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走过一段田间土路,她假意看着一侧麦田,用一副在府中憋了许久终于能出来走走的欣喜模样,说, “……令行禁止,目标明确,如今这些武侯,应该是受过训练的兵卒。” “不错,”秦淮舟虚揽着她,仔细拣着平整的地方走,同样低声,“这些人看衣着比寻常武侯要魁梧一些,应该是在衣服下衬着软甲,还有,腰间的佩刀和我在绛州时看到私铸的佩刀很像,这一点若要查证,还需得找到王逢。” 听到王逢这个名字,她哂笑一声,“难怪大理卿这么痛快就答应同行,原来是另有目的。” “阿昭误会了。”秦淮舟忽然扬起一点声音。 果然,她同样也在余光里瞥到武侯的身影,是往他们这边来的。 便接着秦淮舟刚刚的话,做出嗔怒的模样,“那裴郎自己说说,若不是今日碰巧被我抓住,你是不是又要把我一人丢在府里,自己出去逍遥?” “冤枉啊,我在和一个波斯商人谈生意,这笔买卖要是谈成了,足足能赚这个数——” 秦淮舟随手比出一个数字,注意到武侯已经距离他们更近了,继续往下说道,“你不是说,看中一套宅子,打算买下吗?等这笔生意成了,我就替你买下那套宅子,以后我们的孩儿出生,一家人便住在那里,好不好?” 苏露青听到这话,这才转怒为喜。 “裴郎君,”这时候武侯也走上前来,“你们的田在那边。” 秦淮舟诧异道,“真是对不住,这田地乍一看都长一个模样,多谢小哥儿提醒。” 见那武侯板着脸点点头,转身似是要给他们带路,又自身后叫了那武侯一声,“敢问这位小哥儿,今日怎么没见张武侯?” “哪个张武侯?”前面的武侯没有转身,只有声音传回来。 “就是一位老哥,住在这坊里,他家里有两个儿子,前不久他家小儿子刚刚成亲。” “啊,他啊,”引路的武侯语气里没什么变化,硬邦邦的说,“回老家探亲了。” 两人的目光对上,彼此换了个眼神。 之前听张武侯说话,得知他就是长安人,一直在开明坊里住,如今这武侯却说他回乡探亲,结合开明坊内无故失踪十余户的消息来看,张武侯已是凶多吉少。 “你们和张武侯相熟?”忽见引路的武侯停下脚步,回身看着他们。 秦淮舟思量一瞬,“之前说过几句话。” 那武侯没什么表示,只漠然盯着他们看了半晌,“你们的田快到了,这边走。” 又走了一段路,终于来到他们的这片田边,田地左右分工明确,一边种麦子,一边种花生,花生的秧子比麦苗要矮一些,在开明坊成片的麦田之间,格外好认。 田间的人都打扮做农人的模样,卖力的忙活着。 苏露青站在天边,从中找寻王逢的身影,底下的一名亲事官看到她来,连忙上前,“大娘子,有什么吩咐?” 另有人拎了个胡床来,让她坐下。 见那武侯看向别处,苏露青低声问,“王逢呢?” 亲事官张望一会儿,不着痕迹指了个方向,“在那儿。” 然后给那边的人使了个眼色,不多时,王逢就被带着,自然的出现在田边,等候安排。 跟着又道,“坊内各处都探查过,没有发现张武侯的踪迹,那几户失踪人家也不曾发现什么踪影,如果不是被带离开明坊,就是在山腹之内。” 苏露青略一思忖,“山腹呢?现在是什么情形?” “有人把守,比之前那次更严密,而且这些天,一直都有武侯监视我们。这些武侯都被换过一遍,没有一个是熟面孔,而且看他们的反应,似乎打算一直监视下去。” “苏都知,”亲事官谨慎看了看周围,再次压低声音,“看坊内的情形,属下等怀疑,这里藏有私兵。” “消息可靠吗?” 这句话刚问出,目光不经意间与带他们来此的武侯对上。 她几乎是在瞬间就换上属于“阿昭”的神情,好奇打量这一片花生田,然后再做出一副,刚刚注意到武侯看向自己的样子,点头示意一下。 接着,她叫来不远处的秦淮舟,献宝似的让他仔细看自己负责的这片花生田。 “裴郎快看,这些花生长得多好呀!” 秦淮舟在她身侧半蹲下来,又朝身后示意,立即就有仆从送了水囊上前。 他打开木塞,不知从哪里变出个小木碗,倒了半碗水给她。 苏露青眸中飞快的闪过一抹意外,接过小木碗,接着喝水的动作做掩饰,道,“不愧是大理卿,连做戏都会举一反三。” “苏都知过奖。” 喝过水,秦淮舟又让人递上食盒,里面装着一碟蜜酥,旁边另放着一双小箸。 她看着蜜酥,没有动手。 “不喜欢?” 她眸光一转,极为自然的说,“裴郎,我累了,不想抬手。” 身侧的人从容拿起小箸,夹起一块蜜酥,递到她唇边,“……尝尝。” 她坐着,秦淮舟半蹲着,身形高度错落的明显,所有的动作都会一览无余。 她于是俯身低头,秦淮舟顺势抬高些手臂,刚好挡住武侯投过来的视线。 过近的距离,无论从哪边看,都透着一种亲昵。 察觉到武侯渐渐不再凌厉的注视,她才道,“这里的人都被换过,武侯警惕性很高,现在要想从这里带个人出去,不太容易。” 