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华宫的那只画眉,还健康爱跳得很。它能活很久吧,君义成想。 想着,想着,在搀扶下走到橱柜前,君义成的手伸向抽屉,沁容连忙把抽屉打开。 是一幅画像,画上是他,还有月儿、知理。 当时正值初夏,知理的脸上满是生机活力,一切都是那么美好。 他不记得上一次看这幅画是在什么时候,是数年前了吧。他已经许久不敢打开它。 “皇上……您小心身子。”沁容轻声慢语 ,这幅画是她从画师手里接过,亲手交给君义成的,君义成第一次见到这幅画的表情她至今都记得。 如今面前这个憔悴的帝王,看向这幅画的眼睛里,涌起几分多年前的光芒。 “小心不小心又有什么要紧,朕的身体自己知道。”君义成的目光附在画上流连,终是将画合上,放了回去。 “为防不测,朕要拟一道密旨。沁容,拿笔来。”君义成坐在桌前,用还余有力气的手一笔一划地写着。 “这道密旨,只有你和曲青能打开。”枯瘦的手放下笔。 “是。”沁容忍着眼泪,小心郑重地把圣旨放到锦盒里,密封。 院里的柳枝在秋风中飘扬,摇晃着叶片稀疏的身躯。 “皇上的病,当真无法医好吗?” “微臣无能,此病实在顽固而又凶险。”章年站着,看着地上。 月儿让他抬起头来:“章年,此事究竟和你有没有关?” 章年眼神只在月儿脸上闪一下,嘴边的肌肉发紧:“娘娘,微臣已经尽力,但愿皇上龙体受上天庇佑。” 月儿说不出来是什么心情,她怨君义成,但现在却好似心里麻木了般,竟不知该有什么感情。 看着章年的嘴抿着,月儿知道那张嘴就像一只选择性打开的金锁,关于君义成的病症,她总是不能从那里面听出。 “娘娘,”章年谨小慎微,“您是为皇上伤心吗?” 月儿摇摇头,又道:“我不知道。”闭上眼,这份伤心,究竟是为君义成,还是陈汐月,还是为自己,她也分不清了。 “娘娘,皇上解了皇后娘娘的禁足,咱们能进去看望了。”冬映走进来,脸上浮现出许久未出现的笑容。虽然这样的笑容在此刻哀伤笼罩的宫里,似乎有些突兀。 ----
第41章 终章 ===== 安立宫里,看上去一切如旧,好似没有什么变化,但月儿总觉得哪里有些怪怪的。 “姐姐,”月儿轻声唤着陈汐月,“我来了。”轻步走入帘中。 一进偏殿,一股暗沉深厚的烟味围拢上来。殿内没有烟气,却充斥着一股成日残留累积的令人不快的味道。 “这是怎么回事?”月儿惊愕地看着桌上摆着的湘妃竹烟管,上端镶着红玛瑙做的烟嘴,端正地架着,擦得光亮,甚至刺眼。 陈汐月歪着头,一脸懵懂茫然地看着月儿,那澄澈的目光刺得月儿的心更痛。 “贵妃娘娘,”竹枝沉重地福身,“皇后娘娘自被禁足后,就越来越性子不稳定,说的话奴婢们也越来越听不懂。偶尔清醒几回,就只流着泪,叫奴婢去寻烟来。” “你便去了?” 竹枝跪下,哽咽:“娘娘,皇后娘娘病症发作时实在痛苦无比,一心想要寻求解脱,奴婢实在无法,只能冒死去求问皇上,皇上听了,就让尚务局定期为皇后娘娘供这些烟草。” “宫里从来不供给烟草,既然尚务局为姐姐供这些,为何我不知道?”月儿一直代为掌管六宫,尚务局的事若有什么变动,不可能不经她的耳。 “是皇上,皇上不让奴婢们传出去,更让尚务局的人不要将此事报知娘娘。每回娘娘派身边的人来,奴婢都只敢在宫门接东西,不敢领进宫内。” 看守安立宫的有这么多侍卫、侍女、太监,尚务局那么多宫人,竟能做到共用一张嘴,瞒得她毫无察觉。购进烟草的开支,君义成不知用了什么手段,让这些银子从不出现在宫里常看的账目上 ,即便月儿再尽职,也无法看出异样。 再不解了禁足,陈汐月会变成什么样,她想都不敢想。 “月儿,你在看什么呀?”陈汐月的嗓子明显变得不再明亮,失去光彩的双目里,充满着疑惑和不解。 “没什么,姐姐。”月儿努力用微笑把心里的疼痛包裹起来,蹲下来,目光和坐着的陈汐月平齐。“咱们去院子里走走好不好?” “好。” 像堵住欲迸出的山泉一般,月儿吞咽了下,把所有的情绪憋下去,拉起陈汐月的手,慢慢走在院子里。 月儿的手刚捂过手炉,很暖,陈汐月很喜欢这样的温度,依恋地一直拉着。 “姐姐的病,还要劳烦你一直治着。还有,姐姐的烟,是否有办法戒掉?” 章年虽感到有些挑战,但声音沉稳道:“皇后娘娘的病虽难以根治,但微臣会为娘娘稳固心绪。至于烟瘾,微臣还是有办法能为皇后娘娘根除的,还请娘娘放心。” 章年总是能三言两语把她的情绪抚平下来。月儿点点头,又问: “皇上……如何了?” 君义成成日不肯见人,她也不清楚他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 听到月儿询问君义成的状况,章年眼底一变,但微小而不宜察觉,“皇上的龙体,只怕要苍松逢枯了。” 