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不佳,清光有负。 宫里剩下的皇子过来看过后,便被南嘉风三言两语劝走。 檀允珩和陆简昭乘马车而来,抬脚进了凤鸳宫的朱红门,就看着正殿‘吱呀’一声,从里头打开,是她的哥哥嫂嫂眼眶红润领着小吟知出来。 掐的点刚好,南允珏和黄知云在里头听舅母说完,并吩咐他们,若珩儿和小陆来了,喊二人进来。 二人进殿,凤鸳宫的门再度阖上。 沿左望去,床榻青帐被两侧弯钩平安穗挑起,烛火明黄,床榻上躺着的人一双素手搭在百布被外,惨白无色,手缓缓用力,缓缓撑起上半身。 檀允珩几乎是提着裙摆快跑过去,揽住欲坐起身的舅母,司昭府繁忙,她上次见舅母还是下衙抽空过来的,就在几日前,明明还好好的,怎得一下病倒了。 青丝还是黑的,人也是能看着她笑的,就是肤色惨白的不正常,她抿唇轻咬,眸中含泪,始终不落,她想将眼泪憋回去,这样舅母就能一直陪着她。 张羡宜没敢看握着她一只手的外甥女,这是她最疼爱的孩子,她都来不得等到珩儿有孩子,也才给珩儿以后的孩子做了没几件衣裳,都不够穿过一岁的,她不敢看珩儿,只得看着后脚给她斟了药茶过来的外甥女婿,她空着的手拍了拍自己另一侧。 “小陆坐这边。” 陆简昭端着那盏药茶坐下,刚在门外,舅舅提醒他舅母该用药茶,如今药石对舅母已然失了效,再用便是加速舅母过世,药茶清淡,能缓解最后的日日折磨。 药茶不烫,张羡宜饮完,看着她这外甥女婿将茶盏放在床头外专程摆着的圆杌上,她用了浑身力气,把珩儿和小陆的手叠放在她身前,她的手覆在最上头,语重心长道: “舅母过世,皇后丧仪,三载不得有子嗣,舅母今日想自私一次,趁着舅母还在,你二人要个孩子,和允珏的孩子岁龄离的近些,往后一同玩耍才无年长之礼。” 张羡宜何尝不想等着珩儿愿意要孩子再说,但她等不到了,好歹她还有俩月,若有可能,她是能听到珩儿有孕之喜的。 檀允珩大颗泪珠滚落,“好。”旋之她姗姗一笑,“花绮百盛春,露凝朝阳藏,孩子叫绮凝。”接着她看了眼陆简昭,“姓陆,叫陆绮凝。”她的父亲和她的夫君为南祈开疆扩土,平定天下,小女随陆姓,未尝不可。 张羡宜拍了拍她手下的手背,“朝阳初升,露珠藏春日百色花丛,却不染身,花露各生。至于小绮凝姓甚,你二人商过便好。” 其实檀允珩和陆简昭不曾商量过,哪怕是在来的路上,二人也来不及思索这个,往前檀允珩总觉着舅母还能活很久,是她在听到舅母想听到她有孩子,才随口想的。 至于姓陆,也该姓陆的。 ** 这段时间南嘉景和家人就打算宿在长春宫侧殿,一应物品宫里齐全。 长春宫主殿和长乐侧殿的烛火全然熄灭,唯独长欢侧殿烛火微隙,窗纸上映着刚沐浴好的一人款款身影。 依旧是檀允珩沐浴完躺下,陆简昭才去,跟平常无二。 陆简昭伸手挑床幔上榻,那道燃在床尾的烛台红烛挑着,烛油流淌,火光一下跃在四目里,随后遁在幽邃里。 事到临头,有件事不做也得做了。 一瞬,床幔里微微沙沙的动静戛然而止,殿里放着炭火,幔帐层层叠叠不透气,皂角清香萦绕,细细听炭火崩开之声清晰,气氛逐渐微妙。 然衾被里的二人,乖乖平躺着,也不知着了什么症,一动不动的。 