,等你日后迎娶我们阿云,再改口也不迟。” “我在家中姊妹间行三,你还是唤我谢三姑娘就是。”说着,谢挽月朝着季云芙所在的方向挑了挑眉,“否则阿云就要羞死了。” 几人没再继续客套,趁着暴雪降临前,动身往山下赶。 路上,季云芙问起裴燃怎得会突然出现在寺里,才知对方是打听过她今日要来上香,专门从书院溜出来见她的。 她又想起在石墙后看到的鬼祟黑影,料想也就是裴燃了。 “否则我再不主动来见阿云,怕你都要将我忘在脑后了。”裴燃撇嘴,言语间隐隐有委屈之意, 季云芙不像裴燃那般,与任何人的相处皆自然随性。最初重逢的惊喜过后,她稍稍有些不自在起来。 毕竟是三年未见,面对面说话远没有纸上交谈来得轻松。 裴燃看出她的不自在,隔着兜帽揉了揉她的发顶,感叹道:“我们云朵三年不见,当真是长大了,同我说话都害羞了。” 云朵 这世上如今也只有裴燃会这么唤她了。 幼时季云芙生得白皙,身形圆润,好似白团子一般。祖母因此常喜欢叫她小云朵,后来被裴燃听了去,他也便学着祖母的腔调,柔柔唤她小云朵。 季云芙心防松动,微垂着脑袋,“没有将你忘在脑后。” 这是反驳他先前的话。 裴燃笑得勾起眼尾,兜帽遮住了少女大半张脸,从他的角度,仅能看到饱满的红唇微微张合。 似乎还涂了薄薄一层口脂。 不仅对他害羞,还学会了打扮。 “没有么?”裴燃弯腰,想从兜帽的遮挡下仔细看清她此刻的表情。 “没有!”季云芙坚持道。自得知他入京那一日起,她便等不及想见他,时时想起他,近来更是常常忆起两人在江南时的日子。 可表叔说入京的考生大多都在远山书院备考,书院有一套不成文的规矩,不允许考生私自外出。 且她也怕打扰他温书,才一直没有去见他。 直到前些日子听闻书院管制并非如她想象中那般苛刻,还是偶尔能出来的,这才想着替他求一道高中状元的福纸,再去书院走一遭,将东西稍给他。 谁曾想,他居然一早就从书院溜了出来,两人还以这样的方式重逢了。 季云芙摸着腰间的荷包,指尖颤了颤。 皓齿轻咬唇畔,犹豫片刻,仍是将荷包塞进他怀中。 “这是何物?” “怎么这么笨,连荷包都认不出来了?” 不是他认不出来,而是完全没想过,季云芙会塞给他一个荷包。 “我当然识得这是什么。”家中兄长便常常佩戴着,据说是他嫂嫂亲手缝的,那这个 “那你还问。” “你亲手绣的?” “嗯。”季云芙低声道:“里?*? 面装了祈福的红纸。” 音落,裴燃眼睛一亮,便想要拽着拉绳打开荷包去看里面的红纸究竟写了什么。 季云芙眼疾手快拦住他,目光不敢同他对视,“不能看,看了就不灵了。” 裴燃犹豫一瞬,重新将绳子收紧,嘴角笑意更盛,“好,我不看,我贴身戴着。” 说着,他就将荷包挂在腰间,同他那块家传的玉佩一起。 * 杏花微雨,转眼已至春闱放榜之日。 礼部西院内,晨曦初露,微光渐起时,学子已比肩继踵,等待多时。 车马喧喧,季云芙掀开帘子往远处瞧,正听有人高声贺道:“会元!当真是裴燃!” 淡金浓墨的榜文下人头攒动,季云芙四下张望了好一阵,唯独不见裴燃身影。 婢女打听回来,才知今日裴燃并未早早来蹲榜。 绿岑纳闷:“这裴公子也忒不上心了。” 季云芙坐在马车里,默默听着,也不知想起什么,忽而失笑。 直到榜下学子散去不少,众人口中的裴会元才姗姗来迟。 揉着一双惺忪的睡眼,被身后好友推挤到人群最前端,语气似有无奈,“这榜是能跑了不成,也不知你们急什么,还非要拽我一起。” “得得得,倒是我们的过错了。”话虽如此,不过是几人斗斗嘴皮子,并无真的怨怼之意。 裴燃平日与人为善,才学兼备却毫无自视甚高之傲气,常与大家讨论学问,若遇到同学有不解之处相问,也不吝啬替其解惑。书院中的学子,大多与其相交甚欢。 “速速看完,还能赶上回去睡个回笼觉。”裴燃随性道。 友人无奈摇头,而方才还睡眼惺忪的人,此刻已翩然行至金榜最左侧。 裴燃仰着头从上往下看,待看清第一行的名字,张扬地舒展眉尾。 然后,他又顺着榜头往下看,继续寻找两位友人的名字,待确认二者皆榜上有名,回身挑眉,语气散漫,“同喜了。” 其中一人还没找到自己的名字,闻言惊喜交加,急急拦住裴燃,“我在哪儿?你可是看到我的名字了?” 裴燃抬手,朝着某处一指。 对方盯着榜上的字,下一秒喜笑颜开。 “走了。”裴燃拍拍他的肩膀。 “你当真要回去睡‘回笼觉’?”友人似觉得难以置信,中会元如此激动人心之事,裴燃竟还能睡得着?难道不应该去天香楼,把酒言欢,好好庆祝一日? “不然?”裴燃眨眼,话音刚落,余光注意到不远处一道熟悉的人影。 “我改主意了,先不回书院了。”撂下这句话,也顾不上解释,便不由加快脚步,朝对面走去。 “诶?” “这就走了?方才不是说要回去补觉么?” * 季云芙同婢女站在对街树下。 边上另一驾马车旁,两个女子正在悄声嬉笑。 “你瞧,裴公子方才是不是朝我笑了?” “他是往我们这边来了?” “他与兄长在书院也算熟识,许是瞧见我兄长中榜,特来道喜的。” 话落,那女子转身唤了句正在同人交谈的兄长,“大哥。” “何事?” “好像是裴公子”女子红着脸低声道。 被称为“兄长”的人定睛一看,见正欲穿街而过之人果真是裴燃,便同其挥手道:“裴兄!” 裴燃闻声,脚下步伐一顿,只得无奈转身先向着另一侧走去。 “周公子。”对方姓周,名子舒,乃兵部尚书的嫡长子。裴燃同他见礼,语气不卑不亢,并无谄媚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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