几个字拍打着月儿的心神,月儿拳着手,握紧再松开,试图让自己不要这么紧虑,然而无济于事。 比君义成的身体状况更让她担忧而不安的,是眼前的这个人。月儿清楚地记着章年说过的话,只是她不敢问也不敢知道,君义成的病究竟是天意,还是人为。 章年现在是太医院院判,纵然有院使在上头,他是太医院首领班子里最年轻有为的,长久被重用,太医院谁敢质疑他呢? 她也不能质疑。既然她不敢知道事实,那就这样吧。 …… “皇上找本宫?” “是,贵妃娘娘。”曲青没有往日传召的干脆和威严,比起传召,更像是暗暗乞求。“还请您过去一趟吧。” 曲青和沁容都站在门外,恭敬地让月儿进去。 门在她身后关上,屋内寂静一片。 月儿慢慢往里走,越走近君义成的内室,那股呼吸声就越明显。 君义成已经到了一呼一吸都会累的程度。 走到床前,月儿站着,和床上的君义成四目相对,那目光好似很近,又仿佛隔着最厚的屏障,离着最远的空静。床前的炭盆烧得很暖,君义成现在和她一样怕冷。 “皇上如何了?”终是她先开口。 君义成嘴角动了动,好不容易才发出声来:“朕很累。”许久没有继续下一句。 窗外传来微弱的风声,一如君义成现在的气息。 “皇上传臣妾来,臣妾却不知该跟皇上说些什么。皇上既然觉得累,那便好好歇歇吧。”月儿准备转身。 “景贵妃。”君义成上身挪动了动,“那橱柜里的东西,你带走吧,朕是带不走了。” 月儿不明所以地打开在床另一端的柜子,是一把金色的剪刀,但更显眼的是一旁的两卷画。 展开一张画的那一瞬间,月儿干涸许久的脸再次被晶莹的清流滋润。 画上那张稚嫩的、让她朝思夜想得差点活不下去的脸,久久地抓着她的眼和心,一瞬也不曾离开。 回过神来,打开另一张画,还是知理熟悉的样子,只不过身边多了她和君义成。 “这两幅画,皇上还存着。”声音微抖。 “朕一直放着。朕知道自己不敢回想知理,你把它们带回你的宫里吧,留个念想。”君义成看着月儿的背影。 月儿转过身,手里却只拿着知理的画像。 “另一幅呢?” “臣妾容颜并非国色,实在无入画的意义。” 君义成的神色被月儿的举动牵拉得有了神采:“你就这么怨朕吗?” “臣妾不敢怨您。” 君义成猛地拽住月儿即将离去的袖子,纵然咳得身体疲乏,君义成的力量依旧使她无法挣脱。 “对朕与你的情谊,你就当真丝毫没有留恋吗?”话里是不敢置信和不甘。 月儿使劲想收回袖子,无奈怎么也拽不回来。理理因为用力而散落下来的几根头发,月儿一字一句道:“抛弃臣妾和皇上的情谊的,不是臣妾,是皇上您。” 君义成的目光沉了下去,眼睛周围泛着一圈暗淡的棕红。 袖子实在被拽得太紧,月儿一步也走不出去,她要想走,除非拽着君义成拖出去。 “皇上,您果真不愿松开臣妾的袖子吗?”月儿耗尽了一半的力气。 君义成纹丝不动,“朕不让你走。” 榻上的君义成,眉眼之间,已经丝毫没有曾经神气飞扬的年轻帝王模样。 月儿自己也早已没有了十七岁的烂漫纯真。 僵持许久,见君义成丝毫没有松开的意思,月儿气涌上头,右脚往前迈一步,手伸到还没关起来的橱柜前,拿起那把金色剪刀。 “你要干什么?” “嘶啦——” 顷刻,君义成的手拿着那块碎布,落了下来。 喘着气,月儿的身子往后一个踉跄。 月儿当着君义成的面把剪刀放回去,关好橱柜门。摸着袖子上的缺口,月儿拿起进来时放在椅子上的披风,盖在身上,遮住残缺的袖口。 回头看看愣在原地的君义成,月儿才想到,一旦等会有人进来,看到君义成手里捏着的碎布,她必死无疑。 君义成直直地看着月儿,那神态像是被抽走了魂。 如同神魂慢慢回到体内,君义成平躺在床上,闭上眼,自嘲地笑了笑。 睁眼,君义成把手里的碎步丢进炭盆里,碎布逐渐化为灰烬,烧得干干净净。 “你可以放心走了。”君义成像是解脱了般,“朕不会即刻就死,不会和你扯上关系。” …… 曲青端着药走进来,叫了君义成好几声,君义成都没有反应。 “皇上?皇上!” 药碗在地上碎开。 德顺十三年,君义成驾崩。 葬礼上,月儿眼中干涩,她不是不哭,而是泪水早已在那一天流干。 沁容穿着孝服,人憔悴了许多。拿着圣旨,走到嫔妃和大臣命妇们中间,众人跪下。 沁容扫视一圈,缓缓开口: “先帝遗旨:四皇子知政,载朕厚望,前定可堪大统。着戎节王代新帝之笔,尊皇后陈氏为正统皇太后,景贵妃林氏为徽定皇太后。” 月儿心中一颤。 “朕念大弘国本未成,新帝年未满十五之时,由徽定皇太后临朝听政,命洪高澹为辅政章事。新帝年满十五之时,徽定皇太后即归还帝权;新帝年满二十,洪高澹不再行辅政章事,复归度支之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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