檀允珩打十七岁生辰过,对床笫交欢不排斥,但其实她也没怎么准备好,心里想着船到桥头自然直,夜夜却有退堂鼓,怎么跟她想的不一样,她以为就是照着小册子里写的去做,不曾想她手搭在小腹上,没去解陆简昭圆袍扣。 虽然今儿舅母提及,但二人先头只在心里想过,尤其在彼此沐浴时,想法更为强烈,可是一旦二人沐浴完,同榻而眠,都中规中矩的,没下一步动作。 之前檀允珩心中打退堂鼓,陆简昭则是不敢,明明还有一次,二人差点那什么,被来圆儿“喵喵”连叫几声,才反应过来,是可以的,怎么到了能做事时,他反而变得有点畏手畏脚的。 床幔里莫名其妙生了紧张。 这事,及笄弱冠过后的人都有常识,谁也会,怎么感觉很是僵硬呢,檀允珩覆在小腹上的手蛐卷成拳头,这也不僵硬啊,还是自己的手啊,那怎么放不到陆简昭手里。 旋即一只热拢的手过来覆在她的手背上,擦之而过,弯腕向下,手心对手心,十指相扣,外头烧得通红的炭火“蹦”一声裂开,床幔里的二人额心隐隐嗅了汗珠。 后夜风起,长春宫院中花台上花叶婵娟,沾风婀娜,簌簌寒香声声慢,遥遥高处白云遮。 ** 未过俩月,冬月中旬夜半三更,凤鸳宫一片寂静,都已睡下,南嘉风躺在张羡宜身侧,察觉手中握着的手冰凉,猛地睁眼,抚过她的额前。 他神色前所未有的惊慌,唤了两声“小黎”,再无人应他一声“阿风”。 明明睡前小黎还跟他讲着,她感觉珩儿有孕了,说今夜太晚,改日请个太医给珩儿看看,她话是高兴的,想着来日就知道了。 他着急忙慌地夜传太医,太医就近住在凤鸳宫,再无济于事。 丧钟声鸣,消息传到长春宫,众人赶来的路上,南嘉风屏退殿里所有跪着的下人,孤灯不亮,落在他那件白色的寝衣上,他的寝衣都是小黎亲手做的,似被夜雾拢住的孤月,远不及明亮,一度黯然失色,漫天再无星月,唯有一道男子跪在床榻前,握着榻上女子无论怎么捂都捂不热的手,哭声抽噎。 长春宫离凤鸳宫并不远,檀允珩和陆简昭刚进凤鸳宫,就被张羡宜的随身嬷嬷请至偏殿,由太医号脉。 凤鸳宫正殿阖门,南嘉风随身公公在殿外守着,南嘉景和儿子儿媳也直接跟着嬷嬷过来偏殿,一殿里坐着的人大概也都知晓为何。 少顷,太医起身作揖,深思熟虑,没说恭喜,而是叮嘱道:“牢请郡主切莫神思忧伤,郡主腹中已有胎儿月余。” 第113章 真相 皇后下葬这日, 凤鸳宫正殿中跪拜上香的大臣家眷接连不断,灵柩两侧跪坐的都是小辈亲眷。 檀允珩和哥哥南允珏携家眷跪坐在右侧,其他皇子则顺左侧跪坐, 二皇子不曾娶妻,唯独八皇子身边跟着丰亲王府的小姐南书玉, 二人明明今岁十月初十便可成婚,碰上皇后丧仪, 倒是又要晚上三年, 二人顺听父母言语,既有了婚约, 南书玉难免跟南锦书一起守在皇后灵棺前。 南吟知年纪尚幼,是坐在南允珏和黄知云中间蒲团上的, 手中拿着一个小印章玩着,是他周岁家宴上,抓周抓来的, 还是南嘉风和张羡宜一道刻给他的, 黄知云用了毛绳给他挂在脖子上, 想玩就拿着玩, 也不会弄丢。 南吟知小手扣着印章底,他名字的纹路, 视线却盯看着对面八皇子和南书玉二人,竟不曾挪一刻眼,这二人在他眼中,男子披麻戴孝, 女子素色衣衫, 二人离坐很近,却不怎么亲近, 他也不知道亲近是什么,就是跟他父母不一样,甚至跟小姨小姨夫都不一样。 