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块流火飞石,是从西南方向飞来,烦请公公迟些回宫,等我调些人来。” 她来阆国府是赴宴,身边并没有带乌衣巷的亲事官,元康健虽然带了宫人前来,但这些宫人平素做的都是日常事,只够控制住场面。 听她这么说,元康健意识到事情的严重,当即道,“苏都知放心,陛下仪仗无故被毁,此事非同小可,必须即刻查清。” 宁苡奉在最初的惊愕之后,很快恢复如常,着人来找元康健说话,同时命府中家丁把守四周,严查周围异样之事。 泰王从旁坐镇,给元融使了个眼色,元融会意,起身道,“阿爷,曾祖父,我去查看。” 席上其余人这时候也都不敢轻举妄动,只留在席间,等候消息。 秦淮舟走到苏露青这边,见她一直在看地上那块烧红了的石头,便问,“情况如何?” 苏露青拿一根木棍拨弄地上的石块,石块不知被烧了多久,又红又烫,但却未碎裂,木棍触在上面,即刻就会泛起一阵青烟。 她示意秦淮舟去看石块上的痕迹,“和千秋宴上那次一样。” 石块被她拨弄到另一边,露出上面刻着的六个熟悉的篆体字:天星摇,世出妖。 如果说之前这些带有谶言的“凶兆”都是危言耸听,那这次这个精准打在天子仪仗华盖上的“凶兆”,无疑是最骇人的。 “秦侯,苏都知。”忽然,元融的声音自身后响起。 两人起身与元融相互见过礼,就听元融问道,“如今府中各处都已查过,并未发现异样,至于府外,我已知会过武侯中郎将,他正带领武侯在坊中西南一带巡查,但……或许是贼人狡猾,暂时还没有任何发现。” 元融接着问道,“我见二位一直在看这块石头,可是有什么异常?” 烧红的石块,单凭用手还触碰不得,元融一眼扫到上面的字,面上露出讶异之色,“啊,这是……” “嗯,”苏露青点点头,“宁公寿宴上,突然出现凶兆,此凶兆又恰好砸中天子仪仗,此事干系重大,在场众人又多是举足轻重,今晚发生的这件事,还请世子代为协调。” “苏都知说得有理,今晚之事,只需留在围墙之内,至于其它的,还请苏都知定夺。” 附近的一队亲事官看到苏露青发出的信号,赶到阆国府,将这块刻有谶言的石块小心装起。 苏露青带人与元康健一同回宫,秦淮舟则留在阆国府内,协同安排府中后续事宜。 …… 立政殿内。 元康健将阆国府中发生的事回禀一遍,小心的候在一旁,观察元俭的神色。 元俭只静静看着装在盒子里的石块,拧眉不语。 半晌才问道,“都查到什么了?” 苏露青恭敬回道,“这种石块的大小,若要精准投掷,在距离上边也要精准测算,简单的工具也无法达成天降流火的效果,臣初步推测,应是一种小型的投石车。” 元俭撑着桌沿,听到这话,抬指在桌沿上敲点几下,“西南方向,在坊内还是坊外?” “还要进一步细查。” “好,查。”元俭猛地一挥手,扣上盒盖。 殿内几人垂首,不敢目视天威。 但又听到元俭长呼出一口气,开口时,语气里带着疲惫,“朕不想知道这东西是怎么投到仪仗上的,查到幕后主使,揪出来,再来回禀。” “是。”苏露青应下一声。 旨意下达的那一刻,苏露青立即安排一众亲事官分头去查几处。 “……那个时辰,已经快宵禁了,能从西南方投出石块,且刚好投进阆国府的地方,只有西市码头一带。西市已经闭市,留在里面的只有巡查的武侯,投石做准备这些即便再如何隐秘,码头一带开阔,总会引来武侯的注意。” 梁眠说到这里,接着猜测道,“如果地点是在码头,武侯也难逃其咎,有内应之嫌,但我等查验下来,码头处并没有什么异常痕迹。” “码头没有,渡口之内总会有空船停留,那些船只,可都查过?” 梁眠眨眨眼,“船浮水上,目标会随船身晃动出现偏差,应该不会……吧?” 苏露青瞥他一眼,“码头空旷,投石车藏不住,船上也希望渺茫,但西南方向最有可能的地方,只有西市,还不明白吗?” 梁眠恍然,“啊……明白了!属下这就派几个人继续去西市,仔细的查。” 她心中还记挂着阆国府后面的反应,在交代完这些以后,立即赶回府中。 秦淮舟也刚刚回府。 看她匆匆进门,知道她想问什么,直接开口道,“阆国府内一切如常,但各处府门的守卫增多了。” 这也是再自然不过的反应,府中突降流石,又不知是何人下手,最稳妥的办法就是加强戒备。 “宁公如何?”她问。 “宁公受了些惊吓,府中人奉命去请郎中来看诊,如今泰王父子留在府中,以备不时之需。” 她慢慢坐在桌边,“倒也正常。” “所以,你真正在查的,是这个?”秦淮舟虽是问话,但语气笃定。 “哪个?”她眸光流转。 秦淮舟:“谶言。” 她不答反笑,起身走到他身侧,旧事重提,“这么说,这个赌约,你应下了?” 听到赌约两个字,秦淮舟皱一皱眉,“……赌注,换一个。”
