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消片刻,院中的人便散了个干净。 闻锦擦过那些人的肩,匆匆跑进屋里,急得满头大汗。 看到鄢容二话不说便凑了上来,满目愁容:“公子,你这是在做什么?你怎么能强抢人-妻呢?” 鄢容并不理他,而是转身朝着堂内走去。 闻锦跟在后头仍旧不停:“御史台的人早就看您不顺眼了,这可是要被弹劾的啊!” 两人还没走两步,外头便进来一人,打断了闻锦的话。 那人拱了拱手,呈上一个薄薄的册子:“大人,您吩咐的生辰宴属下已经备好,请大人过目。” 生辰宴。 是了,今日是她双十的生辰。 也是他为她过的第四个生辰。 “至于大人吩咐的那些头面和衣裳,画师已经在收尾了,一共二十副,属下过会儿同火盆一并送过来。” 她说自己从未穿过锦衣华服,更未佩戴过步摇簪花。 所以,他每年都会派京中最好的画师,画二十副头面和衣裳烧给她。 鄢容视线落在那本册子上,良久不语。 风撩过他的发丝,似乎将羽睫都吹得颤抖了些许。 半晌,他对着那人摆了摆手,一副打发似的语气:“不必准备了,都扔了吧。” 那人一愣,只觉得奇怪,往前都是这般准备的,从未变过,先前还火急火燎的,好似头等大事一般,谁知道转眼间又让扔了。 只是她向来都猜不准鄢容的心思,不敢多说,低声应下,转身退出了房中。 待那人关上了门,鄢容这才走到软椅前坐下。 端起茶盏看向闻锦,一副准备久坐的模样,淡淡道:“你继续说。” 这语气和态度,活脱像是将闻锦当做乐子看。 闻锦早已急的如热锅上的蚂蚁,这会儿见鄢容还是那副满不在乎的表情,更是一口气堵在胸口,险些顺不过来。 他叹了口气,一脸的无可奈何:“公子,您怎得还能如此坦然,你抢了人家的新娘子,虞家人已经闹上门来了,就在外头哭天喊地,还说要进京告你。” “虞家人?”鄢容轻抿一口茶,掀起眸子:“什么虞家人?” “还能是谁!就是你抢的新娘子的娘家人!”闻锦险些跳脚。 鄢容听的微怔,惯是平静的面色也随之一变。 他蹙起眉头,不确定的问道:“她姓虞?” 闻锦亦是被鄢容给问的懵了片刻,反应过来后才觉得愈发离谱。 他跟在鄢容身边少说也有六七年了,之前虽说纨绔了些,但却从未做过出格的事,后来遇到纪小姐,更是摒弃恶习,洗心革面。 他自然知道自家公子对纪小姐的心意,因此听到鄢容抢亲才会觉得格外震惊。 这下好了,更震惊的来了。 他们家公子连对方是谁都不知道,就把人抢了。 闻锦心中五味杂陈,此刻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一五一十的把这新娘子的身世阐明:“这新妇是布商虞霍的独女,虞清光。” 鄢容重复了一遍:“虞清光?” ……虞清光,纪灵瑶。 鄢容敛下眸子,指尖压着茶盏的边缘反复捻转,沉默半晌,终是从口中溢出一声冷笑。 很好,连名字都是假的。
第3章 闻锦不知道鄢容心中所想,只是见他突然冷笑一声,脸色实在是难看,一时也不敢再说些什么。 鄢容不语,他便站在旁边看着他。 半晌,鄢容将那茶盏放回桌上,看向闻锦:“虞家人现在还在外头?” 闻锦点了点头,“不光是虞家人,还有钟家人也在。属下回来时,看到外头围了不少百姓,都在看热闹。” 他凑上前,有些发愁:“您看要怎么办?那虞家人倒也罢了,只是一介布商,关键这虞小姐是钟家的儿媳,钟家的老太爷先前是在京中给先皇当过先生的,恐怕……” 鄢容:“你想说什么?” “您要不…还是把虞小姐给送回去吧?” 闻锦也不知道他们家公子今儿到底是怎么了,先是抢亲,后又取消了纪小姐的生辰,这几年他从未见过鄢容做出这等出格的事,但主子做事他一个当下人的又不敢细问。 他心知劝不动鄢容,不得已只能打感情牌,他小心的看了鄢容一眼,带着劝慰的口吻道:“况且,您也应当为虞小姐想想,新娘子大婚当日被抢走,日后该怎么面对那些流言蜚语?” 话还未说完,鄢容便掀眸扫了他一眼,凉飕飕的,不带丝毫情绪。 闻锦心下一惊,连忙闭上了嘴。 好吧,看来他们家公子是打定主意不准备还人了。 这时,外头突然传来若有若无的击鼓声,一下接着一下,声音也愈发的清晰了起来。 萦州刺史对外是个清官,自然要做足样子,府邸直接设立在衙门后,几乎是吃住都在里头。 那一声接着一声的鼓,应当是有人在击鼓升堂。 这鼓声实在是不小,想装作听不见都难,闻锦眉头皱成了一个川字,眼巴巴的看着鄢容,满眼都写着“公子你看这该怎么办?” 鄢容收回视线,站起身来,“你去把虞家人送回去。” “……那钟家的人呢?” 鄢容只是冷冷吐出两字:“轰走。” - 刺史府并不大,只有前后两个院子,虞清光便在后院待着。 那一声声的鼓纵然不甚清晰,但也传到了她耳中。 烟景好不容易心静了一会儿,一听到这声响,又开始慌了,她看向虞清光:“小姐,这是什么声音?” 