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至此,他长吁短叹着:“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可老奴不过是个卑贱的下人,实在没有资格尽到那应尽的教导之责,所以还请夫人您多加管教这俩孩子,别人外人看轻了他们。” “至于家主,夫人您也不能管得太严,俗话说,兔子急了还会跳墙,您越是想要管束他,他就愈发觉得外面的女子好,这是男子的本性,您为何不试着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呢?您已有一儿一女,如今腹中还有一个未出世的小公子,易茗月虽为嫡女,可除了有家主这个爹,她什么都没有。等到家主百年之后,她在这易府上便无亲无故,没有任何依靠,到时候您还再担心斗不过她吗?” 丁氏讥笑着,在她眼中,茗月这个嫡女连府里的下人都不如。 她抓住卢管家的手,眼神狠厉地说道:“一定要等到家主百年之后吗?你觉得我们还有几年的时间可以等?这盘棋局我已经下了二十年,是该收盘了。” “夫人您?您的意思是?” 卢管家老眼圆瞪,不可置信地望着她,两人眼神交汇那一瞬,他就已然明白丁氏的想法,他不觉身形一颤,迟迟不敢答话。 丁氏凑近他耳旁低语道:“怎么?你怕了?” “可他......他是家主啊!” “那又如何?心不狠,何以成大事?绝不能让自己的心软坏了咱们苦心布置多年的棋盘!” 她虽是低语,但躲在门外的茗月却也听了个七八成,听见这俩人的密谋后,茗月讶然无声,害怕地往后退。 这时,屋檐下突然蹿出一只野猫,吓得茗月轻叫一声,野猫拦住她的路,它一身黢黑的毛,弓着脊背扭头瞪着她。 那黑猫不知是从哪儿冒出来的,瘦削的身子骨显得猫头有些大,头身比例极不协调,再加上那双散发着鸷人气息的金瞳,瞧着十分骇人。 茗月挥手驱赶着野猫,不料它竟发出一声尖锐的猫叫,惊动了房内之人。 “什么人?” 卢管家闻声后快步跨出门外,可整个廊檐下空荡荡的,没有见到一个人影,他蹙眉拈须,侧身之时才瞥及屋角的黑猫儿影,细想方才听到的难道只是猫叫声? 他回到屋内对丁氏作了个无需担心的手势。 躲在转角后的茗月却惊惶未定,终于可以松一口气,悄然回到自己的闺房。 那一夜,易府异常安静,丁氏、卢管家还有易茗月几人各揣着心思,辗转难眠。 翌日清晨,侍婢敲响茗月的房门,欲唤她起床吃早饭,却见她房内久久没有动静。 侍婢慌忙推开门,疾步跨过屏风,瞧见躺在床上的茗月脸色泛红,嘴唇泛白,闭着眼不断呢喃着,难受的样子让人心疼。 “女公子怎么了?” 心急的侍婢顾不上礼仪尊卑,连忙蹲在茗月床前,伸手抚上她的额头、两颊,发现她整个身子都在发烫,可即便如此,茗月还在冷得打哆嗦。 “女公子昨夜入睡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发起高烧了?您撑着点,婢子这就去找大夫。” 侍婢正欲转身离开,却被茗月伸手扯住了她的衣裳。 “水......给我打上一盆冷水来,再去府里的药房里拿点金创药来,先别去找大夫。” 侍婢不明所以,但又不敢多问,只得拔腿往药方方向跑去。 半晌后,慌忙的侍婢端来一盆冷水,用干净的毛巾沾水后敷在茗月的额头上,然后从怀里掏出一个瓷玉白瓶。 “女公子,这是您要的金创药,您是不是哪里受伤了,让婢子帮您上药吧!” “不用了,你先出去,我不过是昨夜磕到了脚踝,一点皮肉伤,然后夜里可能又受了点风寒,所以才会发烧。” 侍婢望着她憔悴的脸,欲言又止,唯唯诺诺地走出了房间,不敢多问,也不敢多瞧。 待其走远后,茗月才缓缓掀开被褥,撩起脚踝上的衣裙,小腿肚上现出三条殷红的抓痕,她不由地回想起昨晚逃走时被那只黑猫不慎抓伤的场景。 当时情况紧急,她也没太在意,以为只是抓破了点皮,回到房间后才发现伤口深及皮下,血迹已然干涸。 为了不让人发现,她简单清洗了伤口,稍加包扎便睡了,哪知才过一夜,那伤口竟较前严重了不少,抓痕泛红,皮肉里还渗出些许血丝和脓液。 她咬着牙将伤口清洗干净,再敷上金创药粉,刺痛感袭来,令她忍不住闷哼了一声。 茗月深知猫爪伤不可忽视,但在这个节骨眼上,绝不能让旁人知晓自己昨夜去过前院,否则卢管家一定会猜到昨夜门外之人是她。 她收拾好伤口之后,身子的烧也退了些,只是整张脸瞧着毫无血色,为了不让人发觉自己身体抱恙,她坐在梳妆台前好好打扮了一番才出门。 吃过早点后,茗月照往常一样前去给易太傅请安。 她刚来到易太傅的院子时就听见易茗星在太傅的房里不满地大喊着:“太子殿下既然要在所有官宦之女中选妃,阿父为何不让星儿参选?” 茗月脚步一顿,心里暗自嘲讽着易茗星简直是做白日梦,她一个庶女还妄想太子妃之位?更何况太子也对她毫无情意。 下人通报大女公子来给太傅请安,易茗星闻言,脸色一沉,瞪视着进屋的茗月。 