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面相看,陆简昭相貌功名文秀,样样俱全,檀允珩觉着这样的人为她所用,甚是养眼。 二人四目相望,相顾无言,一个心有成算,另一个心有谋算,都溺在眸底,谁也窥不得,谁也不相让。直到常幸的步伐进院,二人神色不约而同有了警惕。 常幸走过来,抬手摸了下鼻尖,“吏部徐大人来了。”因着徐大人是小司昭的夫子,常幸每每看见徐大人,心中直犯怵。 ** 偏堂院中,落完花的梨树渐渐长出幼梨,一堂满绿,拂去半暑热,挡不住堂里缸里冰块化得飞快,偏堂难免温色凉了些。 檀允珩坐在一侧官帽椅上,身上的热意褪了不少,徐鸿越过来,她再大的官,也坐不得高堂,她不坐,陆简昭自而也顺着她身旁坐。 徐鸿越就坐在俩人对面,慢慢嘬茶。 花窗接连不断散进的热意,全在甄没无闻中藏形匿影。 经上次城北一遭,檀允珩心中除了对这个夫子该有的尊敬,严厉害怕什么的,打徐鸿越从桐黄郡回来便慢慢不存在了,如今她不仅能开夫子的玩笑,也能不行夫子礼了。 就是这个被省掉的夫子礼,让陆简昭看在眼里,慌了心神。 他亲眼瞧过那场接风宴上,檀允珩恭敬朝徐侍郎施礼,也瞧过那日在马车里,二人眉眼相触,没了拘束,还有那日当晚徐侍郎怀中抱着一盆檀允珩种的杜鹃花,夫子礼再一消,夫子与学生关系隐没,只剩平起平坐了。 陆简昭不动声色,左手往右一挪,覆在了檀允珩扶在椅柄上,半握放着的右手心里,五指往下一陷,紧紧握着。 那又如何,赐婚圣旨上明白写着他才是和檀允珩成婚的人,想到中秋他与檀允珩要成婚了,心中便舒坦许多。 檀允珩顺了一眼那只长年握剑,宽厚有力的手手背,晒得比其他裸露的肤色深了些。 驰骋沙场,只黑了手背的将军,绝无仅有,陆将军不是,陆夫人…… 陆夫人生的白净。 看来是随陆夫人。 摆在花窗边高台小几上的沙漏不断流下沙砾,上衙辰时,徐鸿越已坐饮一盏茶,也看了一盏茶功夫对面二人,一言未发,却有千言万语说于他听。 陆世子此人他接触不多,唯一可确定的便是珩儿眼光不会差的,何况那般防着他,也是在意珩儿的表现,情爱一事本容不下第三人,陆世子此举是对的。 珩儿故意朝上的手心,让陆世子安定不少,他默了眼五指深陷,五指无动于衷,明了一笑,“我记得陆世子与我同岁,弱冠之年。” “夫子所言极是。”陆简昭颔首,敏锐一言。 徐鸿越又言,“陆世子小小年纪,造诣非凡,城北重修屋舍,若非陆世子起了好头,那些长居都城的官宦封荫世家,才不会募银两,替流民奴隶着想。”他来的正事,就是替大皇子走一遭,过来感谢的。 明仪郡主在瑞亲王寿宴上所言,陆世子壮举,在都城门中都传遍了,城北暂居他地的流民奴隶都等着感谢陆世子呢。 此事陆简昭听府上殷叔说过,檀允珩以他的名头捐了一千二百两,怎么偏是一千二百两黄金呢。 陆简昭扣着檀允珩手心的手收了一下,不是一千两,也并非南大公子的一千五百两,这是何意呢。 他初听此话,只觉檀允珩爱慕于他,故意为之,都是想让他娶她的手段,这一次被徐侍郎一提点,点醒了他。 当然,也不影响他神色平静,看着徐鸿越,道:“流民之前也有家,奴隶之前也有国,南祈安康,流民奴隶方一家,学生略尽薄力,夫子说笑了。”他周全一番,滴水不漏,檀允珩的性子,别的他不了解,不掩饰做过的洒脱心性,他感触颇深,既然她能以他名头捐银两,自然也是不在乎他是否承这情的,檀允珩不在乎,他不能不拾。 当下没拾,又给了一次机会,若还不拾,那他陆简昭才是彻底没机会了。 流民之前也有家,奴隶之前也有国。 流民奴隶方一家。 檀允珩没想到这是她从陆简昭口中听得的话,城北一直是阿见妹妹的心结,也是都城最为薄弱之地,南祈将士征战五年起,北冥奴隶第一批送往都城,朝廷辟了城北供住,彼时城北荒凉,随意搭了草棚庇荫,也是那会儿,南祈干旱水涝,层出不穷,各城流民入都,每逢灾,必有疫,朝廷初修城北,提前预防瘟疫横生,才保了流民和北冥奴隶安危。 那是一批上了一大把年纪的北冥奴隶,和能走到都城活下来的流民,闲了尚能做一起有说有笑,共患难人质朴,而后十年,再次修葺的城北,焕然一新,不见当年故人,剩下高高在上的流民,和永不得翻身的北冥奴隶,甚至奴隶讨好守卫和流民,欺负到手无缚鸡之力的流民头上,只为少受些欺负。 为此,她舅舅也撤换了一批一批看管城北的巡兵,都无济于事。 南祈外扩疆土,城中男儿郎不断有充军之举,都城兵力多年薄弱,士兵城东西南三处已是艰难,剩下城北也是些末等巡兵,久而久之体会到官阶,便会放肆,即使南祈条令再严苛,也总有人频频癫狂。 单她入司昭府五年里,城北命案压迫桩桩件件,先司昭受命于她舅舅,无法果断理之,拖着拖着流民奴隶愈发离心。 