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中人缓缓睁眼。 檀允珩空顿几秒,抬眸相视,东方天际墨黑,她的眸中却亮,“是那日我从平邑回来,看见的你,似哭携笑,你是父亲身死后得知的是吗?” 父亲过世悲痛欲绝,在所难免,偏偏他和她十岁那年,她父亲过世一模一样,似哭携笑,笑自己也不笑自己,笑世道也知世道该当如此。 她当时留意七分,三分无碍,或许笑也是觉得父母终能团聚,实在没往他身世上想去,毕竟她想不到世上竟还有跟她命运相似之人。 有两件事她几乎瞬间明朗,那日她沐休,父亲过来陪她用午膳,她问“来圆儿不是叫来好吗”,明显有感父亲极力掩饰什么,父亲只说等想好在告诉他,她也没再问。 原来想好是指这个,并非父亲跟她说。 饶还有一事,跟这件事有关,小楼国国主主动奉上治陆简昭眼疾的解药,她想不通为何父亲在她前头去,却将这桩事的功劳全给她,父亲当个没事人一样。 陆简昭在父亲心中,早已是陆府一份子,身世一说,本就该陆简昭知晓的,然父亲另知他深爱着她,一旦得知真相后是否因此事二人生了隔阂,谁也说不准,是以父亲为儿子留了一道救眼疾之恩。 一个有着千宠百爱的郡主为一人甘愿冒险前去驿站求药,如此大恩,该永生难忘的,如此一来,陆简昭心里才不会过于伤痛。 她这般想,是常人稍稍思索便能摸索到的,恰恰不然,父亲已死,死无对证,檀允珩想父亲还有别的思索,也怕她知道过后,会收回对他的喜欢吧。 情起时,陆简昭便是陆候之子,英勇将士,是南祈人,怕他会坦诚真相,她情落一瞬,他行尸走肉。 世人皆是,事情往往会朝着坏处想,忽略了身边本就不在乎对方是谁。 喜欢上谁,不因世态变迁而移,不因暮年老去而换,唯有底线有损,方与君长绝。 不然父亲怎会在她跟前露出破绽,那不是真情使然,是知道她能敏锐嗅到一切,也是提醒她当记得她愿为他奔走之时,切莫因一时之快伤了情分。 父亲深谋远虑,爱子亲待,继而猜不透她待陆简昭是否远超家国情怀,合情合理,该疑心的,毕竟她当时连一句喜欢都闭口不谈。 小楼国国主不是个和善的,更不是个你来寻解药,无端相送的,那么父亲前去小楼国国主所在驿站,空盏中盛的酒是酒难不成也是毒,若是,父亲早晚都难逃一死,还不如死在别府暗卫手里,这样父亲身中毒一事不会见天日的,也可全了她和陆简昭。 也只能是了。 檀允珩心中一空,她在不知不觉中坐了起来,长发散在一侧,发尾轻轻扫过陆简昭眉,陆简昭也跟着坐起,双手轻摁着她的肩膀。 他从回来的路上到整夜难以阖眼,一直在想,珩儿知道会怎样,会是什么反应,是说不重要,还是怎么,从来没一种心思是,珩儿会问一句,他是否在父亲过世后才知。 珩儿从那时就看出来了吗? 似哭携笑,她看出来了,一直没问他,是在等他主动说吗? 而他日日瞒着,时至今日,在八公主误打误撞上来,他才吐明真相。 于幽暗里,陆简昭的脸色说不上的差,声音一时低迷,“珩儿若不想看到我——”后半句他想说什么,怎么说,他不知道,只知道她现在情绪不能激动。 檀允珩双臂被陆简昭托着,她手上抬去触碰他眼角无声的泪,她听他声音不振,似在害怕,她摇摇头,眸底盈泪,“永远想的,陆简昭。” 第116章 蓄意 这日, 陆简昭的身世如同沸水涌起,拨云见雾,百姓压根不信什么左大人所言, 圣上派人查,只是为了用证据堵一些臣子的嘴, 让他们输的心服口服,有牵头的百姓寻来民医圣手, 也无济于事, 那又如何,他们就是不信陆侯之子做假。 怎么能由着大夫、太医说襁褓婴儿若奔波过度, 夭折有八成,还剩下两成呢, 怎么不说陆世子就活在那两成里。 岂有此理,简直欺人太甚。 有寒窗学子也忿忿有言。 “那对城东夫妻明摆是讹诈,诸位, 圣上待皇后娘娘之心天地可表, 皇后娘娘头七刚过, 圣上心尚有难过;小司昭大人有孕不久, 并不易劳心神,偏就此时出事, 有关陆小将军,你我皆不信陆小将军身世,他是我们南祈的大功臣,才不是什么人都可诋毁的。” “就是, 那对夫妻明显就是受人挑唆, 何人会拿自己亲生的襁褓婴儿去赌,就连地下赌坊赌徒赌输了, 都不赌自己的妻儿,各位,陆侯能带着陆小将军出生入死,大难不死,是因陆侯初定我朝,顶的是我朝鸿运,而我们,还有那对夫妻都是活在圣上和陆侯庇佑下,自己孩子有了闪失,全成旁人过错,就是错的,就是他们胡作非为,合该让那对夫妻偿还我朝婴儿性命,还我南祈新婴。” “还我南祈新婴。” “赐死挑事端的二人。” “赐死挑事端的二人。” …… 快入末月的午后街上,闲闲百姓越聚越多,一同走过神民大街,前往城东那对夫妻家门处,事到这个节骨眼上,八公主府择得干净,即便进谏的人是左大人,也丝毫不会影响她,那事本就是左大人身为御史中丞应该做的,何况那对夫妻乃年亲王以承诺日后会介绍商路跟二人,跟她可一点干系没有,还有这事明摆着百姓自发,谁知是否为真,按兵不动才为上计。 