那为何坐那般近,母亲事先叮嘱过他,灵棺里睡着的是舅姥姥,为让老人家安静睡去,一定不得说话,若非要说,须得贴在父母耳廓悄悄说,于是小吟知松开手中印章,双手心往地上一支,屁股一翘,起身拍拍手,孝衣被他蹭皱了几分,从父亲身后走过,手还不忘托一下父亲后背,然后一屁股坐在小姨夫怀中,手勾勾小姨。 檀允珩见状,身子往小吟知这边一侧,陆简昭一手扶着她腰,一手抓着他这小侄子往珩儿那边过去些。 “怎么了。”檀允珩极小声问道,闻动静,南嘉风挪眼一看,忽而轻笑一声,接着烧纸。 南吟知有模有样地抬手捂住自着唇边,贴在檀允珩耳廓,“小姨,为什么对面两个跟爹娘,还有小姨和姨夫一样做一起,却不开心呢,娘说舅姥姥过世是新生,让我们敬畏,没说让我们愁眉苦脸呀。” 偷说旁人坏话,南吟知没再看对面俩人,檀允珩也没看过去,这话她不知如何跟一个不到五岁的孩童去说,就实话实说,“吟知这个小叔叔婶婶,两个人不喜欢。” 南吟知先“呀”后跟着一声叹息,最后“哦”一声,一屁股坐回姨夫身上。 檀允珩抬手摸了摸他的脑袋,小小年纪就知道替旁人惋惜强扭来瓜不甜,没几岁的孩子倒是个人精,什么都知道。 隔一会儿,陆简昭手伸过来给她揉着后腰,她这腹中胎儿,不足俩月,正不怎么稳当,可舅母不是旁人,该守的孝她不会缺席,至于孩子,她信腹中胎儿会顽强一些,陪她走下去的。 凤鸳宫正殿外,全全由南嘉景操持着,还有一个主动凑过来的八公主,说是好心帮忙,其实就过来探消息的,还是老样子,殿外院中,几位女官,男官分桌而坐,打叶子牌,话笑不断。 南嘉景坐在偏殿正堂,两侧要么坐着官员家眷,要么就是八公主南听显,不管文官妻,还是武官妻,皆知书达理,懂分寸,何话该问,何事该替着公主一并周全些,大家伙都懂,南听显坐一旁显得些许文静,只字未言,饮茶聆听,都是些礼貌话,她也都知晓,不过她好奇一事,当下的场合不适宜问。 她不知圣上到底是想将亲王府小姐嫁于她儿子,还是故意不愿,她不在朝中为官,对这位哥哥,不大熟悉,往日见得,哥哥为主,她为臣,怎得洞悉,也就她儿子偶能出府才会跟她说上一些,快一年里,她想尽办法从丰亲王口中听得不少,毫不意外,圣上是个爱妻宠女的男子,朝堂之上又是另一幅严谨模样。 越是严谨眼中越揉不下沙子,之所以她想陆小将军的两个乳名,是否跟陆小将军并非陆将军亲子有关,长达一载里,未曾发酵,也是怕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如今八公主府和年亲王府有婚约在身,若不能严律自身,她的儿子也是走不长的,近日她有了新的收获。 一年里,她前后派暗卫秘密求访民间百医,询问若尚在腹中的胎儿出生在一个身中慢毒的母亲体内,这个胎儿是否出身携毒,大夫告诉她,因人而异,最多八成有关,因百医不曾摸过这等脉象,实在不敢妄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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