鄢容想透过她的眸子看清她心中所想,哪怕是看到一丝慌乱。 但没有,那双秋水窈目,冷静之下,还有拒人千里的疏离感,就好像从未认识过他一样。 虞清光知道自己早已暴露,自然也不遮掩,她迎上鄢容的视线,眸子清亮,大胆开口:“民女今日不辞而别,家中亲人定然会担心不已,还请大人放民女归家。” 他避开虞清光的视线,看向一侧,语气淡漠道:“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这种问题过于模糊,虞清光一时分不清,鄢容问她的是四年前的事,还是现在。 不过她并不是很纠结,因为她压根不准备回答。 四年前的那场骗局,她的确骗了鄢容,但其中牵扯到了誉王和誉王妃,她答应了他们,不管怎样,她都不能开口。 亦或者说,她早就做好了把这件事烂在肚里的准备,但却没想到会在这时遇到鄢容。 虞清光没有片刻迟疑,继续开口道:“民女成婚当日,在大人别院待上许久已是失礼,还请大人放我归家,爹娘还有民女的夫君都在家中等我。” 鄢容见她避而不谈,竟是铁了心的要回家,面色便有些难看。 他抿住薄唇,却是反问了一句:“我要是不呢?” “……”虞清光默了下来。 她知道鄢容的决绝,便只能提醒两人之间的身份:“民女已嫁做人妇,为了大人的仕途着想,民女也不应留在这里。” 鄢容仍旧不语,就只这么默默的看着他,那眸子并非没有情绪,而是黑压压的一片,让她看不太懂。 外头的鼓声仍旧不停,她虽然不知那鼓是谁击的,但她了解爹娘的脾性,若是不见到她,恐怕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更甚可以为了她,真的与鄢容拼命。 虞清光垂下眸子,掩在袖摆之下的手微微掐紧。 她不懂鄢容为什么会这般生气,但似乎又明白一些。 身为皇帝的亲侄子,又深受太后宠爱,自打生下来便是天之骄子,身边的人哪一个不是哄着供着。 平生第一次受骗,还是被亲手捡来的丫鬟骗的,换做她自己,也会生气。 但她别无他法,先前爹娘性命岌岌可危,自己流落市井,更是无力自保。 虞清光知道自己长的好看,更知道这幅容貌更会给自己带来祸端,更可悲的是,她连毁掉自己的这张脸的权利都没有。 在这种情况下,突然有个人告诉她,只要她骗了鄢容,就能护她全家无虞,她自然没有理由拒绝,也没资格拒绝。 鄢容这次找到了她,不管是出于任何心情,是奴才背叛主子也好,或是深觉自己受到欺骗也好,都不是她能违抗的。 如果单只她自己也就罢了,但她还有爹娘。 她不知道四年前鄢容对他说过的话哪句是真哪句是假,或全都是兴头儿上哄她开心的话。 以及这些话在鄢容知道自己骗了他后,还作不作数。 但她总还是要试一试的。 半晌,她似乎下定了决心,复而抬眸,再次看向鄢容:“大人还记得四年前说过的话吗?每年生辰,您说都会答应我一个愿望。” 四年前。 那天夜色浓郁。 她伺候着鄢容用过晚膳后,趁着闲暇,跑去了后园的湖边。 确定四下无人,虞清光从袖中拿出一盘糕点,糕点像是厨子用废下的面团,被皱巴巴的揉成了一个莲花的形状。 而后她又从袖中摸出一把火折子和蜡烛,将蜡烛插在莲花蕊处,缓缓的推进河中。 虞清光看着面团揉成的莲花灯逐渐游向湖心深处,连忙闭上眼睛许了个愿:“上天保佑,希望爹娘能够顺利渡过此劫,好让我们快些重聚。” 愿望刚许完,肩头便被人拍了一下,虞清光惊呼一声,回头望去。 鄢容手里提着一盏灯,居高临下的看着她:“你躲在这里做什么?”视线落在那湖中的花灯上:“今儿是什么日子?竟然还放花灯。” 虞清光只是低下头道:“今日是奴婢的生日,奴婢方才正在许愿。” “许愿?”少年似乎听到了可笑的事,在她面前半蹲下:“与其对着那不切实际的莲花灯许愿,不如直接对着我许。” 他笑了一声,“说说,你都许了什么?” 虞清光自然不可能说真话,她心下一思量,便仰头看向鄢容,眸中满是期许:“因为奴婢自小便不曾穿过好看的裙子,也没有戴过漂亮的首饰。所以奴婢只希望每年生日都能收到好看的衣服和首饰,哪怕是在梦里也好!” 鄢容听了站起身,“简单。” 虞清光没明白,也跟着他站起了身,抬头侧眸看他。 鄢容将手中的花灯给虞清光:“下个生辰,我送你二十件裙子和二十套首饰,如何?” 虞清光面色微愣,一时答不上话。 少年似乎十分满意她的表情,挑了挑眉,又补了一句:“除此之外,生辰那天,我还允你向我讨一个愿望。” …… 明明是四年前的事,却犹如昨日,一字一句都历历在目。 虞清光垂眸,轻声道:“希望大人能放我回家,我夫君还在家中等我。” 鄢容只是看着虞清光,眸子落在她身上半分都未动过,眼底犹如汹涌的沉潭,黑压压的一片。 半晌,虞清光头顶却传来一声嗤笑。 那笑声很低,似乎从鼻腔中溢出,带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似讥讽,又似自嘲。 又似带了些怒意,像是再说:你还敢跟我提生辰? 虞清光只好抬头去看他,“大人,您不可言而——” 话还未说完,却见鄢容朝她逼近一步,打断了她:“我答应的是纪灵瑶,你是吗?”
