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甚早时,肖绣安连夜绘了肖家住处图,拿到偏堂给他, 跪他道:“百姓不过尔尔, 当年官阶当道, 民女深知父母为人, 他们明知必死无疑,孤注一掷前必会留下铁证, 他们也了解自己的女儿,不管日月更迭多久,都会闯出来。” 物证是昨晚肖绣安说的,宅院图和那番话是肖绣安的决心, 陆简昭拿到住处图后, 迅疾回了趟陆府,本打算立即启程, 谁料南三小姐一道,耽搁了一些出城时间,却歪打正着收了檀允珩的对他的心意。 西屋里灯瞎火,陆简昭吹了根火折子,那腰间的环佩瞬间燃了暖黄色,玉衡凉不染暖。 一间不大的女子闺房,几步便能走个来回,不过一张榻,生了霉的书案和妆奁,空无他物,他把火折子放在书案旁,打开妆奁,找到了肖绣安口中证据。 是一纸黄旧的状子,字迹上了年数,依旧详见,诉着肖绣安是如何被掳走的。 陆简昭将此物收好,快速离了小院。 ** 平邑县令府,寂然无声,三进出的院子只留后堂灯火孱弱,碧纱窗边上一男一女两道人影对坐,小酌情调,声音飘渺。 “崔二,昨儿你可是说早些归家的,又是衙里有事耽搁了。”语调绵绵说话的是这人妻子,江旻亭,口中的崔二便是平邑县令,崔详,家中排行老二,别名崔二。 崔详常见妻子埋怨,笑呵呵道:“这些年平邑城商人多聚,人多杂乱,昨儿不是商罩商,今儿就是商误商,一来二去的,忙活的脚不占地。” 平邑虽为小城,但是座不容小觑的城,在苏御史的照拂下,商行多留多转,平邑渐渐也富饶许多,商人多事,稍有不慎处置不妥,就少了一桩美商,颇需下功夫琢磨商人喜好,供着养着,好话说着。 江旻亭把手中扇面往小几上一丢,话也来气,“我就没见过如此不把县令放在眼中的商人,官通商行,官有令商才能行,商人哪门子高贵。”她气的也并非商人闹事,有事找县衙乃人之常情,堂堂一个县令竟还要跟商人赔笑脸,天下哪有这样的事。 干脆洗手从商吧,做哪门子县令。 崔详却不见气,回家时他路过一家酿酒铺子,买了平邑上好的桂酿,回来赔不是的,“小旻别着急,后日沐休,我整日在家陪着你。” “崔二,你好好想想我说的是这个吗,那御史大人让你做何你便做何,早年他任平邑县令,处处压你一头,他升官牵之,你本就一心为百姓做的事,成县令顺理成章,又不是那御史大人提拔的,何故一直为他做嫁衣。”江旻亭话声小又快,怕吵到旁边屋里睡下的孩子,又心急郎君误入歧途。 崔详何尝不知,手中执着酒盅,送到嘴边,又放下,“官高一阶压死人,御史大人升迁之快你我并非不知,从平邑出去的人,怎会不了解平邑地处低势,只适合走商,御史大人手中握着平邑城百姓的命脉,你我自幼读书习字,明理是非,分辨好坏不能只看御史大人想拿平邑做什么,而是看御史大人给了平邑什么。” 百姓手做,支摊糊家,有碎银可赚,已是福报。 月影斑驳,后堂屋门被没力道的劲儿‘吱呀’一推,一声音寒凉如冰窖,刚刚好传遍此屋。 “崔县令的意思,苏御史早年强抢民女是对的。” 陆简昭一手负在身后,单手推门而入,他刚听着屋里话声极小,猜到旁屋有人歇着,故而小声了些,进来后,他斜倪了眼左边在榻上对坐的二人,自顾自地坐在隔间圈椅上,“总归崔县令不愿开罪苏御史,那不如说说这苏御史还在平邑任县令时做的事。” 江旻亭和崔详见来者劲装便衣,气宇不凡,眉间清风,眸中无绪,行走儒雅,是个书生相,却透着冰雪天地下的塞北风,让人自觉敬畏。 二人都不是急性子,不会一上来就问‘你是谁,为何私闯县令府’,崔详迎笑过来,“不知贵姓?”做了个普通的揖礼,以示礼貌,目光扫到来者腰间的环佩,双腿一软,连忙下跪,“不知郡主派人大驾,有失远迎,劳请恕罪。” 江旻亭紧随其后,这腰牌明晃晃的‘明仪’二字,天下无人不知是谁,就是不知郡主派人来何事指教,听来者说话的口气,像是控御史大人多年前强抢民女。 陆简昭覆在腿上的手将那枚环佩遮在手心,环佩纳温,不见润,跟他声音一道清泠,“陆。” 呀,能持郡主环佩,还姓陆,也只有郡主在追的那位陆小将军了,崔详扣在地上的头没敢抬起,声音出奇冷静,“苏御史任县令期,强抢民女有三,分别做了他的妾室,夏氏,商氏还有肖氏,夏商二氏家中后收了银两,就把女儿卖了,唯独肖氏双亲骨气高洁,不收苏御史的银两,那时官僚尊卑,卑职无能为力,只得私下为肖氏双亲收了尸。”恰证了肖绣安的一番说法。 一码归一码,他任县令后承苏御史恩泽,上任前只是个兢兢业业的小官,陆小将军在司昭府任职,查下来,问的还是他任县令之前的,他当实情相告。 