今岁陆家顺利而归,顺安军整顿,待城北重修,城北亦不会再是往日惨状,陆简昭言之有理。 感谢陆世子领了个好头,不如谢谢珩儿的谋算,徐鸿越来之目的,特意为陆世子而来是真的,不全是感谢,多为敲一敲,陆世子熟悉心中情前,都做了些什么。 旁人不知,他这个做人夫子的,还有一并在意珩儿的人,怎会不知呢,徐鸿越坐了没几时,长身离去,近些日子,城北重修方兴未艾,大皇子整日紧盯,他也有要事在身,先行一步。 偏堂上,少了一人,也没比三人时寂静多少,置冰块的缸离檀允珩不远,里头的冰块消了小一半,眼瞅着她就快看不到了,那只被锁着的手,一个姿势久了,一直没上来麻意,是陆简昭一直给她活动着。 “还舒服吗?”陆简昭冷不丁问她。 “舒服啊。”檀允珩被伺候惯了,舒不舒服她品的出来,也受得理所当然的。 就这个态度,陆简昭在问“猫养多久”那会儿,也到听过,在普通不过的话,甚至不带语气,总让人有一种莫名得寸进尺的冲动。 “那一千二百两?”上次他不确定檀允珩知不知那事儿,诸多迂回,这次他心知肚明,直接问道。 檀允珩头挨着官帽椅后背高处,身子坐的松快,这里又没外人,闲来无事的,自己舒坦才是,她那话多为故意让人没了警惕,事情还没到时候,与其等着陆简昭去外头自寻答案,不如她先说于人听。 “自然是买小陆大人心动的价钱。” 第046章 下坠 这日晌午, 天蒙了阴,沉闷的气息愈发浑浊。 檀允珩昨晚收了南伊忱的邀贴,今午时三刻邀她去城中新开的半闲别苑。 午时一刻, 她前脚刚坐进马车,后脚一道声音如春风花自来, 从府衙门口传出。 “等一下。” 檀允珩:“……” 这声她熟。 司昭府的马车寻常湖蓝布料,干净朴素, 檀允珩人掩在帷裳里, 外头的人无法探得她的神色。 她却听得见外头交谈。 陆简昭的话声格外不同,声音甘冽, 话却一度将人逼仄在千里开外,忽而马车一颤, 这道声音就在耳前,仅一帘之隔。 “下去。” 陆简昭手朝前室另一侧伸去。 另一侧坐的是常幸。 午时换守,小司昭过来寻他, 待会一同出衙一趟, 常幸二话没说, 换了常装, 替小司昭驾马车,缰绳被他双手奉上, 一顺烟儿下了马车。 早在大司昭刚入司昭府那日,小司昭就跟他们讲过,两位司昭的话不得厚此薄彼,他们这位大司昭虽有上次在膳房, 小司昭替其解了尴尬, 他们也是不敢在大司昭跟前多言几句的。 “珩儿要去哪儿。” 檀允珩没告诉陆简昭她要出衙,带常幸, 是常幸跟她久了,遇事契合,且不引人注目。 她从主位挪到前帘旁的侧位,手挑了一下前帘,陆简昭侧肩抵着布帘,一手拽着缰绳,听马车里有动静,才撞上了她的清眸。 眸至清则无意。 一点没告诉他的意思,若非他即使发现,她要去哪儿,陆简昭见檀允珩没说话之意,先道:“既然珩儿都花一千两百两了,我呢,当然要让珩儿有所值。” 听上去比刚刚说给常幸听得简言意骇,嗓音润了许多,让人摸不出什么气性。 檀允珩将布帘紧抓了一下,缓笑:“却之不恭。”她故意没说位置,让她有所值,也不是带着气性驾马车的由头,需同及时雨无二,甘霖颜新。 陆简昭听檀允珩没同他再番钩勾扯,一抹诧异从他脸上转瞬即逝,他侧过头,温声问道:“什么地方。” “半闲别苑。” “怎么走。” …… 阴沉逐渐低垂,雨将下未下,潮气凝重,大街小巷上空无一人,檀允珩一路上给陆简昭指着路如何走,她声音清润朝气,听得人一脸认真。 ** 半闲别苑,都城达官显贵常聚的休闲之处,吃喝玩乐,衣食住行拧一处,坐在城东富贵商人的场子上。 多重楼连绵相接,嵌在烟波缥缈里的吊角飞檐,别有一番孤鹜,红灯悬挂,生意兴隆。 眼瞅着大雨将至,半闲别苑里明烛当照,空无有闲屋。 檀允珩整日忙碌,偶尔得空也只去灵芽茶楼闲坐,对都城闲情雅致,她只在工图上见过,陆简昭更是头一次来,路都是她引的。 她被搀着下马车,挨着陆简昭嘀咕,“进门左转,第二房是成衣铺子。”说罢,她独自一人进了半闲别苑。 陆简昭则背道而驰,拐进别苑左侧外墙,寻着窗柩一花一圆一方一正,到再一花时翻窗而进,屋里卖成衣的妇人明显吓了一跳,手中的量尺‘啪’一下掉在地上,往后退了几步。 陆简昭比了一下‘嘘’的手势,示意妇人将掩掩一阖的门关好,插上门闩。 妇人手忙脚乱的,插门闩的手错了好几下,待她转身反应过来,夺窗而入的是赫赫有名的陆小将军,旧紫色的官袍出自司昭府,刚她着实吓了一跳,话都没来得及说,慌乱下也顾不得施什么礼数,总之下跪是没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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