第77章 77章 苏露青从茶盘里拿出一只杯子,提起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小口啜饮几次,转眸往秦淮舟那边看去一眼。 “你是怕输?” 灯芯许久没有剪过,最顶端的灯芯翻卷下去,烛光渐渐不像之前那么亮。 她看秦淮舟沉默着掀开琉璃灯罩,剪下一朵灯花儿。 烛焰跳跃着重新绽起,他的眉眼也在灯火映衬下,恍若群星着锦。 烛剪仍被他拿在手里,捏着尾端的手,指骨分明,手背上青筋和血管的脉络清晰分明,蜿蜒进袖口深处, 烛剪尖的那端对着他自己,放回烛盘上时,发出一声极轻的“咯嗒”声。 他的话音是随着这一声响起的,在春夜暖室里,像玉击清泉, “凡赌,自是有输有赢,若是因怕而不做,不如不做。” 她意味深长,“既然如此,那赌注也没有换的必要——” 话音刚落,就听他紧随其后,道,“理由我已说过。” 秦淮舟的确说过,这是天家赐婚,不可草率,更不能做儿戏,不过…… 她笑道,“如果有个机会摆在你眼前,可以让你自行做主一次,你不要吗?” “秦某只信眼前的绝对,至于苏都知所说之事,若以假设来赌未知,又与空中楼阁何异?” 她叹一口气,“不试试,怎么知道它不会成真?” 屋内静了一瞬,秦淮舟径直往里间帐内走,留下清晰的三个字,“它不会。” 珠帘被掀起,留下一串清促碎响,她看着秦淮舟顷刻隐在珠帘后的身影,若有所思。 半晌,她梳洗完毕,掀开珠帘走进内室,见里面灯烛都还亮着,帐帘并未放下,秦淮舟靠坐在床栏边上,手里擎着一卷书,正借着榻边灯火细读。 想了想,她移走那盏灯。 光源变弱,书上的字迹看着不慎清晰,秦淮舟折起书页一角,传出一些纸张被翻动折叠的声音。 他放下手里的书,给她让了一个方便上来的位置。 苏露青看着空出的位置,吹熄里间的灯,屋内一瞬间变得昏暗。 两人都没有开口,内室静的能清晰听见彼此的呼吸声。 窗外幽光透进来,她踏着月色走到帐边,借着提起一桩旧案,压下心中自方才起就不断泛出的一点波澜。 “大理卿可还记得,我之前说过,屈府疑案,乌衣巷至少能查一半。” 屋内没有灯火,声音在昏暗中也不自觉压低一些。 秦淮舟听着身侧的动静,闻言点点头,“……记得。” 跟着又道,“事到如今,种种证据都指向靳贤,唯有一件事,至今死无对证,不知苏都知查到的那一半里,是否包括此事?” 她躺进里侧,鼻端萦绕着帐内的玉露暖香,“真是什么都瞒不过大理卿。” 身边跟着响起一阵衣料与被褥混杂的窸窸窣窣声,秦淮舟同样躺下来,大概是仰面躺着,声音是平稳的在耳畔响起, “苏都知突然提起此事,可是有不能当着刑部提起的原因?” “可以这么说,不过,”她忽然转身,面对着秦淮舟,看他顿挫停匀的侧脸,“有些事呢,我也想单独听听大理卿的看法。” 帐帘没有拉紧,外面的月光溶进来,在他眨动双眼时,那些月色会落在他的眼睛里,点出一抹清亮。 这抹清亮随着她的话颤了一颤,末了,忽见他撑身坐起来,尽管已经就寝,但姿态仍是端谨,“苏都知请讲。” 她也跟着坐起身,锦被搭在身上,她随手抓过被角,放在手里把玩。 “你也查到些线索,说明放火的人和屈靖扬之间关系匪浅吧?” 秦淮舟没有否认,“那场大火,所有参宴之人都排查过一遍,表面看上去,只有靳贤一人与屈靖扬之间有牵扯,但若顺着‘曾在户部任职’这一点细究,还能再找出几人。” 她意有所指,“所以,这几个人里,再往下排除,又能留下一个。” 秦淮舟:“但这个人,和靳贤一样,未必养得起死士。” 她紧接着也道,“他养不起,他背后那个人,一定养得起。” “那人手段高明,所有的事都不直接经他的手,即使因此派出死士,也有把握让死士永远开不了口,”秦淮舟说到这里,忽然令提起一件事,“说到死士,苏都知对那人应该更为熟悉才是。” “嗯?” “千秋宴上飞火流星,乌衣巷因此捉拿的人,不正是一名死士?” 秦淮舟从她没有立即反驳的态度里,推测说其中蹊跷,笑了一声,“原来苏都知今晚不是真的想要同秦某探讨案中隐秘之事,而是想从秦某这里打探消息的。” 那死士虽然交代出一些东西,却也只是杯水车薪,后来因着被关的时间太长,他拿不到主家的解药,已接近疯癫,如今虽有医官给他用药吊着命,但人也近乎废了。 想到这里,苏露青在心中暗叹一口气。 原本是她套话,如今反倒被他将了一军, 不过,目的虽被拆穿,她仍是神色如常,“大理卿何必这般防备呢,我不过是想听听大理卿的看法,你若觉得我另有目的,可以自便。” 似乎就为等着她这一句,身侧的人神态自然的重新躺回去,当真开始闭目休息。 她愕然回头看去一眼。 像是察觉到她的目光,秦淮舟仍闭着眼睛,对她说,“明日三司要一同审理这段时间查到的东西,苏都知当真没有什么话,要提前再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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