茗月无视她,径直走到易太傅跟前,欠身行了个礼,“月儿给阿父请安,阿父昨夜不慎摔着了,月儿担忧阿父的身子,整夜都睡不好,于是特地带来金创药给阿父,不知阿父身子可好些了?” “哦?月儿有心了,为父没事。” 易太傅欣慰一笑,可一旁的易茗星却嘀咕着:“就你会做孝女,尽做些表面功夫。” 茗月浅浅一笑,回应道:“妹妹何其不算孝女呢?一大早就来到阿父的院子里看望他,还大声吵嚷着,生怕阿父休息的不够好。” “易茗月你少在这儿内涵我,方才你定是听见了太子殿下选妃之事,所以过来在阿父面前献殷勤,想要参选那太子妃之位吧?” 茗月冷笑着瞥了她一眼,对于太子选妃一事,她只字不提,也不愿与易茗星做过多的争执,她只是将金创药递给了侍奉太傅的婢女,然后问候了几句便离开。 易茗星本就因为太子妃一事心烦意乱,想要骂她两句消消气,却碍于易太傅在旁,不敢骂得太难听,只是大声嘲讽了句:“我当不上太子妃,别以为你就能被选上!” 走到院子中央的茗月转身回应道:“姐姐我不屑!” 说完,她便拂了拂衣袖,头也不回地走了。 易太傅柔声训斥易茗星:“这大清早的又闹哪出?月儿已经让着你了,你能不能别总跟你阿姊过不去呀?” “阿父偏心阿姊,当初太子生辰,您就想带阿姊进宫的对吧?阿父您其实从一开始就打算撮合太子殿下和阿姊的吧?自从那日之后,现在府里的人谁不知道殿下心仪阿姊,而我从始至终都是阿姊的陪衬!阿父您偏心!” 易茗星越说越委屈,呜呜地哭了出来。 “星儿你这又是说得哪里话?阿父不让你参选太子妃是为你好,阿父同样也不愿让你阿姊去参选。太子殿下与你阿姊年纪相仿,幼年又在易府听学,两人算是青梅竹马,殿下对月儿好也不过是因为儿时的情谊,谈不上什么儿女私情,就算是殿下当真属意于月儿,可这太子妃之位也不是咱们家能攀上的。” 易太傅将这太子妃之位的利弊说给她听,希望她不要再妄想那不属于她的高位,可奈何易茗星是个犟种,不见棺材不落泪,说什么也要阿父给她一个参选的机会。 “阿父可知星儿的心意?阿姊与殿下是青梅竹马,您可知这些年暗慕殿下的我,成日看着他俩亲昵,我心里有多难受,阿父您能体会到吗?”
第50章 你唤一声‘夫君’,孤就帮你治伤 茗月心底明白自己和太子之间的感情, 他俩虽是青梅竹马,但自己从未对殿下生出半分情愫,她只是将其视作异父异母的兄长罢了。 但她这个妹妹从小就喜欢跟在太子殿下后头, 她对殿下的情,旁人皆知,只是殿下自己视而不见罢了。 所以当她听见易茗星吵着要进宫参选太子妃一事,她并不意外, 她暗叹易茗星的傻, 那文皇后是何等厉害的角色,怎么可能容许她这般家世的女娘做太子妃呢? 茗月一边叹息着, 一边走至府门前, 她吩咐身边的侍从帮她叫上一辆马车。 婢女问道:“女公子这是要去哪儿?” “我要去东边街市给阿父买他爱吃的桂花糕。” “女公子真有心,婢子随您一起去。” “不用了”, 茗月不让婢女随同,只说自己闷在府里太久了,也想去街市里逛逛。 片刻后, 车夫的马车已经稳稳地停在了易府的门口,易茗月孤身上了马车,朝着那热闹非凡的东街驶去。 马车来到东街牌坊处便停了下来, 车夫掀帘看向茗月,说道:“女公子, 东街到了,小的马车进不去,只能送您到这儿了。” 茗月未答话,只是从腰间钱袋里拿出一锭白银递给车夫。 车夫挠头纳闷道:“女公子出手真是大方, 其实这一趟路程二十文钱就足够了,不需这么多。” “不, 我这锭银子是要买下你这辆马车的。” “什么?女公子您该不会是在说笑吧?这辆马车是俺谋生的工具,不卖的。” 茗月见他面露难色,于是又掏出一锭白银,那车夫犹豫不决地挥了挥手,“这不是钱的问题,不管女公子给多少,俺都不卖!” 车夫嘴上虽如是说,可两手却在袖中纠结揉搓着,茗月见状,继续拿出一锭白银逞在他面前。 俗话说有钱能使鬼推磨,没有人能够抵得住白花花的银子的诱惑,车夫含泪将马车卖给了茗月,接过白银后便跳下了马车。 茗月从车厢内走出,坐在前头握起缰绳和马鞭。 “女公子贵为太傅千金,要什么没有的,为何要花大手笔买下小的这辆破旧马车?” 茗月冷眼瞧着他,答道:“做生意嘛!不就是讲究个你情我愿吗?不该问的事也就不要问了。” 话音落下,她便挥舞着马鞭,驱车朝着与东街相反的方向驶去。 ****** 狼牙山的溪谷山洞内,狼群散漫地卧在山洞内休憩着,狼王辰旭背靠洞岩而坐,若有所思地望着身下的蓬草席,往事回忆就如同洞内的寒气无止境地往脑子里钻。 那夜的两人、温热的身子、暧昧的气氛以及燥热的山洞...... 狼王唇角轻扬,眼中泛着得意的笑意。 年迈的母狼蜷缩在他脚边安静地睡着,他轻抚着母狼的毛发,轻声问道:“你说她有没有想我?她不让我擅自去见她,却也从不来寻我,这些天过去了,一点儿音讯都没有,她该不会是忘记我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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