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听闫全盘托出,一字不假。 宋凛补充道:“此事在草民十岁刚入寒山书院那年,黑衣人便找来,如今已五六年过去。” 话中敏锐,被陆简昭一瞬捕捉道:“本官查过你往昔文章,诗词歌赋,为何不去科考。”宋凛,一个从未在科考场上听过的名讳。 檀允珩在得知衙役所禀后,亲进宫一趟,先后去了户部、吏部,查了那几位住在不入田旁边的百姓姓甚名谁,阅了近几年上科考场的人员名录,只有宋凛这个名字从未在科考前的登记造册上。 她的重心怀疑便落在了宋凛一家身上。 宋凛抬头,“当你有一条比科举来银两更快的途径,科考就已不重要了。” 黑衣人每次来百两黄金,连着五六年,他一家五口生计一辈子都不会再成问题。 陆简昭下敛视线,借着城楼灯火,他看清地上跪着的宋凛抬起的视线里,藏有懊悔不甘,他朝身后常幸招手,“派人把他们一家押入司昭府地牢。”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他和檀允珩带着少许衙役,接着往城外三里地走。 城外三里,是处有烟火人家的小村庄,每日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住在山腰上,山上下都是农田,近些日子秋收正忙,这会儿还有零星灯火照着院中百姓捡粮食。 黑夜如幕,星光无垠,夜风吹着田里庄稼飒飒作响,像一段有节奏的乐击,丝毫没影响半山腰十几户人家一日农忙结束坐在院中捡粮食的好心情。 “今岁又是个好收成,粮食除了自己剩的,剩下的还能卖好些银两呢,够花两年的了。” “咱们粮食拿进城卖,人家给的价钱高。” “还是多亏圣上利民政令,咱们靠天吃饭的百姓,才能有银两拿。” …… 一院中几口坐着闲淡,没注意到山上已有人蛰伏许久。 错落的田地引上山顶,平地田间,收了一半的庄稼地里,几名黑衣人藏匿其中,弓着腰手中持着长刀,眼神犀利朝着一个方向看去,是通往山顶的唯一块石铺的路。 几人等来等去,无一人不耐烦,没等来那一家五口,倒是等来了不速之客。 司昭府的两位司昭,还有十多名佩刀衙役。 离都城三里地的村落,会是江听闫一家五口的歇脚地,这一家五口没跟黑衣人说去哪儿,也怕黑衣人在出城后要了他们的命,这个村落甚是显眼,一家五口既然已经做了件亏心事,决不能再做一件,将害人之事带到村落百姓家中,山顶就是他们的暂歇地,既不吵到这里百姓,也能防患于未然,毕竟挨着村子,黑衣人即便派人埋伏,也怕有人之地,来日报官。 黑衣人算无遗策,提前派人在山顶埋伏,却被檀允珩和陆简昭识破。 山顶田野除了未来得及坎下的庄稼田,再无一处可躲之地,一览无余,长夜星廖月寂,陆简昭识不清黑衣人,檀允珩借着寥寥星光识得清,她也认不出黑衣人是谁,单黑衣人认识她就够了。 “说说,谁派你们来的。”檀允珩手中握着未出鞘的长剑,找了块高石坐下,那几位黑衣人纷纷朝她这边凑来,跪在麦秸地里给她磕头,衙役迅速将他们围起。 陆简昭长剑紧握在手中,侧身站在她身后,一双眼睛睨着地上跪着的几个黑衣人,长风不断吹着他身后不比他矮的庄稼,他似屹立不倒的青松,又匿在阴暗里,风有阴冷,身覆寒霜,眼神淡淡,透着决绝,令人胆寒。 持刀为首的黑衣人刀锋向下,拱手的功夫,众黑衣人咬舌自尽,纷纷倒地。 常幸上前查探,确认黑衣人都没活气,拱手道:“大人,死透了。” 檀允珩握剑起身,“将他们抬回司昭府。” 衙役抬着黑衣人的尸体轻步走在前头,檀允珩和陆简昭落在最后,众人脚步轻快,生怕招了这里的百姓,下到路上,陆简昭才道: “看来是哪个府上养的死士,能养死士的府邸也不少。”四座公主府还有五座亲王府。 檀允珩负手相走,脚边踢了一颗石子,“他们守在这儿,为悄无声息要了那一家五口的命,见来者是我,不敢动手,咬舌自尽。论理府邸死士,功夫绝不在我之下,他们在怕你,陆简昭。”话声温和不适力度。 秋风凉意拂过陆简昭面颊,散了他脸颊温度,忽有一瞬春风划过,似蜜糖甜过万丝刀,他失声一笑,“何尝不是郡主威慑。”明仪郡主是圣上的心肝,谁若是不想要命,才会在郡主跟前挥刀,那群黑衣人是死士,不是无脑死士,能被当做死士培养的,一定是优异的,他们已被发觉,动手绝对会曝露手法,两位司昭大人定会顺藤摸瓜,查到主家头上,被俘等着他们的也是誓死不招,痛苦而死,难保严刑下,不会吐真话,索性咬舌自尽,一了百了,全了主家恩情。 不是在怕檀允珩和陆简昭,二人一唱一和,又何尝不知事实,不过是调侃罢了。 陆简昭的眼疾过了盛夏,疼痛减轻不少,就是夜里无灯下,视物比常人差些,唯独能辨认她的那双眼睛,和步伐。 檀允珩脚尖一转,脚边裙摆绽开,恰似春日于黑夜绽放的迎春,悄然而至,她站在陆简昭身前,负手后倒,发髻中的簪花月下烁光,如夜空精灵,只为她而闪烁。 “我是一个和善的黎民,陆简昭。”曾几何时,在城北塌 陷那日,陆简昭说“为万千黎民来,也为郡主来”,无需单独为她而来,芸芸众生,心中记挂黎民百姓,跟她目的一致,才不会散,单为她而来,是客气疏远。 至于黑衣人不愿杀她,出于她的震慑不假,震慑仅限于现如今,明日事谁也摸不准,他们也未必没存想杀她的心思,是当下并非最好时机罢了,“倘若有一日他们真想杀我,我会毫不犹豫杀了他们,我还是一个和善的黎民。” 一直和善,一直为百姓。 陆简昭负在身后的手散开,双剑握在左手中,右手腾出来将她揽至怀中,走他身侧,他知道檀允珩走他身前,只为让他在夜中寻清一些。 眼疾一事,她总在合适宜下提及,一点点撬开他的解心,随意自在,风有留痕,做他的长明灯。 心灯不灭,唯添春色三千。 “黎民千万盏,唯有一盏春。”陆简昭右手揽着檀允珩,自己使劲往她那边拱,把她挤到一处积水坑洼前,他直接右臂一提,她双脚瞬然离地,等过了坑洼处,他才给人放下。 意料之外,给檀允珩吓了一跳,“你故意的,陆简昭。” 她嘴上笑语,心中思忖:这人再一次不再她掌控里,不能再有下次。 “这才叫为黎民而鲜活。”陆简昭右手上移,落在她侧颈处,大拇指缓缓覆过她耳后。 她的耳后红了,他感觉到了。 陆简昭腻而一笑。 第065章 抉择 陆简昭就是故意的, 而且还是有心的。 檀允珩喜欢他,事出有因不愿说,他就让她喜欢他到情难自禁, 愿意说究竟因何说不得喜欢他。 既然她能瓦解他的心,他亦能抓住她的话声。 耳后的灼热让檀允珩偏头朝陆简昭看来, 官道冷寂,秋风过处, 温凉如司昭府的那一盏茶, 耳后被他大拇指抚过的寸地,酥酥痒痒, 她还真是小瞧了他这等把戏。 “我不想走了,陆简昭。”不能这样下去, 他会的,她也会,她要陆简昭背着她回去。 陆简昭会心一笑, 左手两把剑递在她跟前, “我背你。” 正如他意, 檀允珩此人, 骨子里寸然之地是个傲然好胜的,小孩嘛, 都这样。 月挂于苍穹,冷霜照影,陆简昭背着她重新走回修得整齐的官道上,她手中握着两把剑, 一把春声, 一把小满,他微微敛下视线就能看到, 檀允珩的手臂圈住他脖颈,剑柄处两枚玉佩勾咬着,清脆声声。 是两枚如意纹鱼佩,成婚后他给二人剑柄上分别系上一枚,鱼咬钩,猫吃鱼。 檀允珩侧脸贴着陆简昭脖颈,每吐一个字,就有热气在他耳后拢聚,月色朦胧,他耳根子后红潮明亮,一片霞色。 她把头朝外一撇,看着眼前人的侧颜,五官白净的少年郎,她狡黠一笑,故意调了声色,随口喊着: “陆简昭。” “夫君。” “相公。” 三声过去,陆简昭一声没回,素日他听檀允珩喊他名讳,就有一种浑身酥过之感,她的声音即使落在高喊的人群中,他耳廓也能立刻分辨出。 声音带着少女独有的心傲,溪流泉清过甜声,如日升月恒。 而今月下三声唤他,绵绵之意,跟他初入司昭府那日,檀允珩借着他让王政安散谣言时的那句“阿昭”无二,他那盏茶随之轻晃。 她故意还他的,陆简昭甚至都能猜到她在他身侧笑。 陆简昭抬眸,望着那轮弯下去的镰月,故而问道:“月亮会从西边升起吗?” 只有一个答案,不会,那她说出口的话就是真的,她真的在喊他夫君,他好喜欢听。 檀允珩摇摇头,“我没见过从西边升起的月亮,倒是见过不会吃鱼的来圆儿。”她的小来圆儿总爱往鱼边凑,看着比它还大的鱼,却不知从何下口。 陆简昭抱走她的来圆儿两次,那两条鱼是报酬。 猫会抓鱼,至于要不要吃鱼,是猫的抉择。 鱼只要够肥美,就没有不吃的猫,陆简昭偏要喂,“回去剁碎了给它吃。” 檀允珩的侧脸缓缓朝后划过陆简昭脖颈,一阵凉风,细细碎碎,落叶盈飘,美玉似有烈火烧,稍纵即逝。 她亲了他。 陆简昭怔在原地,离官道不远的两侧窸窸窣窣的蝉鸣声,若即若离,耳后潮温渗透少女的唇香,他眉眼温润如一湖清波,蜻蜓低吟,匆匆掠过,清水涟漪,微微泛着光华。 他温柔侧眼一瞥,她下巴搭在他外肩,他稍抖肩,她下巴都能滑下去,那双鲜明的眸色也在瞅他,水花簇簇。 ** 小雨渺渺,从昨夜子时一直沿至今时午后,寒夫子的棺椁出殡,依旧未停,有百姓家中也有孩子在寒山书院读书的,自发在街上送槟,皆叹: “秋雨凄凄,也在为一代寒士送行。” 送殡队伍归来时,几名没在队伍末的乔装衙役,一并将寒夫子身边的书童带到了司昭府地牢。 八旬毛雨繁多,正逢百姓家中庄稼秋收,每逢此前,司昭府地牢和刑部大牢都会不约而同吩咐百姓把秸秆晒干,卖给两家,拿来存放,每日一换牢内地面,以防牢内过潮,生了疫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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