她本就没指望用此事能成,倒是可以彻底断了年亲王的念头,南书玉那女子她可看不上,之前选择应允不过是及时雨,雨停了太阳便出来了。 看来街上的躁动,不管百姓也好,郡主也罢,识破了她的诡计,那便顺水推舟,解决掉改解决的人,再言其他。 ** 檀允珩和黄尚书是知晓的,也是故意晚到的,就这么由着百姓在那双死了儿子的夫妻家门处叫嚣。 今儿晨起,尤其在檀允珩得知陆简昭身世过后,她忽而推翻了自己昨儿夜里自个思忖的顺水推舟法子。 法子无恙,照旧可用,依旧比如今这个好上千百倍,试想让八公主应证自个误打误撞的猜想成真,那么她和陆简昭的婚事不拆也得拆,陆简昭顺势入狱,她伤痛不已,腹中胎儿能否保得住呢,这孩子可是皇后娘娘生前最期待的一个孩子降世,甚至不惜在濒死之际催之,生怕她因皇后丧仪耽搁三年,又是一番说辞。 八公主要的不是她死,而是想让她帮其一把,这个帮就是她再嫁,宫内如今最有威胁的皇子,只剩下她哥哥南允珏,她若择优再嫁,唯独四皇子南锦书;若不愿嫁也无妨,朝中有的是恨她不嫁的狗,大不了还跟之前一样,世上可再没一个跟陆简昭一般英勇无双的人来配她了。 八公主打的主意真是响,可惜这个法子不成了,御史台再也不会有走狗了,朝中走狗也快肃清,她便换一个路数,帮八公主扫扫门前苍蝇。 城东那双夫妻门前,门若闹市喧嚣,百姓顺手手中拿着家中铁锨、扫帚过来,掐腰在人门前大骂。 “给死去的孩子积点阴德吧,那孩子托生在你二人家中,真是悲哀。” “上赶着去赚钱,亏损了孩子知道哭了,怎不等你二人饿死了再吃饭呢。” “还污蔑我们的功臣,你二人难道不活在功臣给打下的天下里,不是南祈百姓,难不成是喝西北风活到今日的,西北风里还有将士的英魂呢,容得上你二人践踏!” “别躲在门后不出来,去院中打桶水照照自己,有没有那么大的脸,哦,该不会你二人是觉得自己孩子没了,便心想小司昭大人腹中胎儿给你陪葬吧,你二人也配!我呸。” …… 这对夫妻被猜中了一半心思,确实躲在门口一动不敢动,生怕动了又被说是‘胆小鬼,偷墙头’,才没敢妄想过动小司昭腹中胎儿的念头。 这不是二人敢想的。 是以二人在听到百姓污蔑后,果断开门,二人早听到巷中有下地干活的家伙什响声,没想到人人手中都有,令二人大开眼界。 出来的二人脸上泪痕满布,这要让城外不知情的百姓过来一瞧,还以为是众多百姓在欺负一对弱小夫妻呢。 女子名梁烁,鬓边耳后一朵白花,哭得梨花带雨,思绪却清,“我们的儿子死了,跟小司昭腹中胎儿何干,你们别血口喷人!” 再怎么说,梁烁也是不敢打小司昭腹中胎儿主意,那才不是什么一般胎儿,郡主和陆世子的孩子,是整个南祈最期待的一个孩子,甚至秋忙过后,百姓得知小司昭有孕,特意出城去大昭寺为这个孩子祈福的。 站在最前头的百姓,看着这对夫妻,装得了可怜,还择得了责任,生怕她们刚说的话被有心人听了去,“戳你们痛处了,现在知道出来了,小司昭的孩子轮的上你说道吗,原来你二人也有怕的事啊,我们还以为你们天不怕地不怕呢。”这个百姓是寒山书院早年的一名女学生,名采惠晴,如今在书院授学。 采惠晴亦有一双儿女膝绕,她反正是没见过哪对父母不顾孩子刚生下,带着孩子舟车劳顿,反过来倒打一耙的,“老拿世子爷说事,你二人怎得不想想为何打下如今太平盛世的不是你们呢。” 姗姗百姓都跟在她身后,接二连三道: “就是啊,你二人害死了儿子,就拿无厘头的事来抵消你二人犯下的过错,圣上可是在城东设了几处孩子暂居地的,那里有官家请人看守,为得就是父母走商,孩童不已波折,可去暂居,你二人非但不送,还怪气开国功臣来了,简直莫名其妙的。” ** 檀允珩和黄昶同乘一辆马车过来,百姓投入,压根不知最后头的几人何时过来的,常幸和一个随行衙役搬了两把交椅过来,二人坐下就这么静静听了许久。 其实百姓说的不错,朝堂鼓励民众从政从商,多以百姓为角,裕朝和先朝之势,乃商行商垄断,朝官臣垄断,百姓想科举走商,难如登天,所谓科举试之,并非给朝廷择好官,而是利官亲子保障;至于商行一代代,嫁娶之亲,显而易见,底层百姓被压榨的不成体统,赋税高昂,苦不堪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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