屋里高燃的烛火隐隐得熄,陆简昭脸上无色温,冷峻的容色让二人折弯了腰,“圣上登基后,平邑的行文令,是圣上念着苏御史同为平邑百姓,当乐意为平邑做事,特意放的权,并非苏御史主动的,崔县令口中珍言,是苏御史克扣剩下的,不是苏御史为平邑做的,至于苏御史借着平邑做了什么,崔县令上路好生想想,二位跟本官一道回都,明日升堂详说。” 江旻亭和崔详一同愕然抬头,这怎么行,他们还有一双儿女,怎能留儿女独自在平邑。 陆简昭看出了他们的顾虑,道:“,崔县令携夫人和子女随本官即刻启程。” 夜深露重,平邑客栈里,陆简昭敲了下昏昏入睡的小二,简单交代了句,起身出了客栈,和身后的简朴马车一前一后出城。 竖日一早,南承瑾特意让随侍的丫鬟早点唤她,二人去敲陆世子的门没应声,刚一下楼小二便哈腰告知。 “那位公子说有要事先行一步,请小姐自便。” 南承瑾的丫鬟快步上楼收拾东西,上了马车。 马车里,两面锦绣帷幔,一面隔着车帘,挡着一人思绪飘然。 南承瑾不得不承认,谪仙似的陆世子看着模样极好,确如传闻所言枯燥乏味,不近人情,也的确不适合成为世间女子郎婿,原本她父亲想着走此一遭,陆世子即便不喜女子,也会待她客气,有了客气便有了尊敬,一切有商有量,但陆世子一点客气不留,宁愿孤身一人彻夜未眠,也不愿跟她同行,还是跟她父亲讲明,她才不要这么个郎君,还是不要亲上加亲的好。 偌大的瑞亲王府,总不缺供她挑选的郎婿,跟陆世子还是到此为止,往后陆世子同她父亲只是同党。 ** 无浊的白云缓缓挪过,天籁轻响,季月烦闷,街上人烟稀少,连支摊卖早膳的都已早早收摊,马车轱辘碾过青石的窸窣声尤为响彻。 檀允珩下马车后,就把怀中的来圆儿放在地上,之前她带猫来过,来圆儿不陌生,一溜烟钻进司昭府。 今儿上午司昭府里就她和肖绣安,闲来无事,她依旧是在宗案室誊写连着几桩案子,等她写到陆夫人中毒一案时,顿了笔。 单凭肖绣安的诉状和陆简昭前去平邑寻的人证物证,也只能将苏府绳之以法,即便苏翁唾口指认,也不足以撼动妙亲王府,那道关键时刻可保一命的圣旨用完,狗急跳墙,再想捉人把柄,难上加难,若再有一桩直击妙亲王命脉的案子,才能彻底将人剔除。 可惜刑部狱中的原大人又是个嘴严实的,凭空而想难以服众。 话又圆润,明知陆夫人中毒一案苏府是作案者,用另一桩案子将苏府绳之以法,也是寻了仇的,可为必可行,陆夫人一案于谁而言,都缺了重要物证,查无可查,摆在跟前的活路何不当发泄呢。 檀允珩手腕悬空,字迹娟秀,没管她的猫跑哪儿去了,司昭府到处都是守职的人,不会让她的猫跑出去的。 来圆儿身子微微一跃,出了司昭府大门门槛,摆着翘起的尾巴走到台阶上坐下,不再动弹,门口值守的衙役眼睛过几秒就要看来圆儿一眼,生怕他们一个不留神,来圆儿撒欢跑走,以前也不见来圆儿坐在这儿啊,今儿好生奇怪。 直到远处的马蹄声愈发近,到了司昭府跟前,来圆儿甚至都没换个姿势,一衙役利落去牵他们大司昭的马儿和马车前去栓好,临走时还不忘回头张望一眼不动如山的来圆儿。 檀允珩养的来圆儿是只纯黑的四耳猫,品种稀有,陆简昭纵马走近,目光就注意到了这猫,这要放在黑夜里,除了那双眼睛,再也看不见他物。 这猫稳坐如饴,就盯着他看,琥珀色的眼睛圆圆的,透亮灵活,倒和檀允珩的神色半分相似,都有一股子浑然天成的傲然劲儿,身上也一度干干净净,陆简昭看着也不像个地痞小赖,谁家猫当不当正不正的坐在司昭府外。 身后马车上下来的一家四口,江旻亭和崔详的一双儿女看到台阶上的猫后,想上前摸一下,被大人一人拽着一个衣领。 崔县令家是对儿龙凤胎,尚不足五岁。 陆简昭提步上台阶,那猫儿精准的扑到他蒙了灰尘的左脚黑靴上,尘粒扑朔,门口衙役拱手作揖后道:“这猫是小司昭大人养的。” 原来是檀允珩养的,怪不得神色半分相似。 陆简昭垂首相看,唇角挂笑,那可不是小无赖,是名花有主的猫,他看着这猫身躯刚刚好卡在他鞋前翘头后,坐的稳当,一眼认出他啊,这么会认。 他唇角难以抑制的笑深埋在了他深弯下去的腰下,把猫抱起时,笑意荡然无存,跟站在门里的衙役交代道: “安置好身后的崔县令一家。” 而他抱着猫去了檀允珩常去的宗卷室。 第038章 关怀 宗卷室, 明纸糊的窗子从外观里也是清晰透亮的,陆简昭怀中抱猫过了拐廊,步伐沉重, 到宗卷室外的廊檐下,骤停脚步, 立身站在室西侧的窗柩外,看着依方窗里一女子端坐倩影。 向东而坐, 白炽灼眼的日光引东明窗, 一寸寸前挪洒满半壁博古架,悬空的尘粒好似五彩斑斓的光影浮动, 显得西窗半壁格外宁静祥和。 女子身影寂如沉水,清澈丽然, 右手轻轻阖动,诉着前尘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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