虞清光默了片刻:“是鼓声。” 衙门外的鼓便是为了上诉鸣冤,如今这个时候,赶在刺史下台击鼓的,除了钟虞两家,基本上不会有其他人。 虞清光自然懂得这个道理,她作为新娘子,在成亲当天被上京来的钦差抢亲,若是告上公堂,这算是强抢民女。 整个萦州都由刺史掌管,如今刺史下台,以鄢容使持节的身份,自然是他最大。当着使持节的面上诉使持节的罪行,分明就是无稽之谈。 外面的鼓声恐怕不是要升堂鸣冤,应当是为了她。 这么一想,那满桌的膳食忽然便没了胃口,她将银筷放下,站起身来,朝着外面推门而出。 方才那个子高挑的婢子就在门外守着,听见身后传来推门声,她转过身来。 眼看着女子抬起脚要迈过门槛,她微微一愣,上前一步,将虞清光堵在屋中:“姑娘,公子吩咐了,您不可出这间屋子。” “……”虞清光愣了一瞬,有些难以置信:“他是要囚禁我?” 婢女低头不语,却并未有动身的意思。 虞清光视线透过那婢女落在外头站着的府卫上,心知这刺史府上下都是鄢容的人,硬闯出去自是不可能,她还没那个能耐跑过这些人。 况且这些人只是听命于鄢容,她也不该为难她们。 虞清光收回视线,再次看向那婢女:“麻烦把你们公子请来吧,就说我有事要见他。” 那婢女并未开口,而是在垂眸思量。 先前公子吩咐时,特地交代了要好生伺候,不可怠慢,想来是十分在意这院中的姑娘。这姑娘既然开了口要见公子,她也应当先去禀报。 婢女想了片刻,便抬眸看向虞清光,屈膝福礼,“姑娘稍等片刻,奴婢这就向公子请示。” 烟景能跟在虞清光跟前伺候,自然是比旁人机灵一些,先前是被那砍头的消息吓到,这会儿多少也缓过神来了。 她看着虞清光同那婢女的谈话时神态,终于是意识到了猫腻,她连忙凑到虞清光身边,小声问道:“小姐,你难道认得那位使持节?” 虞清光没有隐瞒:“认得。” 那这一切都说得通了。 怪不得她们家小姐会如此淡然,甚至连送的晚膳都是她们家小姐爱吃的,还有方才那婢女恭敬的态度,恐怕她们家小姐与那使持节关系还不简单。 烟景一时间有些好奇,先前那股慌乱早已被她抛到了脑后,喋喋不休的围着虞清光追问:“可小姐,你常年在萦州,怎么会认识上京的使持节?他又为何要将你带到这里?” 虞清光这会儿心情不佳,也分不出精力给烟景解释这些,她闭上眼,两手揉着太阳穴,还是耐心开口道:“都过去了,也没什么好说的。” 见虞清光面色确实是不太好,烟景便闭上了嘴,凑上前去亲自给虞清光揉捏。 那婢女效率也快,前脚刚走,不过片刻,便又折回来。 她在外头叩了叩门,轻声道:“姑娘,我们家公子来了。” 这话显然是给虞清光提醒的,随着推门声落下,虞清光连忙站起身来,头也没抬,对着门外垂眸福了一礼。 “民女见过大人。” 鄢容一进来瞧见的便是这副模样,女子立在软椅前,穿了一身艳红的嫁衣,低垂着眉眼朝着他福礼。 无论是身型还是姿态,都和四年前如出一辙,就是身子不如先前那般单薄瘦弱,风一吹立刻便倒似的。 闻锦跟在鄢容后头,乍一瞧只觉得那女子身型颇为眼熟,仔细想来却又想不起来到底像谁。 鄢容不说话,对面的两人便保持着垂眉的姿态不语。 屋中寂静的可怕,更甚能听到此起彼伏的呼吸声。 半晌,鄢容先是往前走了两步,开口道:“抬起头来。” 那声音淡漠的听不出丝毫情绪。 虞清光顿了顿,这才缓缓抬起头,看向面前的人。 “!!”闻锦眸子猛地瞪大,惊呼声几乎是脱口而出:“纪…纪…!!” 话都还没说完,他才惊觉失语,连忙惶恐的捂住了嘴,后退两步去偷瞄鄢容。 相较于他,鄢容倒是冷静许多,他视线一动不动落在虞清光身上,眸光疏淡,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 闻锦又往右边挪了挪,确保自己能将鄢容的表情收进眼底,可那眸中的震惊丝毫不减,继而又闪过一丝了然。 他就说么,此番抢亲果然是有原因的,他们家公子岂会是那等孟浪子弟又薄情之人,这分明就是痴情一片啊! 眼前的女子眉如远黛,唇薄如樱,本应是一副清丽的模样。 只是那双桃花眼,自微陷的眼角起,如一条斜翘的鸦羽滑至眼尾,便将那清丽削去了三分冷,勾出了七分绝艳。 那张扬又鲜红的嫁衣,竟未能分走她丝毫姿容,更衬得乌发如墨,玉肌凝脂,犹如散落在银白凛冬的朱墨,带着冰凉之意。 和四年前一样,却又和四年前不一样。 鄢容想过无数种虞清光见他时的表情,或震惊,或慌乱,或内疚。 却唯独没想到,她会是以这般漠然的方式处之。 她话里没有半句怪罪,却又字字句句都在怪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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