而后她顺势咬下一口蜜酥,慢慢直起身,细细品尝蜜酥的味道。 嘴角忽然多了一抹巾帕的触感,转头见秦淮舟拿起帕子,正在替她轻拭嘴角沾到的酥屑,同时话音也隐秘的传过来, “这几片田里的人,看上去不太像寻常农人,举止与坊内这些武侯相似,应该都是受过训练的兵卒。” “的确,坊内有私兵,如今还不确定这些人听从何人指令,若想顺利离开,就不能被他们发现任何端倪。” 她又被秦淮舟喂着吃下半块蜜酥,见武侯看过来的神色逐渐懈怠,低声道,“秦侯可准备好了?” “苏都知请便。” 话音落,苏露青忽然捂住自己的小腹,眉头紧皱起来。 “阿昭?阿昭?怎么了?” 秦淮舟迅速进入状态,手里的点心碟子直接丢开,接住摇摇欲坠的人。 苏露青抬眼飞快的扫过那边的武侯,就见几名武侯被动静吸引,全都往这边走来。 她紧紧攀住秦淮舟,似是没有多余的力气说话,痛苦的大喘着气,只堪堪摆出一个口型。 角度刁钻,刚好能被那些武侯关注到。 “快,把马车赶过来,大娘子动了胎气,得立刻回去找郎中来看!”秦淮舟急声吩咐。 最近的那名亲事官立即拉上王逢,准备离开。 “等等,”武侯赶来这里,见一群人风风火火离开田地,伸手拦人,“你们去哪里?” “我家大娘子动了胎气,得立刻去找郎中,我们去把马车赶过来,再抬个担架,送大娘子上车!” “怎会这么巧?”武侯仍是面露狐疑。 “人命关天啊!你老拦着我干啥?” 亲事官嚷嚷起来,“我家大娘子要是真出了事,你给做主啊?” 武侯还打算再看,另一边的秦淮舟已经把人抱起来,面上满是惊惶。 一边往马车的方向跑,一边急声道,“阿昭,你撑住!我们这就回府找郎中了——” 春日里,衣衫已逐渐单薄,任何变化都会轻易被注意到,是以等两人越来越近,武侯也一眼就注意到苏露青裙裾似有血迹,不疑有他,立即让开路。 亲事官趁乱将王逢推上马车,与另几个亲事官一起将马车赶到田边,几乎是在马车停下的瞬间,便将苏露青也送上马车。 秦淮舟紧随其后,途中不忘与那武侯打过招呼,一行人就这样风风火火离开开明坊,拐进另一处街巷。 一上车,苏露青恢复本来的状态,匕首从袖中划出,抵在王逢的脖子上。 锋刃带着凉意划在脖子上,王逢没敢动,僵着身子在车厢内,嘴唇动了动,像是要开口说话。 苏露青见状,威胁意味十足的道,“闭嘴。” 王逢立刻闭紧嘴,连眼睛也闭紧了。 好半晌,马车坊外偏僻处停下,有人等在这里,三人换过车,一路拐进义宁坊。 行至大理寺的后门,尹唯正等在那里,他按着事先的安排,自去将王逢带回牢房。 车内,苏露青懒散靠在车厢边,“此番将人完璧归赵,大理卿可以放心了?” 车里光线昏暗,两人都避开光亮坐着,彼此看不清眼中神色。 她目光落向秦淮舟处,打量他的反应,却只听到他淡淡道,“人虽回来了,但水,也被苏都知搅得更浑了。” “怎么会?”她作势诧异,“大理卿如此说,是打算过河拆桥?” 秦淮舟摇摇头,将这些天的事,缓缓道出一遍,“靳贤的案子,表面上刚刚结案,苏都知就选在这个时候借大理寺的公堂审万年县上报的旧案,此案与乌衣巷医官联系紧密,医官又曾给大理寺某人送药,以致靳贤服药发病,避过问询,最终自尽缄口。” 她听到这里,笑了笑,“所以呢?这个人,不也是你一直在查的人?” “是,”秦淮舟向她看过来,车内的光亮落在他面上,她看到他眼里的探究,“此人与靳贤自尽之案息息相关,但当着刑部的面,你并未提过。” “你不是也没有?”她同样带出审视,“既然你也提防李闻今,这股浑水,你敢说,你没做过手脚?” 秦淮舟叹出一声,“李闻今刚走,大理寺就爆出内应,加上你我又去了开明坊,背后那人总会有所察觉,你手上还有天子仪仗遇刺的案子,你就不怕那人对你下手?” “那又如何,兵来将挡罢了,”她往车内阴影处又挪了挪,“时候不早,你还不下车?” 车厢昏暗,但落在她裙摆处的目光,还是轻而易举就捕捉到。 她眉头微挑,“还有事?” 对面的人伸手,虚虚指向裙上那些乍一看惊心动魄的血迹,“还有,之前排演时,你没说有血。” “你说这个啊,”她解下腰间一只小小瓷瓶,抛给他,“鸡血。” 瓷瓶稳稳落在他手上,拔下瓶塞,能闻到从里面冲出的一股血腥气,瓶口处残留着血色,里面的东西早已经在开明坊倒掉了,现在只剩一只空瓶。 他握着空瓶,没说话,半晌忽然一掀车帘,招呼也没打一声,就下车走了。 苏露青撩开侧面车帘,也只来得及看到一道颀长背影,很快隐进后门里。 她挑着车帘的手顿了顿,看着远处那道疾步渐远的身影,指尖在车帘上点了点,眉间略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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