第4章 鄢容这一步迈的突然,虞清光与他站的本就不远,说话时也未有防备,只见鄢容猛地逼近她,虞清光心里随之一慌,下意识便连连后退。 鄢容只是迈了一小步,虞清光却后退了好几步。 烟景正站在虞清光身后,见她一后退,自己不免也有些猝不及防,两人便撞在了一起。 “小姐小心!”烟景连忙扶住虞清光。 鄢容即便是京中来的节度使,身份尊贵,可烟景向来护主,与虞清光感情十分要好,见虞清光被这么一吓,不免也有些生气。 她皱着眉看向鄢容,“你你你、你这么大声干嘛?”可一对上鄢容的眸子,便是一哆嗦,语气也稍稍低了下来:“都,都吓到我们小姐了!” 尽管过去了四年,虞清光到底还是对鄢容有一些了解。 看他这副语气和模样,应当是生了不小的气,她生怕烟景出言不逊,再惹了鄢容。 虞清光连忙拉住烟景,将她挡在身后,低声道:“我无事。” 而后她抬头,看向眼前的少年。 个子与之前相比高了不少,眉间的稚气和锋锐也一扫而光,徒留下了冷淡。 鄢容的话不假,她当时自称纪灵瑶骗了鄢容,鄢容说她答应的是纪灵瑶,她自然也无法反驳。 她心知这招行不通,只能再度换回之前的话,“还请大人高抬贵手,放民女回家去。” “……” 鄢容先前本就被气的不轻,又见自己只是靠近了一步,虞清光便视她如猛虎一般向后躲,还生怕他吃人似的,将她的婢女挡在身后。 明知他在气头上,还要继续说这种话气他。 被骗的明明是他才对。 他只觉心中郁结无比,蹭蹭冒火,可偏偏一看到虞清光那张脸,他竟是半点火都发不出来,堵在胸口委实难受。 鄢容紧抿住薄唇,眼中情绪难辨,看了虞清光半晌,却是蓦的转过身去,背对着她。 “我不会放你走的,你趁早死了这条心。”他扫了旁侧的闻锦一眼,便朝着房门处走去。 闻锦会意,连忙跟在后头。 见鄢容要走,虞清光心下一紧,连忙追了两步:“难不成公子要将我永远困在这里?囿于宅院,执于门庭,时刻在你监视下活着,从此与亲人永隔是吗?” 鄢容脚步一顿,停了下来,他听到了虞清光话中的慌乱,竟是连称呼也都改了。 看来她不是没有情绪,只是不愿意对他展露罢了。 鄢容抿住薄唇,半晌才不咸不淡应了一声:“随你怎么想。” 说罢,他头也不回的走出了房间。 虞清光看着鄢容离去的背影一时陷入了沉默。 恐怕鄢容是真恼她恼的厉害,竟是连句解释都不愿意同她说。 这时烟景从虞清身后出来,眉头皱在一起,满脸担忧的问道:“小姐,我们该怎么办?那使持节似乎是打定了主意……” 方才听虞清光和鄢容的对话,她多少也能猜出来些端倪,关于她们家小姐四年前的那段流言,恐怕就和这位使持节有关。 且看两人之间的态度,八成和风流债脱不了干系。 但她们家小姐总不能真的一辈子被困在这里吧?那老爷和妇人该怎么办? 虞清光方才与鄢容不过是说了几句,心里便有些乱糟糟的。 闻言也只是捧着额头两边轻拍了拍,叹了口气:“我也不知道。” “小姐,你千万不能就此屈服啊,老爷和夫人肯定在外头等着小姐的,”说着,烟景似乎是想到了什么,生怕隔墙有耳似的凑到虞清光耳边:“要不我们趁着夜色,翻墙跑出去吧?” 虞清光揉着太阳穴,语气有些无奈:“我们连门都出不去,这个法子恐怕是不行,况且外头围的都是官兵,就算跑出去了,也会被抓回来。” “……那就没别的办法了吗?”烟景急的跺脚。 虞清光知道烟景是忧心她,便拉着她坐在自己旁边,对着她安抚一笑,只是这笑着实勉强了些:“会有办法的,我再想想。” 她拍了拍烟景的手,“你今天累了一天了,先睡吧,什么事留到明天再说,总归他也不会苛待我们。” 这话确实如此,今日虞清光大婚,烟景更是摸黑起来的,忙前忙后了许久,恐怕累得不轻。 烟景看向虞清光:“那小姐你呢?” 虞清光摇头:“我还不困。” 烟景便也学着她双手搁在桌上,“那奴婢陪着小姐。” 虞清光心知拗不过她,便也不再劝阻,支着脑袋,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前半夜两人都打着精神谁也没睡,灯盏里的灯油都添了几回。 虞清光想的入神,久无困意,还是烟景先支撑不住,趴在桌前先睡着了,她便从榻上拿过一张绒毯,盖在烟景身上。 到了后半夜,虞清光也渐渐精神不济,支着脑袋睡了过去。 第二日早,还是烟景将她唤醒的。 烟景拍了拍她的肩:“小姐,你快去榻上歇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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